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幾人回來時已經是酉時了。時錦謝過時祯,便帶着青禾回了院子。
剛走進院子,邊間綠晚正在院中急急轉着。見她們回來,松了口氣,忙幾步上前道:“小姐你們可回來了,老夫人差人來問了幾道了。”
“啊?說什麽了?”時錦問道。
“就是問你們回來了沒有,那奴婢過去回個信。”綠晚道。
時錦點點頭,“去。”
時祯回來一定會去見老夫人,但是去報個平安也算孝道。只是和老夫人為何差了好幾道人來?時鳶也去了,按理說時鳶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女,她要差人也是差人去時鳶院子裏問,既然去那邊問了,也自然就知道她們回沒回來了,不必再差人到梨蘭院來。就算做做樣子,差一次也就罷了,連連差人過來就很值得深思了。老夫人做得好像很重視她一樣。
時錦思忖了一陣,心裏警鈴大作,難不成時複和老夫人達成了統一戰線了?
回來這麽晚,時錦以為老夫人會生氣,結果什麽也沒發生,連斥責都沒有。
相安無事過了兩日。
這日時錦去李氏處請安。
“母親從媒人那拿到了幾家公子的畫像,你瞧一瞧。”李氏說着叫雪迎去了幾幅卷軸過來。
時錦已經決定率先嫁人了,很積極配合,對那幾個公子,心裏也有好奇新鮮,湊着腦袋過去瞧了瞧——
一共四張,時錦一眼就認出了李尤來,只見他穿着一身石青長衫,一手負于身後,玉面含笑,眉宇風流。
李氏見她盯着李尤看,問道:“錦兒可是中意李家的兒郎?”
時錦連忙搖頭,蹙眉嫌棄道:“母親你看他這風流樣,以後不知道要擡多少姨娘通房呢。”
李氏聽了,不知是想起什麽,臉色一沉,拿起另一張畫像,“這是如音的兄長,餘玞,錦兒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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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錦一看,餘玞長相和餘如音有幾分相似,身量偏瘦,斯斯文文的模樣,也是個很俊朗的貴公子。
時錦一看便生出幾分好感,點點頭道:“這個看着不錯。”
李氏見她有幾分喜歡,也笑了。
“這孩子母親是知道的,生得好個模樣,又肯上進,品行也好,房中幹幹淨淨的,一個通房也不曾有。”
“母親如何知道他有沒有通房?”時錦笑問道。
李氏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笑道:“我與餘夫人相識多年了,如何會不知?既然你同意,那母親回頭便探探餘夫人的口風。”
李氏的手掌有幾分溫熱,還有幾分粗糙。時錦心底突然湧出熱意來,明明她不是她母親啊,怎麽會突然很想抱抱她。
時錦真的伸手輕輕摟住了李氏。
李氏先是一僵,而後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拍時錦的背,輕輕兩下,卻拍落了時錦的眼淚。這一刻她突然感覺到,自己是真的和這個世界的人有了靈魂上的交流。這個世界的真實,遠遠超出她筆下的文字和修辭。
“母親,大姐姐的事怎麽樣了?”過了會兒,時錦問道。
李氏臉上依然難掩高興,女兒主動的擁抱讓她太驚訝,也太歡喜了。說到時卿時,也不曾收了笑。
“差不多定下來了,六月好日子多,可能下個月就要議親了。”
時錦心底嘆了一聲,深深為時卿惋惜。她已經感覺不到這是因為她這個作者的設定,因為這個世界本就這麽真實,這件事情因為時家長輩的想法,順理成章地自然。
........
入了初夏,天氣越來越熱了。
時錦穿着青禾為她做的短衣短褲,四仰八叉地躺在軟塌上,臉上蓋着一本啓蒙讀物,上面印着很簡單的字。正昏昏欲睡時,突然傳來‘篤篤’聲,驚醒了她。
時錦拿開臉上的書,一咕嚕爬了起來。
窗戶外的聲音還在持續着,有了上次的經驗,時錦雖然受了幾分驚吓,還是下榻走至窗旁,輕聲問道:“誰?”
