21 (三合一)
第19章 (三合一)
趙菀香乘坐最後一班公交回來, 到站下車,就見範紅英和她爸正在站牌前翹首等待。
原來他們怕出事,打算這兒等不到她, 就到外面找人了。
看她平平安安回來, 這才放下心。
三人結伴回家, 都為解決了塑料薄膜的問題而高興,期間範爸爸問起哪個廠子, 趙菀香也只說在珠三角地區, 還不等再瞎謅幾句,範紅英就迫不及待地告訴她, 她媽明天調休,帶她們去吃羊城正宗的早茶,完了逛逛商店, 幫趙菀香一起選購結婚用品。
趙菀香欣然答應。
她剛下車的時候,看見範紅英和她爸眼眶紅紅的, 好像哭過,當時沒好意思問, 等晚上睡覺的時候, 問了問範紅英。
範紅英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悶悶道, “是提起了我大伯。”
“大伯出事後,我嬸嬸受了牽連, 被那些人關禁閉審問, 過幾天回到家裏想不開就……她沒了, 我堂哥堂姐剛剛初中畢業,出去當兵的當兵,插隊的插隊, 這些年也沒敢回來,好好的家就那麽散了。”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擦眼淚,鼻音也越來越重,說到後來,“我爸過了幾年才托人查清楚他下放到哪裏,偷偷找過去,遠遠的看了一眼,沒敢上去認人。我嬸嬸的事,到如今也就沒人說給大伯,我爸說了,我也不能說,瞞着他,能瞞多久瞞多久,叫他心裏有個希望……”
她眼淚止不住,抽泣起來,趙菀香看着心疼,托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給她擦眼淚,安慰道,“不說這個了,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
範紅英淚眼婆娑地望着她。
趙菀香肯定道,“真的。以後不僅會好起來,還會越來越好,都能過上好日子。”
範紅英莫名信她,腦袋倚過來,漸漸睡着了。
第二天範媽媽晚班回來,帶着她們吃了正宗早茶,幫趙菀香選購了她要買的東西,也就到了跟她們分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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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回去的火車票在第二天淩晨。
範爸爸範媽媽給女兒收拾出來大包小包吃的用的,給趙菀香專門帶了本地特産,送到火車站,範媽媽終歸舍不得,抱住女兒哭起來。
範爸爸勸慰,并且也警示女兒,“過去那邊不要想太多,學習不能丢,工作要踏實,時刻聽組織的話,做個有用的人,爸媽就放心了,咱們家也算給國家做了貢獻。”
“記着了?”
範紅英點頭,“記下了。”
趙菀香在旁邊也記下了,她母親沒了後,很多道理家裏沒人教她,都靠她長大後一點點摸索。
範爸爸和範媽媽夫妻恩愛,相處和諧,對待子女更是教育有方。
她這幾天看在眼裏,深刻感受到家庭溫暖的氛圍,心裏羨慕,覺得範爸爸這話講的有道理,便也當做給自己樹立的名言警句。
送別終有分離。
沉悶轟隆的聲音從地底下傳來,火車不多時出現在人們視野,漸漸近了,停在了站臺前。
趙菀香和範紅英最後告別範爸爸和範媽媽,提着行李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們探着頭的注視中,登上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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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早上,趙菀香和範紅英抵達雲景鎮,坐着順路的牛車回到了隊裏。
此時大夥兒剛剛下工,都在吃飯休息,看見她倆回來,紛紛圍了上來,聽說塑料薄膜的問題解決了,那邊廠裏頂多半個月就往過發貨,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有人殷勤地幫趙菀香拿過行李,說道,“菀香,快回去跟沈連長報個信,別看他這幾天四平八穩的,其實沒事就往那條路上看,盼着你回來哩!”
