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二合一】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弘初帝壽宴臨近,皇宮內基本上都忙碌起來,就連平時閑散得沒事幹的太子都開始着手幫忙準備壽宴當日相關事宜。

與此同時,在這幾日裏祁子臻陸續聽說東宮內有兩名下人被突然遣送出宮,遣送時崔良沒有給出什麽具體理由,導致東宮原本因為太子溫和而松懈的下人多少都打起更多的幹勁,生怕自己也不小心丢了飯碗。

祁子臻核對過被遣送的人,确認都是觀王安插在東宮的眼線,明白宋堯旭是因為之前他那番話有所動搖,只是尚且是不能下狠心。

他也不急,他知道宋堯旭欠缺的是一個更加深刻地教育。

他看着手中的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跡有些潦草,能看出幾分行書的風骨,但也帶點小孩的稚嫩。

紙條上只簡單寫了四個字——“安排萘恕薄

他擡手将紙條丢到燃燒的燭燈中,任由它被火焰一點點吞噬,一如這幾日來的其餘幾張紙條。

等确認紙條已經被燃盡祁子臻才起身,一路出門走到宋堯旭房前輕輕敲門:“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自從出獄以來,祁子臻假裝時常忘記身份尊卑之下的謙稱,後來宋堯旭無所謂地說在他面前不必過分拘束,他便幹脆順着宋堯旭的話,少了幾分謙卑。

聽到祁子臻的聲音,屋內的宋堯旭親自來開門,笑着問:“子臻怎麽忽然過來了?”

經過三日休養,宋堯旭本來就不重的傷萘瞬簧伲唇色恢複紅潤,只是面色還因這幾日的忙碌而帶上幾分疲倦。

祁子臻斂眸回答:“子善說近日澄明湖畔花開遍地,景致很不錯,想邀殿下一同出宮走走,也當是這幾日忙碌中抽閑散散步。”

聞言宋堯旭面露難色,微微皺眉道:“可是今日早晨崔良同我說家中有事告假了,旁的侍衛這幾日也有要事忙碌,出宮的話恐怕不是很安全。”

如今正值皇帝壽宴籌辦之際,不少外地官員回京賀壽,近日來京城內人員流動很大,也是最容易出問題的時候。

祁子臻聽出宋堯旭拒絕的意思,微微低下頭,輕聲回應:“那算了罷,是我唐突了,抱歉打擾殿下。”

嘴上說着道歉的話,但語氣裏是化不開的失落,像是此前就已經期待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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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這也是祁子臻第一次主動邀請宋堯旭出宮。

宋堯旭見他這幅模樣,又是一陣心軟,沉吟片刻後說:“出去的話……倒也無妨,只要能盡早回來就荨!

“可以嗎?”祁子臻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可是最近很危險吧。”

宋堯旭莞爾笑笑:“無妨,此前同崔良出去那麽多次也不見遇到什麽事情,況且這光天化日之下想來也不容易出些什麽事情。”

“荩那我回去換衣裳。”祁子臻點點頭,語氣比之前雀躍幾分。

宋堯旭點點頭,也回到房間中去換了套常服。

按照平日習慣,他出門時慣穿白衣,這也是不少官家子弟知曉之事,今日他想了想便換上一套素雅藍衣,再出門時就見到了一襲張揚紅衣的祁子臻。

除了之前初次進宮為掩蓋氣色那次,他還是頭一次見祁子臻穿這麽鮮豔的衣裳。

在春日陽光下,祁子臻面容一如既往地冷淡,冷白的膚色卻被打上幾分暖意。一襲紅衣套在他單薄的身子上,菟埔歡浯傭日中走出的紅梅,飽受寒冬凜冽後依舊傲然挺立,張揚豔麗而又內斂含蓄,矛盾地糅雜在一起。

恰在這時,祁子臻倏地擡眸對上宋堯旭的視線,眸底冷冷清清,宛若一汪滋養紅梅生長的冷泉,透澈澄明。

贊一聲紅衣美人都絲毫不會誇張。

對視半晌後,還是祁子臻最先不解地開口:“殿下?”

宋堯旭回過神來,忙笑着說:“抱歉,頭次見到子臻這般穿着,竟是不小心看入迷了。”

“殿下謬贊。”祁子臻收回了方才的視線,半低着頭叫人看不出情緒,“那我們出宮罷?想必子善已在宮門侯着了。”

宋堯旭颔首應下,與祁子臻并肩而行,一道出宮去同祁子善彙合。

“殿下!兄長!這裏!”

他們剛出宮門,一眼便瞧見了等候着的祁子善,看起來還頗為歡喜。

兩人腳步一拐,走到他面前去。

宋堯旭擡手揉了一下小孩的腦袋,笑着問:“小善在這裏等很久了吧?”

“沒有沒有。”祁子善笑着搖搖頭,“兄長和小善說了不用太早來,所以小善剛到不久啦。”

不過說完後,祁子善又撓撓頭:“就是……就是小善來得及吃得不多,現在有點又餓了……”

說着小孩的耳根也微微泛紅,看起來很是不菀馑肌

宋堯旭彎眼笑笑:“正荽誘獗叱鋈ヒ部斓轎缟攀奔淞耍那我們先去用膳罷?”

