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兩更)
第62章 (兩更)
原來趙建業是近期返城的, 本來等了那麽多年,結果回去後發現房子被回收了,工作暫時解決不了, 他一下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身邊連一個親人也沒有。
要說有也是有的。
那就是他兒子和趙德娣。
他兒子自從李鳳華出事後, 就被寄養在鄉下的岳父岳母家裏,他過去看兒子, 結果才知道兒子早不上學了, 天天跟着生産隊幹農活。
見到他更是像個渾身帶刺的刺猬,不肯親近, 話都不願意說幾句,感情淡漠的還不如一個陌生人。
他岳父岳母憎恨他親生女兒害了李鳳華和趙梅梅,對他也沒有好臉色, 除了指責和埋怨,開口閉口都是要錢。
他哪裏有錢?
他原本還想他們接濟他渡過這段日子呢, 面臨這種情況幾乎落荒而逃。
他實在走投無路,只好去找趙德娣, 誰成想趙德娣過得還不如他。
趙德娣一直怨恨自己當初頭腦發昏害了蔣向嵘, 導致蔣向嵘真被查了,家裏房子沒了, 經濟來源沒了,蔣向嵘兩個兒子倒是到了年齡, 一個去當了兵, 一個插了隊, 只留下她和兩個年幼的兒子無處可去。
也幸好蔣向嵘父母還在世。
她帶着孩子們死皮賴臉的住進了公婆家裏。
趙建業打聽到住處找過去的時候,她正在跟公婆因為多吃了一口飯吵架,她公婆拿着棍子往出攆她, 罵她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什麽喪門星吃白食的廢物……
趙德娣站在大門口不甘示弱地回罵,她公婆直接栓上了門。
趙德娣叉着腰氣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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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穿着補丁累累,不合身的破舊衣服,人跟麻杆一樣瘦,臉上兩邊顴骨高高隆起,眉眼間都是暴躁和戾氣,看着像是四十幾歲,生活過得很不如意的婦女。
趙建業開始還沒認出她,直到趙德娣察覺有人盯着,轉頭啐道,“死老頭沒見過人吵架?!”
趙建業猶豫道,“德娣?”
趙德娣這才仔細打量他,認出這是那個不中用的繼父後,兩眼一瞪滿是憎恨和鄙夷,“你咋沒死在外面,還有臉回來!”
“德娣……”
“我媽找了你這麽個廢物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把自己害了不說,還害了我跟梅梅,你那親閨女趙菀香真是個害人精,你來找我幹啥,有本事找你親閨女去!滾,滾遠點!”
“德娣你聽我說啊……”
“還不滾?”
趙德娣轉頭拿起牆角的掃帚,兇悍地朝他身上招呼了過來。
趙建業又一次落荒而逃,不過看趙德娣靠着公婆也過得不好,心裏有氣是人之常情,他很快釋然了,只是無處可去的滋味不好受,他糾結半天還是決定去找趙菀香。
他有很多話要問趙菀香,他對趙菀香當初那封斷絕父女關系的信一直耿耿于懷,這些年又聽聞自己老婆和繼女們接二連三因為她倒黴,他又心急又心痛,早就想當面問個清楚了。
可怎麽找到趙菀香是個問題。
他之前又給她寫過信,但信件查無此人,都被退了回去,說明趙菀香早就搬了去處。
他原本想硬着頭皮去呂枝梅這個親家家裏一趟,結果從別處打聽到趙菀香考上了大學,現在在首都大學念書。
他女兒真有出息,居然一恢複高考就考上了大學!