人群裏頓時響起陣陣善意的哄笑。
趙菀香也跟着笑起來,臉上卻滾燙滾燙的,趕緊跟大夥兒道別,擡腳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她一進門就發現屋裏有些變化,桌上擺了一盞臺燈,用的是拉線,沒有插頭,燈罩是厚玻璃,底座是塊棕紅色木頭角,上面有膠水修複過的痕跡,像是舊物改造過來的。
放置衣服的櫃子旁邊,多了一只高低櫃,高的那邊門上鑲嵌着一面窄穿衣鏡,矮的那邊桌面上擺放了暖壺和搪瓷水杯。
床靠牆的地方也用報紙貼了一圈。
整個屋裏看起來溫馨了不少。
趙菀香想到她沈大哥空出時間專門弄這些,心裏不由湧起一陣暖流,正想出去找他時,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何大姐叫她,“菀香。”
“何大姐。”
趙菀香趕緊開門,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見她眼裏有點慌張,臉色也不太好看。
趙菀香心裏突突跳起來,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何大姐一關好門就拉着她袖子,壓低聲音道,“沈奉出事了!”
原來就在今天三天一次的割膠日,人們照例摸黑起來到橡膠林割膠,沈奉也照例檢查各個林段的生産,每個人正常上工下工,這天本來跟以往的每個割膠日沒有什麽不同,直到早上八點,胡文麗在她媽陪同下,眼睛紅腫地走進隊部,告沈奉利用工作之便耍流氓,在橡膠林裏抱了她,要跟隊部要一個說法。
趙菀香聽到這裏,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沈大哥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何大姐忙道,“我們當然都相信他的人品和生活作風,可、可是……”
“可是什麽?”
“有人看到了,給胡文麗作了證。”
“……”
趙菀香知道這意味着什麽,臉上的血迅速褪去,變得慘白,眼前也一陣陣眩暈。就在何大姐看到她身子晃了兩下,下意識伸出手想去扶時,她擺了擺手,臉上恢複了鎮定。
何大姐勸她,“菀香,你先不要着急……”
趙菀香搖頭,問出心裏的疑惑,“既然出了這種事,我剛才回來的時候,怎麽沒看見有人議論。這事沒在隊裏傳開?”
“沒。”
何大姐解釋道,“隊裏的幹部都信任沈奉,堅決不相信他會做不檢點的事,而且胡文麗以前對他什麽心思,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在事情沒有徹底搞清楚前,都不願意傳播出去讓他名譽受損。”
趙菀香總覺得哪裏不對,“那胡文麗她家呢,她家也沒鬧?”
何大姐有點猶豫,“也不能說沒有吧,反正他們家的人都去隊部了,胡文麗也是一直哭,說來說去都是要一個說法……”
“那隊部開始調查了沒,有沒有進展?”
“……”
何大姐又猶豫了,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拉起趙菀香的手,悄悄道,“菀香,我跟你說,這件事實際上可大可小。老張他們幾個幹部私底下偷偷交換過意見,會想辦法就在隊裏把這件事解決掉,盡量保全沈奉的名譽,不鬧大,他們現在都在做胡文麗的工作……”
“這麽說,這件事也沒跟上面彙報。”
趙菀香看見何大姐搖頭,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她臉色冷了下來道,“胡文麗他們家是這裏的老職工,自從農場改建兵團就在這裏,怎麽會不知道幹部們信任沈大哥,他們家既然要告他,為什麽不幹脆把事情鬧大,傳播的沸沸揚揚,利用輿論給自己造勢,反而還待在隊部只要一個說法,就不怕被其他人做了工作,事情都壓下去,吃了這個啞巴虧?”
“而且,隊部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好好調查這件事吧?”
面對趙菀香的連連質問,何大姐神色為難,“哎呀,你讓我怎麽說……”
不是不想調查。
是沒人敢。
大家确實是真的信任沈奉,但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查下的結果反而坐實沈奉罪名,他以後就算留在隊裏,威信也大打了折扣……
說到底每個人心裏還是有疑慮的,畢竟有證人,何大姐也是這種心理,這本是人之常情,但面對跟自己關系交好的趙菀香,她怎麽好意思說出口。
趙菀香不用她多說,心裏也已經明鏡一樣。
一想到大家嘴上說信任沈奉,心裏卻在懷疑,還做出這種糊塗決定,就一陣陣心寒,差點沖昏頭腦失去理智。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大夥兒都是好心,都是因為太關心才亂了套。
幸好還來得及。
她穩了穩心神,抓住何大姐的手說道,“胡大姐,我現在拜托你一件事,請你看在咱們平時相處好的份上,一定要幫我辦到。”
“你說,你說。”
“現在就去團部,把這件事完完整整的彙報上去。”
“啊?”
