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次日早上。

時錦還沒踏進李氏的院子,老遠就聽到了裏面有人扯着嗓子哭罵着。

時錦心生疑惑,李氏可是掌管中饋的正房夫人,誰敢在她的院子撒野?

“在你們時家當牛做馬,伺候了老的,又伺候小的,到頭來,我得了什麽好?浪了半年才回來,連面都不讓見,沒這麽作踐人的...”

又聽了幾句,時錦聽出這是二嫂吳氏的聲音。

吳氏以前甚少來李氏這,連早安都不知為何是免了的,只是每天去老夫人處請請安。雖然吳氏性情有些張揚,但是時錦也沒見過李氏說過她一句半句的,怎麽今天就鬧上了?

時錦快走幾步,到了院門口,便見到吳氏披頭散發的,正站在竹簾前,雙手叉腰,袖子挽到手臂處,神情猙獰,像是馬上要和人大幹一架。

竹簾緊閉着,沒見到李氏的身影,只有冬青站在竹簾外邊,也不理會吳氏,兀自垂着頭。

時錦皺了皺眉,這吳氏真是沒個樣子了,李氏好歹是婆婆,古代不是最重視孝道嗎?

“大嫂這是在做什麽?”

吳氏聽到聲音,轉過頭來,見是時錦進來,她鼻子裏哼了一聲,轉過身又朝屋子裏哭訴。

“出嫁從夫,他要出門我也攔不住他,在家苦等他幾年,回來竟連半句招呼也不打?禮物什麽的,更是半件不曾見着。他眼裏哪裏還有我這個妻子?這樣守活寡,不如給我一張和離書,大家也就都清淨了!”

竹簾從裏面揭了開來,卻是雪迎,她連忙叫時錦進去。

“嫂子有什麽話,坐下好生說也就是了,在這哭鬧成什麽樣子?”時錦到底看不過眼,李氏對她是實打實的心疼,時錦怎麽也不能看着別人指着她臉罵。

時錦話雖然說得溫和,但是裏面的教訓之意卻讓吳氏跳了腳。

吳氏轉過頭來,咬牙切齒,眼神很是兇厲,眉梢一挑,“喲!三小姐得了便宜還賣什麽乖,你二哥什麽都緊着你,什麽西洋鏡,什麽稀罕東西,我這個枕邊人連影子都沒見着!”說着頓了頓又道:“我說錯了,不知誰才是他的枕邊人呢,外面的小娼婦多了去了。還怪我懷不上孩子,幾年沒上我的床,我上哪懷孩子去?難不成懷個野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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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實在過分了。

只見竹簾‘啪’地一聲,從裏面撩開,李氏喘着粗氣,氣得渾身發抖,大步從房裏走了出來,背後的竹簾不停地晃蕩着。

吳氏頭回見李氏如此生氣,不由有些害怕,但轉念又想到這麽些年來,因為時湛一直不着家,李氏對她很是虧欠,雖然吳氏的脾氣很是讓她看不上,也處處讓着她些,連規矩都不立了。

李氏想,是她錯了,越是不給吳氏立規矩,她就越不懂規矩!

“啪!”

突然出現的時湛,從後面一把拽下吳氏,吳氏被拽下臺階,跄踉着還沒站穩,時湛反手就是重重的一耳光。

“誰給你的膽子,敢來娘這撒潑?”

時湛臉色陰沉得可怕,罵了一句,拖着吳氏就往院外走,像是拖着一條死狗。

吳氏尖叫着,不停地彈着腿,手也拍打着時湛。

李氏也是一愣,誰都沒想到時湛會突然出現,還出手打了吳氏。李氏看了一眼臉色吓得慘白的時錦,匆匆交代了一聲雪迎将時錦扶進屋去,就急急追了上去。

尖叫聲漸漸遠去,時錦半晌回過神時,人已經在屋內了。

過了很久李氏才回來,臉色不大好。見時錦還坐着,又想起她剛才吓得臉色雪白,連忙拉住她的手,“吓壞了,你哥以前從來不打人的,這次是你嫂子太過分了。”

時錦不知該作何評論,論理吳氏也是個可憐人。時湛常年不着家,吳氏在家可不就像是在守活寡一般嗎,又沒個孩子,丈夫便是古代女人的全部,換做誰,誰也受不了。再者時湛也不該打人。

“唉!”李氏嘆了口氣,“當年我就聽說吳氏在家做姑娘時性子便不大好,偏生你哥哥不争氣,沒個好名聲,定個平常人家的姑娘,老夫人又不高興,只能定了吳氏,誰成想竟鬧到了現在這個樣子!”

時錦看着李氏臉上不岔,這事大部分的因在時湛,可是李氏偏生半句不提。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更願意偏袒兒子。

“嫂子也是可憐人,娘也勸勸哥哥多在家留些日子,成親這麽多年了,孩子也還沒有,還是早點生個孩子要緊,做了母親性子就軟下來了。”時錦道。

說到孩子,李氏眼神一亮。

“你這倒提醒我了,你哥也二十五六了。吳氏這麽多年都沒身孕,也該給湛兒添兩房人了。”

時錦:“.......”吳氏我是真想幫你的!