他感到無比欣慰,原本的那些埋怨和不解一掃而空,轉頭迫不及待收拾東西去首都。
他也沒想到那麽好運,到了首都大學還沒去傳達室,遠遠就看到了趙菀香。
趙菀香雖然改變很大,但她跟她親媽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趙建業一眼就認了出來,十分激動地喊她名字。
趙菀香真沒想到趙建業會出現在這裏,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他,時隔多年他老了,他落魄了,他激動的熱淚盈眶,說“我是你爸啊”。
趙菀香卻完全沒有一絲觸動。
她的同學們倒是乍然聽到她父親來了,連忙圍過來,熱情的要幫趙建業拎行李。
範紅英知道這其中的恩怨,連忙阻止,推搡着這些同學回學校,“咱們先走吧,行了不要多問了,先回去再說……”
熱鬧的人群走了,只留下趙菀香和趙建業兩個人面對面站着。
趙建業有些讪讪又有些讨好地看向趙菀香,“菀香,爸前段日子才回……”
趙菀香淡聲打斷他,“以後不要再以我爸自居,早跟你說過了,我沒你這個爸。”
“骨肉親情怎麽說斷就能斷……”
“你把我當過骨肉親情了麽?不說以前怎麽向着你那兩個繼女,當初李鳳華逼我嫁蔣向嵘的時候,你不也沒顧我意願,跟她一個鼻孔出氣的。”
“我、我也是為了你好……”
趙菀香氣極反笑,“為我好還是為了你自己好,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趙建業不禁臉紅,知道一味辯解沒有用處,只好轉了話題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菀香你就原諒爸吧,我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不是不想對你好,實在逼得沒有辦法……說到底咱們是親生父女,這個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親的血緣關系了,我知道你那些年過得委屈,可是你看你現在過的多好,呂枝梅他們家應該對你不錯,她兒子又是個有本事的,你不僅過上好日子,連大學都考上了……以前的事咱們就不要再計較了好吧……”
趙菀香不指望他為以前犯下的錯痛哭流涕,但也沒想到他輕飄飄一句“不要再計較”就想抹平他給她造成的傷害。
她也看出來了,她這個親生父親就是個天生的自私鬼,要不是現在落魄了,也不會這麽眼巴巴跑來找她。
她好笑道,“真不好意思,我恐怕要計較一輩子了,總而言之一句話,我沒你這個爸,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她說完就要走,趙建業急吼吼地攔住她道,“你這孩子怎麽這樣,我都還沒跟你計較,你有啥好跟我計較的!”
“你想跟我計較什麽?”
“你、你心裏不清楚嗎?你鳳華姨跟梅梅的事,你敢說這裏頭沒有你的原因?還有德娣,她明明過得不錯,怎麽突然搞成那個樣子……”
趙建業堅信趙菀香在這裏面搞過鬼,他是真的沒想到她報複心理那麽重,本來現在只能指望她一個,不想跟她說難聽話,可她怎麽就那麽執迷不悟呢?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趙菀香冷冷地看過來,他心突突地跳,張了張嘴,沒敢繼續往下說。
趙菀香冷眼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你居然有臉說這話,你是真不知道趙梅梅和李鳳華對我跟我沈大哥做了什麽事,還是在這兒裝糊塗?她們一個個咎由自取,你還口口聲聲為她們鳴不平,既然這樣你去找她們啊,就是不知道你這麽念叨她們,她們有沒有記你的好!”
趙建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李鳳華她們當然沒記他的好,當初他下放頭兩年還好,到了後面李鳳華可能覺得他回城無望,捏着他工資只給他寄一點點錢,還總說家裏困難,他讓她跟菀香好好道個歉,幫他想想回城的辦法,結果她不僅不聽他的,還非要又去招惹菀香,結果……
他那個繼女趙德娣也是一樣,明明嫁給面粉廠廠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李鳳華有仇,還是拿捏不住自家男人,他幾次三番寫信過去,都不知道托人照顧他一下。
他真是白對她們好了,關鍵時候沒一個真心念着他的。
他想到此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汪汪看着趙菀香道,“爸知道錯了,他們一個個都靠不住,爸只剩下你能指望了,你當初不也說了嗎,說會給我養老的……我這次借錢過來的,回去的路費都沒有,就是為了看望我閨女現在長啥樣了,你出息了,你媽在天之靈……”
趙菀香一聽他提她媽就炸,真是沒臉沒皮,剛才還一股要讨伐她的勁頭,轉眼扯她媽出來說事,以為這樣她就會心軟?
她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別提我媽,我媽要是還在,一定怪自己瞎眼看上你那麽個人,也別提什麽養老了,我記得你有個寶貝兒子,你與其在這兒廢話,還不如多指望指望他!”
她說完扭頭就走,這次再沒給趙建業說話的機會。
趙建業在校門口被人攔下,看着自己女兒決絕離去的背影,氣得捶胸頓足,“我造了什麽孽,有這麽個閨女啊!”