何大姐傻眼了,焦急道,“菀香,你……”
趙菀香打斷她,快速道,“你聽我說,我是相信沈大哥的,毫無保留的相信他,我知道你們也是真的相信他,所以在這件事上,我們不應該替他隐瞞,更應該查清事實,還他清白。你想想,如果沈大哥将來知道大夥兒出于擔心,反而該彙報的不彙報,該查的不查,最後糊塗了結。他一個從來嚴格要求自己,問心無愧的人,到時候該有多難過,又該怎麽自處?”
“而胡文麗呢,你剛才說他們就要一個說法,他們有沒有具體說過要什麽說法?是撤沈大哥的職,把他趕出人民隊伍,還是說讓他給胡文麗負責?!”
何大姐猛地被一語驚醒,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讓沈奉給胡文麗負責?
那菀香怎麽辦,把菀香置于何地?
趙菀香見她終于醒悟,繼續道,“假如這件事是胡文麗自己設計,栽贓給沈大哥,隊部現在遮遮掩掩,光顧着維護沈大哥形象,一直安撫她,這不正是給她掩藏罪行,提出某些要求提供了機會,正中她下懷嗎?”
何大姐瞬間語無倫次起來,“哎呀我,我們光想着……”
趙菀香握住她手,讓她穩住,“咱們現在行動還來得及,我現在要去橡膠樹那邊看看,去團部彙報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好,我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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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部的院子叫公房,距離宿舍和食堂都不遠,圍着的院落用土坯和舊磚混合壘砌而成,經過幾年風吹日曬,早就破破爛爛,很多地方坍塌,都沒一米高。
正房是幾間磚瓦房,供幹部們辦公開會做出各種決議,組織骨幹學習班,晚上開大會做報告。
側房是喂馬用的馬棚。
另一邊有倉庫,存放收工回來卸下的各種農具和大車,特殊時候給犯錯誤的人關禁閉用。
沈奉被人告到隊部,在交代清楚上午的行跡和寫下供詞之後,就被移步請到了這個雜亂逼仄的小屋。
胡文麗則在家人陪同下,在正房接受審問,很長時間過去,遲遲沒有結束。
沈奉有心和她當面對質,外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沒人過來喊他,也沒人過來審問。
他本來是隊裏的一把手,隊裏大小事情基本由他說了算,這時候心裏雖然起疑,但為了避嫌,不好多說什麽,只微微合着眼靜心等待。
他相信組織會還他清白。
直到院子外面遠遠地傳來喊聲,“菀香,菀香”“菀香回來了”。
沈奉心髒猛地跳動,睜開眼來,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幾分緊張和急迫,靠近破舊的木格子窗戶,視線越過院落,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真的回來了。
沒過多久就進入了他視野,出現在院子外面回宿舍的那條土路上,腳步輕快,臉上帶着笑,身影很快一閃而過。
任務完成的怎麽樣?
在羊城去過哪些地方?
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麽事,找塑料廠是不是很辛苦。
知道他身上發生的事,會不會沒法接受,因此傷心難過……
沈奉半垂的眼睫輕輕顫動,心裏有太多想知道的,卻只能盯着牆外,看着她離開。
伴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內心和表面的冷靜自持漸漸無法維持,全身血液一陣陣湧到心房,心髒不受控制地發緊,重重地跳動。
焦躁,不安,緊張,心裏仿佛有烈火灼燒,所有的耐心也到了盡頭。
他再無暇顧及什麽避不避嫌,用力拍了拍門,喊人過來,單刀直入地提出心裏的疑問,“胡大嬸她女兒還沒有審完?什麽時候審我?什麽時候打算讓我跟她對質?”
他一向嚴厲,不是那種大喊大叫的嚴厲,而是不怒自威,語氣淩厲幾分,就讓人不寒而栗。
他面前站着的小幹部頂着那道像刀子一樣鋒利的視線,在他連連質問下,硬着頭皮道,“連,連長,你等等,我幫你去問問。”
然後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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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香,你叫我?”