畢竟時錦是姑娘家,和她說兄長房裏的事不合适。李氏便轉了話頭。

吳氏的尖叫聲,鬧得整個府的人都聽到了。

“前晚上時湛回來了。這下就鬧上了,只要他一回來就沒好事。”

秋菱院內,穿着桃紅綢緞褂子的宋氏邊磕着瓜子,對旁邊端坐着的時鳶道。神情滿是幸災樂禍。

時鳶道:“我知道,昨天二哥哥還差人送了禮物過來。”

“叫這麽親熱做什麽?總歸是個沒出息的。”宋氏将嘴皮上的瓜子皮往地上一吐,轉頭對時鳶道:“你弟弟這會子在做什麽?一會兒你和我瞧瞧他去,這秋闱也沒幾天了。時家啊,只怕就你弟弟能有點出息了,你大哥這輩子就這樣了,時湛更不用提。”說着臉上有幾分得色,轉而變成猙獰,“前兒聿兒房裏竟有個狐媚子想勾引聿兒,被我命人好生打了一頓,發賣出去了。”

時聿房裏的人,時鳶都是見過的,都是挑的穩重的人進去伺候。

“叫什麽名?她做了什麽了?”

“叫韻書的那個狐媚子,我進房去時,她正不知羞恥地坐在聿兒的腿上。這些個狐媚子,一心只想做主子!”

時鳶皺了皺眉,“聿兒也快十五了,這些事也可以懂了,姨娘管他這麽嚴做什麽?”

姨娘二字可算是在宋氏胸口上刺了一下。

“你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連親娘都不認了。”宋氏陰陽怪氣地說道。

又來了。

時鳶也壓不住火氣了,冷笑一聲,“姨娘這麽痛恨姨娘二字,當年如何嫁來做了姨娘?早些這麽有骨氣,也沒得叫我和聿兒成了姨娘養的!”說着霍地站起來,也不管宋氏如何反應,徑直去了。

這番話真是戳到了心窩子,氣得宋氏心口疼,擡手就砸了桌上一套上好的茶具...

.......

“前面教的那些,真的不必再溫習一遍嗎?”李尤再次問道。

時錦點點頭,突然來了興致,随手翻到一頁,根據上面的拼音,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

“開元七年,道士有呂翁者,得神仙術,行邯鄲道中,息邸舍...”

見時錦順暢地讀完一頁,李尤這才信了她是真的都記住了。

“三小姐可當真是天賦秉然了!”李尤贊嘆道。一晚上幾乎能學一千多字。幾天下來,李尤感覺過不了兩天,時錦便不需要他了,思及此,不由又有些惆悵。

時錦忍住笑,鼻子裏哼了一聲氣,算是應了他的贊揚。

原主沒什麽書,多是些簡單的啓蒙讀物,李尤又從外面給時錦帶了一些進來,都是些野史話本之類的,正對時錦胃口。

“我覺得常用的字,你都已經教給我了,你再教教我寫字!”

“好啊。”李尤求之不得,一口就應承了下來。

時錦早已準備了文房四寶,兩人持着燈移至東面書桌前。

自從李尤答應每晚過來,時錦便吩咐了幾個院子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夜裏不必守夜了,兩個貼身丫鬟也是如此。衆人雖然疑惑,但也不敢多話。

“三小姐從來沒拿過筆嗎?”

李尤見時錦連筆都不會握,不由驚訝。

時錦如實點點頭。作為時家嫡女連筆都不會握,确實很奇怪,好在李尤也沒有多問。

“拇指指肚按住筆管,食指夾住,中指彎曲勾住筆管....不對,這樣,”說着李尤伸手捏着她的食指上移了一點。

“先從永字練起。”說着李尤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永字。

字體清瘦遒勁,力透紙背,字峰如刃,既韌且剛,又撲面而來一股将拔劍起舞的淩厲。

“字是好字。”時錦贊了一聲。

李尤悶笑一聲,“人也是好人。”

時錦斜了他一眼,“這我可就不敢說了。”

李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卻突然移到她身後,執起她的右手,欲讓她拿筆。

李尤的手指修長而白淨,掌心微微有些粗砺,指腹處有些硬繭,手心的溫度浸進她的皮膚。他的舉動有些突然,時錦怔了怔,轉頭看向李尤,見他一臉的正色,很是認真的模樣,她只好執起筆。李尤随即帶着她的手,在石硯中蘸了墨,在紙上緩緩地,一筆一劃地寫着。

後背時不時會輕輕觸碰到李尤的身體,時錦有些不大自在。她轉過頭,李尤正全神貫注地看着筆鋒的走勢,神情凝重,像是筆下正畫着一副不能出錯的丹青水墨畫。

李尤手上傳來的力道不輕不重,時錦幾乎沒有用力,只是順着他的力道,一個字緩緩在筆下成型。

寫完,李尤自然地放開了她的手。

回過神的時錦這才注意到,紙上寫的是一個錦字。

遒勁清挺,像是一節節清竹銜接而成,時錦喜歡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文中有一些彩蛋,會在文章完結時放出來。

求營養液投喂~看着現有數目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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