窗外依然無人回應。
時錦又問了一遍,還是沒人說話,‘篤篤’聲倒是響個不絕。
時錦猜到是誰。她走至桌邊,端起桌上未喝完的半盞涼茶,一咕嚕全倒進書桌上新添的石硯裏,一邊匆匆磨着一邊喝問着,“誰?不說話我喊了。”
就聽窗外傳來一聲輕笑,坐實了時錦心中的猜測。
李尤站在窗外,看着窗戶上的人影朝他這邊湊過來,像上次一樣,窗戶突然被推開,他連忙往旁邊一躍,見沒什麽砸出來,這才晃至窗臺外,剛想說話,就見迎面飛來一股黑色的水,來不及躲開,照着潑了一臉一脖子。
“哈哈哈哈哈....”
看着笑岔氣的時錦,李尤面皮一抽,伸手在臉上抹了抹,就着昏暗的燈光看出是墨汁。
“三小姐真是越來越調皮了。”李尤躍進房間,四下看了看,拿起時錦随意扔在榻邊的外衣,作勢要往臉上抹。
時錦一驚,連忙上前要搶,就見李尤将衣裳朝她一扔,“三小姐将衣裳穿上,在下可實在不是柳下惠。”
時錦垂眼看了看自己露出來的大片雪白的皮膚,雖然她不覺得這有什麽,但是在古代還是入鄉随俗才好。
時錦随意将外衣往身上一裹,挑了張凳子坐下,“你來做什麽?”
看着時錦眉梢一挑,李尤不知怎的,心裏竟有幾分發虛。
“就是...就是,”李尤抽出腰間的折扇,張開一搖,又露出風流的本态來,“小生甚是思念三小姐,就來了。”
卻不知他滿是墨汁的臉上黑峻峻的,做這風流樣子十分滑稽。
時錦哼笑一聲,“當不起李公子的思念,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時錦剛說完,就見李尤突然朝她走過來,時錦坐着不動,李尤卻逼至她面門,時錦擔心他臉上的墨汁會蹭到她身上,不得不後仰。
“你幹什麽?”時錦看着離自己不過一寸的閃着碎光的眼眸,輕喝道。
李尤并不做聲,盯着她的眼眸裏滿是正色,兩人對峙良久,就在時錦後背酸疼,準備一腳踢開他時,李尤突然說話了。
“你是誰?”
時錦大驚,而後反應過來,“什麽我是誰?你頭回見我嗎?”
李尤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驚詫,“你不是時三小姐,你是誰?”
時錦一把推開他,冷笑一聲,“我不是時三小姐的話,那你告訴我我是誰?”
李尤順着力道站直身體,“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知道,時家三小姐一定不會水性。”
“有的人生來就會作詩,有的人生來就會寫字,為何我不能生來就會水?”時錦辯駁道。
那天以後,李尤一直在想着這個問題。他以前和時錦接觸不多,不知她之前是什麽模樣,但那天劃船時她的舉動,着實不像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可這會見她言之鑿鑿,天下也不大可能會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倒不由對自己的懷疑産生懷疑了。
時錦做出生氣的模樣來,“李公子沒事就請,以後也請不要再來了,要是我因此沒了名聲,可是要李公子負責的。”
李尤聞言,臉上還是輕笑,“三小姐放心,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李尤敢作敢當的。”
時錦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李尤走至窗邊,正想躍出去,不巧看見了桌上攤着的一幅畫,畫上的人他也認得,正是餘家二公子。
“我道三小姐近來怎麽對景榮不聞不問了,還當是欲擒故縱,原來三小姐是心懷他人了。三小姐眼光素來好,這餘二公子也是個名花有主的,只等三小姐去松動松動了。”李尤冷笑一聲,躍出窗去,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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