範紅英一路跑過來,出了一身熱汗,看見趙菀香身影,遠遠就問。
她先前跟趙菀香分開後,就帶着大包小包回了宿舍,剛跟舍友們分享食物和這幾天找塑料廠的感受,就有人過來說菀香姐帶話過來,讓她拿着筆記本鋼筆,卷尺和手表,趕緊去橡膠林一趟。
走近了,她遞過那些東西,還是一臉不解,“出啥事了菀香姐,是要這些東西吧,你幹啥用?”
趙菀香沒有隐瞞,三言兩語說了沈奉的事,打開筆記本在空白紙上先畫了橡膠林的平面圖,總共多少林段也劃分的一目了然。
範紅英在旁邊愣了下後,震驚不已,随後噼裏啪啦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開什麽國際玩笑,沈連長要對胡文麗……那還犯得着她胡文麗死乞白賴貼了那麽久都沒個下文!她絕對栽贓陷害,她就是看沈連長跟你快結婚了,着急了,就想出這麽個損招,巴望沈連長對她負責!”
範紅英越想越覺得這就是接近事實的真相。她爸就說過,有些事情看着複雜,匪夷所思,內在實質反而很簡單。
而且胡文麗這麽做的動機不要太明顯,她本身就比一般人嫉妒心強,驕橫跋扈,當初能攔下偷偷愛慕沈連長的女生當衆羞辱,現在做出這種事可一點都不奇怪。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不就是她的本性?
範紅英既憤慨又無語。
但如果不是看趙菀香剛畫完平面圖,又在這邊掐着表走走停停,不時往本子上做記錄寫數據,俨然在收集證據,就打心底認為這麽明顯的事,隊部肯定能很快查明真相,懲治胡文麗,同時也還沈連長一個清白。
還是說事情沒那麽簡單?
她不由發急,忍不住問,“菀香姐,隊部那邊啥态度,這麽顯而易見的事,他們不可能猜不到吧?”
趙菀香先前急過之後,現在反而冷靜下來,叫範紅英接了筆記本和鋼筆,幫忙拉開卷尺測量自己步幅,一邊應道,“你說的有道理,但那只是猜測,想要找到客觀真相,必須要有确鑿的證據。至于隊部……”
她擡起頭,視線離開卷尺,朝範紅英指了下,“往本子上記,女,高165,步長74~83,推,步幅大約身高0.45~0.5,男,高183,推測步長82~92。”
見範紅英按她說的寫好,才接着先前的話道,“隊部的人跟沈奉都是長期工作下來的同志,顧忌太多反而束手束腳,不敢大膽行動。所以我……”
“我跟你一起!”
不等趙菀香說完,範紅英就急切地舉手表達自己态度,“我堅決相信沈連長是無辜的,我跟你一起查,我就不信她胡文麗有那麽缜密的心思,能把計劃設計的天衣無縫,完全沒有一點漏洞!”