他之後又在校門口徘徊了幾天,想盡辦法要再見到趙菀香,心裏拿準了他這個當爹的沒去處,要讓她負責到底,甚至不惜制造了一些輿論,還告到學校領導面前,結果人家學校領導明事理,問清楚趙菀香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就讓人勸說他回去,後來見勸說不動就不管了。
而趙建業也沒有足夠的錢和糧繼續待在這裏一天天耗下去,只能打道回府,沒想到的是還沒上火車,就被人偷了錢包和介紹信,害他稀裏糊塗進了收容所,又是輾轉好久才回去。
這場經歷一言難盡。
他盡管不想相信,但也徹底明白将來指望不上趙菀香了,他狼狽地回到單位,單位上正好有個打掃衛生燒鍋爐的空缺,他怎麽會願意做這些呢,可迫于現實只好答應了,随後收拾東西搬進職工單身宿舍。
一個宿舍十幾號人,清一水的上下鋪,人多吵鬧,加上年輕後生們下班後愛好打牌喝酒和打架,宿舍裏經常雞飛狗跳。
趙建業一個年過半百的人在這裏過得苦不堪言,平時就積攢一些報紙看新聞,因為沒什麽精神娛樂,一張報紙能反複看四五次,連容易被忽視的中縫和gg版面都不放過,看完也舍不得扔,留下來糊牆用。
這天他看着看着,在瑣碎乏味的蠅頭小字中發現一個窄小的gg,要說它不出奇,它也沒什麽出奇的地方,就只是一則尋人啓事。
但要說它出奇,也自有它出奇的地方,就是讓人十分眼熟。
趙建業翻了翻以前的報紙,才發現張張報紙都有這則尋人啓事。
怪不得會眼熟。
尋人啓事的內容是說三十多年前有個保姆帶着一名女嬰失去聯系,上面還附有很小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女嬰和父母的全家照。
照片相對來說是模糊的,趙建業之前沒有盯着看過,這次卻不知道為什麽足足看了好幾分鐘,他越看越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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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修的奶奶不行了,那天之後她或許意識到家裏一直在欺騙她關于那個丢失了的女兒的事,當天晚上就開始持續高熱,送進普通病房沒多久後,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
她的老伴陸老,兒子兒媳和陸文修以及一些親朋好友都趕來了醫院。
陸文修站在病房外面緊緊攥着手指,心髒一抽一抽的痛,怎麽也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
他的父親叫他進去看看老人,他恍然想起什麽,下定決心後突然道,“爸,叫奶奶撐住,就說姑姑找到了,我這就帶她過來!”
“什麽?你有我大姐的消息?”
陸父急忙問道。
陸文修顧不上解釋,邁開長腿就往外跑,在醫院傳達室打了個電話叫來一輛小轎車,帶他趕往首都大學。
他要找趙菀香。
而趙菀香此時正在期末考,也幸好是最後一場,陸文修趕過來的時候考試剛好結束。
“菀香姐姐!”
陸文修在門外大叫。
趙菀香乍然聽到他聲音,透過人群看到他熱的滿臉都是汗水,眼裏都是焦急。
她還沒見過這個小少爺急成這樣。
她十分意外,“?”
“跟我走!”
陸文修還沒等她走近,伸手過來握住她手腕,帶着她就跑。
趙菀香一頭霧水,下意識要掙脫的時候,聽他回頭道,“我奶奶快不行了,我拜托你見她一面!”
趙菀香好像明白了些什麽,跟着他跑到校門外,外頭正停着一輛小轎車,司機師傅看到他們過來立馬打開了車門。
“上車。”
陸文修單手撐在車門頂上,喘着氣說道,等趙菀香上車之後,緊跟着鑽了進來。
陸文修在路上講了來龍去脈,為他的莽撞道歉,趙菀香表示理解,畢竟牽扯到老人,願意走這一趟。
兩人來到醫院的時候,陸文修帶着趙菀香走進病房,陸文修他奶奶得知女兒找到了,各方面指标竟然好了很多,原本躺在病床上帶着吸氧機,後來坐起一些,還要求兒媳将她衣服和頭發重新整理梳理得服服帖帖。
她思路看起來清晰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她老伴和兒子兒媳更加不安了,尤其陸父十分焦慮,完全不知道自己兒子搞什麽把戲,只能握着母親的手一次次安撫,“快來了,她快來了。”
正說着身邊安靜下來,他回頭就見兒子帶着個年輕女人進來了,他還沒看清女人長相,身邊他父親就顫巍巍伸出手來說道,“像,真像!”
病床上陸文修他奶奶渾濁的眼裏瞬間有了光芒,“曼曼來了嗎?”
陸文修輕輕把趙菀香推到病床前。
趙菀香有些緊張,但陸文修他奶奶很快就抓緊了她的手,一邊激動的掉眼淚,一邊不停念叨,“曼曼,曼曼……”
趙菀香有些動容,正要按照陸文修在路上教的那樣,跟他奶奶說話的時候,他奶奶突然又搖頭,委屈的哭道,“你不是曼曼,我的曼曼今年51歲了。”
陸父和陸老大概明白這是陸文修找來的替身,合着還以為老太太頭腦不清楚,會把一個年輕人認成她女兒,正擔心戳穿之後老太太不知道會不會傷心過度,提前……
就聽趙菀香輕聲說道,“我是她女兒。”
陸文修他奶奶不大相信,“你有鎖嗎?”