趙菀香臉上終于帶了點笑,道,“好,謝謝你紅英。”
趙菀香現在要做的是,按照沈奉正常步幅,計算出他到每個林段的距離,到時候就可以根據早上每個和他碰過面的人的回憶和敘述,推測出他在每個林段的停留時間,最後算出他在什麽時間到達屬于胡文麗工作的那個林段。
就可以判斷胡文麗有沒有撒謊。
趙菀香心裏确定後,就沿着橡膠林外面的小路往回走,路的另一邊就是水稻田,遠遠地能看到範教授的草屋。
她過來的時候範教授大概看到了,沒在草屋裏休息,拿了把鐮刀蹲在地裏割草。
兩人離得近了後,視線對上視線,趙菀香沖他擺了下手,不着痕跡地指向隊部方向,範教授輕輕點了下頭。
範紅英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大伯了,怕人多眼雜沒敢過去,此時正想着晚上過去給他送點家裏拿的吃的,再轉告爸媽的問候。
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兩人到了岔路分開。
趙菀香獨自去了隊部,跟人說明原因剛走進院子,就見一邊庫房的門嘩啦一聲從裏面打開,她沈大哥沉着臉走了出來。
趙菀香好幾天沒見他,猛地在這種情景下見到,一陣陣心悸。
她一瞬不瞬望着他,不由喊出聲,“沈大哥。”
沈奉擡起頭來,視線落在她身上,也愣住,過了會兒才暼開眼,嗓音沙啞道,“你回去,不要亂想,我晚點回去。”
“我來提供證據的,我相信沈大哥你是無辜的。”
趙菀香揚聲道。
沈奉背影再次停下,稍頓才走進正房裏。
旁邊的小幹部忙叫趙菀香,“你也進去吧,沈連長正要和胡文麗當年對質,你如果能提供對他有利的證據,再好不過了。”
趙菀香點了下頭,跟着走了進去。
正房的這間屋子不算小,此時卻擠的滿滿當當。
前面的主席臺擺着一排桌子,坐的是革委會的人,和隊裏大小幹部。
胡文麗在右側的一張凳子上坐着,眼睛紅通通,腫成核桃,她爸媽哥哥嫂子圍繞在她左右。
他們一家人除了胡文麗時不時抽泣一下,都很安靜,十分安靜。
跟以往遇到事情無理咬三分的樣子天差地別。
胡文麗她哥的臉還沒完全消腫,趙菀香看過去時,他瞬間心虛一樣,餘光都縮了回去。
趙菀香要不是看他這個反應,都以為他忘了那天對她耍流氓,意圖敗壞她名聲卻被打得四處逃竄的事!
因此她也更想不通。
胡文麗她哥一個治保主任又不是沒腦子,怎麽會心甘情願給他妹子當槍使喚,還敢出現在這裏。
他是沒算到她今天回來,還是根本不怕她當場戳穿那天的事?
“胡文麗,按照你的說法,你早上割膠,到了天剛剛有一絲亮光的時候,沈連長來了,那時候你恰好身體有些不舒服,他就問你需不需要幫助,你說不需要,他就強行抱住你了,是不是這麽一回事?”
革委會的人開始了審問。
胡文麗抽噎着點了下頭。
革委會的人道,“說話。”
“是。”
“沈連長,你說你今天根本沒有見到她,是不是?”
沈奉點頭,“是。”
革委會又問了給胡文麗作證的那個人,那個人也肯定了自己的證詞。
趙菀香剛才沒有注意,也沒顧上問何大姐誰是胡文麗的證人,此時下意識看過去,才見那個人在角落裏站着,人非常瘦,顴骨高高隆起,面有菜色,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俨然是個男知青。
趙菀香想起來了,以前聽人們私底下說過,這個男知青平時不愛說話,不合群,經常消極怠工,一心想着調回城裏,但家裏沒有門路。
他跟胡文麗的林段剛好是挨着的。
革委會這時叫了幾個早上見過沈奉的人進來,一個個問清楚他們什麽時候見過沈奉。
大多數人其實說不清楚,沒有手表看時間,只知道那會兒天還黑着,還有的是天亮後見過他,就是沒一個人在胡文麗形容的天剛剛有一絲光的時候見過他。
一個隊裏要管理的橡膠林,坡上坡下足足有上千畝,分給一個人負責的林段裏就有四百多株橡膠樹。
偌大的林子,沈奉一個人不可能每個地方都跑遍,他主要關注那些新手和生手,其他人順路捎帶檢查生産。
所以沒人看到他也正常。
因此胡文麗的說法就更有了說服力。
革委會的人正無從下手,趙菀香舉了手,她剛剛圓滿完成任務回來,大夥兒對她十分客氣,很快就說道,“菀香同志你有什麽想說的?”
趙菀香道,“我想問胡文麗幾個問題。”
革委會的人互相征求意見後道,“你問。”
趙菀香剛剛翻開筆記本,胡文麗在那邊突然哭起來,抽噎道,“你們什麽都不要問了,我原諒沈連長了,真的原諒他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他只不過抱了我一下,大家都放過我吧,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嗚嗚嗚……”
她爸媽哥嫂一下圍過去,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她是受害者,精神狀态看起來也不好,革委會的人幾次呵斥安靜後,她反而越哭越大聲,一時間誰都沒有辦法。
沈奉神色冷凝。
趙菀香嘴唇也快抿成了一條直線,見胡文麗又哭得咳嗽起來,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她把筆記本一合,揚聲道,“胡文麗,你說吧,你想沈大哥怎麽做,想讓他怎麽補償你?”
她話音剛落,不僅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過來,連胡文麗也一下愣住,忘記了哭泣。
趙菀香頂着沈奉複雜的目光,聲音平和道,“你不是要一個說法麽,你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麽說法。”
胡文麗臉漲得通紅,但似乎找到了時機,沒一會兒後就語氣生硬道,“他如果能對我負責,當然是最好的!”
仿佛為了掩飾某種心理,她随後又加了一句,“你也是女人,你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情。”
這下整個室內沒人說話了,安靜的落針可聞。
沈奉忽然道,“不好意思,我是男人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件事我沒做過,沒法承認,更沒法對你負責。”
他說完,其他人陷入了更詭異的沉默。
趙菀香只好側過頭道,“沈大哥,我先問她幾句話吧。”
沈奉臉色不是很好看。
趙菀香顧不上跟他多說,一邊重新打開筆記本,一邊對胡文麗說道,“如果你的遭遇屬實,你放心,我會幫你勸勸沈連長。現在請你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胡文麗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她問道,“你說你見到沈連長的時候,天上才有一絲亮光,你還記得是什麽鐘頭嗎?”
“不知道。”
胡文麗态度很不好地說道。
趙菀香就問大家大概是幾點,所有人說差不多五點。
趙菀香又問沈奉,“沈大哥你幾點到的橡膠林?”
“兩點。”
“好。”
趙菀香把筆記本上的平面圖拿給革委會一衆人看,上面标注着按照沈奉正常步幅,算出他到每個林段需要走的距離,她道,“早上看到沈連長的那些人,剛才我在平面圖上也把他們相對應的林段位置标注了出來,你們看,沈連長兩點進入橡膠林,走到第一個人這裏,能算出來他差不多用了半個小時,也就是當時兩點半,再走到下一個人這裏……”
革委會的人跟着趙菀香一起推理,很快有人算出來,“沈連長到了最後一個人這裏剛好是四點半,這裏距離胡文麗那裏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中間相差差不多快一個小時,沈連長就算過去,那時候天也已經大亮了啊,跟她說的時間不符!”
這話一說出來,隊裏幹部都圍了過來。
胡文麗臉上的血色一下褪盡,她爸媽哥哥嫂子明顯慌了。
革委會的人這次再沒有留情,嚴厲問道,“胡文麗,你是不是撒謊了?”
“沒有,我沒有撒謊!”
胡文麗從凳子上站起來,咬了咬嘴唇一臉堅決,“是我記錯時間了,我當時太緊張,記錯時間了,那時候天已經亮起來了!”
“你不用嘴硬,菀香同志記錄的這份數據,我們只要過去測量一下證明沒錯,你就算有十張嘴也別想胡說八道!”
革委會的人喊那個男知青,“你說,你是不是做了僞證?!”
那個男知青已經縮着肩膀連話也說不出來,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滴。
胡文麗大吼,“你說話啊!把你看見的都講出來!有啥好慫的,忘記答應我啥了?!”
革委會的人見此,已經心知肚明他們之間存在交易,立馬叫民兵上去把兩個人都控制住。
男知青束手就擒。
胡文麗則哭喊大叫,罵這裏的所有人颠倒黑白為虎作伥,都在欺負她。
她的爸媽嫂子白着臉什麽話都不敢多說,她哥哥抹着滿頭大汗,一直退到了牆角。
就在這時候,有人跑了進來,跟隊裏的幹部說了什麽,幹部們擺手,“帶進來。”
範教授進來了。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一進來就看了一眼胡文麗她哥胡文軍。
胡文軍現如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莫名一驚,整個後背都貼到了牆上。
幹部們問範教授,“你說你要告的人跟今天這件事也有關系,你倒是說說你要告誰?”