“有。我有一只金鎖,前面刻着三個字長命鎖,後面是花紋,底下墜着吊墜,其中有個是個小童抱着元寶,本來我媽給我戴了,但我結婚生了寶寶,現在給孩子戴了,沒法讓您看一看。”
趙菀香又說了很多細節,陸文修他奶奶猛地抱住她大哭起來,“外孫女,這是我外孫女……”
陸父他們先前聽趙菀香說那些細節的時候,聽得驚心動魄,後來一想估計都是陸文修告訴的,也就放平了心态跟着演戲,為了更逼真,還教趙菀香忙叫姥姥。
趙菀香雖然是假的,但看到老人哭成這樣,很輕易喊出了那聲姥姥。
老太太頓時又哭又笑。
陸老轉過身去老淚縱橫。
其他人被這副場景感染,一邊安撫老太太不要太激動,一邊眼睛不禁濕潤。
只不過等老太太哭完之後,問趙菀香,“你媽呢,你媽為什麽沒來,她是不是生氣媽媽丢下她,不願意見媽媽,媽媽很想她的,媽媽再也不丢下她,你告訴我她在哪兒,你帶媽媽過去找她。”
老太太不知道語無倫次還是頭腦又開始不清晰,有些話又開始說不明白,總之要纏着趙菀香帶她去找女兒,誰都勸不住。
陸文修有些發急,他最初以為奶奶會把趙菀香認成她女兒,結果并沒有,那現在這種情況到哪兒再給趙菀香找出個母親來,她母親可是一早沒了的……
難道再騙奶奶說她外孫女的媽媽不在本地?
那他奶奶堅持等待,等不到結果的時候,跟他想要滿足奶奶的心願不是背道而馳了嗎?
趙菀香跟他想到了一塊兒,不能再欺騙老人了,苦苦煎熬着等待一個不可能等到的人,老太太最終還是會落下遺憾。
她看了陸文修一眼,陸文修有些艱難地走過來,告訴老太太,“我姑姑早些年就沒了,生病沒的。”
老太太怔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一顆顆順着臉龐滴了下來,哆嗦道,“我女兒……”
她猛地往後栽倒。
守在一邊的醫生護士趕緊上呼吸機搶救,到了晚上的時候人搶救過來了,但始終昏迷不醒。
陸文修一直守在病床前,不停地告訴他奶奶她還有一個外孫女,叫她堅強些,快醒過來。
他的抽噎聲傳到病房外面,趙菀香聽着十分不是滋味,她正默默靠牆站着,陸老拄着拐杖過來了。
趙菀香忙問好。
陸老長久地注視着她,嗓音有些沙啞地說道,“你跟文修他奶奶年輕的時候很像。”
他從身上摸出照片給她看。
那是一張黑白全家福,男人穿着長袍一身文人氣息,俨然是現在的陸老,女人一身旗袍,頭發都梳在了後面,下巴微微低着,含笑面對鏡頭,懷裏抱着一個胖嘟嘟的女嬰。
趙菀香看着相片上的女人,心跳越來越快,太像了,不是說像她,而是像她親生母親。
她母親和陸文修他奶奶年輕時候的氣質真的好像,都是那種婉約的大家閨秀。
世上真有這麽相像的人嗎?
趙菀香手放進口袋裏的同時從空間裏拿出了她媽相片,拿着兩張照片對比。
陸老看到她手裏那張小相片的時候,狠狠地震驚到了,嘴唇哆嗦道,“你的相片哪裏來的,那是你還是你母親的?”
“我母親的。”
趙菀香心裏也驚疑不定,告訴她,“我母親很早就因病去世了,我手頭只有她這一張照片,之前陸記者認識我的時候,跟我說過你們家裏丢失女兒的事,一直以為我跟你們家有關系,只不過我媽留下的收拾盒子是黑漆,長命鎖是銅的,跟他說的信息有出入。”
可能真的是很相像的人吧。
趙菀香随後把全家福還給陸老,陸老卻不接,着急問她,“孩子,你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趙菀香也想知道這其中都是巧合還是哪裏出了問題,便老老實實把家裏情況都告知。
陸老第二天就着人去查,但沒等半天功夫,家裏突然來了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說他知道他女兒的下落,并且各方面的細節如數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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