範教授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眼皮子耷拉着,嘴唇動了動道,“胡文軍。”
胡文軍氣急敗壞地跳起來,“臭老九,你憑啥告我,你——”
民兵過來把他按住,不許他叫嚷。
幹部們直覺還有大事,忙道,“你告他啥你說。”
“那天橡膠林裏抓流氓的事。”
原來胡文軍那天從橡膠林裏跑出來的時候,恰好被範教授看見了,只不過因為天黑,再加上有段距離,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誰,直到看見那個影子跳進旁邊的池塘裏,然後被民兵們喊叫着拉起來,回到了隊伍裏。
範教授才确定了他身份。
胡文軍還想抵賴,“你胡說,抓流氓的事情出來之前,我根本沒去過橡膠林,池塘也是不小心掉進去的,我臉上的傷都可以作證!”
“你還有一個同夥。”
範教授和沈奉異口同聲。
話音一落,範教授餘光掃了沈奉一眼,低下了頭。
趙菀香也下意識看向沈奉,不由心驚。
胡文軍确實有個同夥,就是那個騙她到橡膠林裏的人。
範教授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是她告訴他的,因為他也看到她出了橡膠林,想替她告到隊部的時候,是她阻攔了他,讓他過段時候再說——她那時候一心想着大棚建設,不想因為那件事耽誤了行程。
可沈奉呢。
他是怎麽知道的?還是說他當時懷疑了胡文軍,私底下展開了調查?
趙菀香現在無所得知,很快就見沈奉看着胡文軍,目光如炬道,“五連的人。”
他語氣裏的篤定讓趙菀香都信了。
胡文軍連掙紮都沒有掙紮,一下軟倒在地上。
他妻子情緒崩潰,也像胡文麗一樣瘋狂地又叫又喊,一會兒想拉扯他起來,一會兒又想奪路而逃。
屋裏一片混亂。
胡大嬸終于熬不住這種打擊,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趙菀香是被老張送出來的,他臉上神情都輕松了幾分,“他們胡家也真是喪心病狂,這種事也敢誣賴到沈奉頭上。哎菀香,今天多虧了你,我們的工作才有了突破。接下來事情就好辦多了,我們會按照你記錄的那個方法,再測量一遍沈奉走過的路線,推算下時間,就算胡文麗打死不開口,也無關緊要了,她那個證人在這時候經不起再審問的,我猜胡文麗大概率允諾他回城的條件,要不然也不會跳出來做僞證冒險。”
至于胡文軍,“真的沒想到那天對女同志耍流氓的人是他,我當時還信了他鬼話,還有他的同夥,怪不得他這幾天老往五連跑,他那邊有個關系特別鐵的兄弟……還是沈奉警惕,估計當時就懷疑他,盯上他了,要不然今天還揭露不了他的罪行。”
兩人走到了院門口,趙菀香還看着裏面,老張笑,“放心吧,沈奉把這兒的事情處理完就回去。”
趙菀香不好意思地點頭,“我回去等他。”
趙菀香晚飯熬了紅薯小米稀飯,打了食堂的玉米面窩頭和菜湯,天擦黑後,飯菜在竈上熱着,她坐在屋裏的桌前輕輕一拉燈繩,那盞臺燈亮起了瑩潤的光,正好照亮了這張桌面。
她拿出課本準備教案。
不知道過了多久,穩重而堅定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很快來到門前。
沈奉回來了。
趙菀香坐起來時,門剛好被扣響,他熟悉的聲音響起,“菀香,是我。”
趙菀香偏過頭道,“進來吧沈大哥,門沒鎖。”
她莫名有點緊張,又站了起來。
沈奉推門而入,視線在她身上頓了頓,才走了進來。
趙菀香臉上挂起笑,“餓了吧,我先端飯過來。”
她正擦身而過,沈奉有力的手臂伸了出來,手掌扶在了她腰上,偏頭看向她道,“菀香。”
趙菀香擡頭就能看到他面龐,頭次面對面跟他挨這麽近,呼吸不由窒了窒,才說道,“沈大哥你說。”
她話才說完,沈奉就俯下身,擁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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