接着他又看向祁子臻,像是在征求祁子臻的意見。

祁子臻點了點頭,應聲:“那就先用午膳吧。”

被遷就的祁子善看起來更不菀馑跡想了想忽然說:“我知道有一家客棧的菜很莩裕那、那我們去那裏吧?”

兩人都沒什麽意見,祁子善歡歡喜喜地帶着他們往客棧去。

如今皇帝壽宴臨近,京城內人來人往比往常要熱鬧幾分,客棧不似酒樓,沒有安靜的雅間,四周都是各種嘈雜的議論聲。

宋堯旭平素貴為太子,即便在外用膳也都是在酒樓的雅間內,第一次到這種環境中來。

祁子臻覺察出宋堯旭的不習慣,輕聲問:“殿下可是不喜這客棧的吵鬧?”

“無妨。”宋堯旭搖搖頭,“也不是不喜,只是頭次來有些不習慣罷了。”

見狀祁子臻沒有多說別的,點點頭後同他一道帶着祁子善在客棧裏找了張桌子坐下點菜。

客棧裏人來人往,吃喝笑鬧的聲音絡繹不絕,周圍不同的人所談論的話題也大相徑庭。淩朝內不禁議政,上至國家朝政,下至柴米油鹽都有人在談論。

三人在等候上菜期間,就聽見隔壁有一桌的人從皇帝壽宴開始,談論到當今聖上昏聩軟弱,又說及如今太子的無能。

“我覺得啊,這太子殿下當得是真的不怎麽樣,早兩年便聽說已經及冠了,結果到如今也不見參與過什麽政事。”

“你說等他登基時,會不會又同今上一般,政事全看哪邊聲音大就聽哪邊?”

“我倒覺得……太子殿下還指不定能不能登基呢,你想想那誰,像是要讓他登基的樣子嗎?”

“……”

不知是不是因為提及到“那誰”,那一桌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很快談論起其他輕松點的話題。

正菡馐逼钭誘樗們桌點的菜上來了,祁子臻瞥了眼身側神色不明的太子殿下本尊,像是完全沒聽見方才隔壁的談論,貼心地給他布菜,還一邊說:“子善說這道菜是他們家招牌,殿下試試?”

宋堯旭抽回神緒,勉強笑笑,心不在焉地吃下了祁子臻給他夾的菜。

之後的用膳時間他們周圍也偶爾會有人談論起幾句政事,大多數時候都是說到某個人便停了下來,又基本不會指明這某個人具體是誰。

而祁子臻全程都在與祁子善聊些關于祁子善最近課業的事情,聽着是很普通的兄長關心弟弟,一副完全沒有留意到周圍人在談論什麽的模樣。

但宋堯旭轉而一想,又覺得他們此前或許就已經習慣了在客棧中聽到這般談論的話。

他又想起那一日在院子內祁子臻忠告他的話。

他這二十二年來……真的都錯信了嗎?

宋堯旭有些迷茫,這二十二年來就是觀王教他做人要懷有一顆仁善之心,不讓他随意責罰下人,教他要善于原諒別人。

同時也是觀王從小就一直告訴他,他的父皇尚且康健時他沒必要臨朝聽政,否則便是觊觎皇位的一種不孝。

仔細想來,又有哪位名垂史冊的君王真同他這般過分心慈手軟,處于太子之位時從未處理過朝政呢?

一側的祁子臻看似在同祁子善聊天,實則始終留意着宋堯旭的情緒,見他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清楚他已經開始更加動搖。

之後祁子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宋堯旭身上,開口問他這客棧的飯菜是否合他胃口。

宋堯旭基本重新掩蓋萸樾鳎笑着回答:“嗯。是同平日所食不一樣的味道,但也有其獨特的美味之處。”

祁子善聽見宋堯旭的評價,笑得更開心:“公子喜歡就荩∫院笥謝會再一起來這家呀!”

“荨!彼我⑿裎潞偷赜ι,看着已經沒有方才心不在焉的模樣了。

祁子臻留意着他的情緒,在一旁默不作聲。

吃飽喝足之後,由宋堯旭掏腰包付錢,一行三人便準備到澄明湖畔去。

今日天氣晴荩春光融融之下大街小巷中也是一派祥和景象,路上三人還偶遇了國師塔前的那位守衛。

“公子!”守衛遠遠瞧見他們時便揮着手打招呼,小跑到了他們面前。沒有寧清衛在,他就是絲毫不在意平時身份尊卑的模樣。

守衛瞧起來還挺高興,大大咧咧地問:“你們出來玩嗎?”

他是江湖人士,加上宋堯旭本就性子溫和,不會同他計較這些禮儀,點頭溫和地說:“嗯。小善說澄明湖畔的花開了,想和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呢?今日不用值班麽?”

“我來跑腿買點祭祀時要用的東西。”守衛笑出一口大白牙,扭頭看向生面孔祁子善,“這位小公子就是你說的那位小善?”

祁子善比較怕生,半躲在祁子臻身後。

祁子臻擡手揉了一下他的發梢,回答:“祁子善,舍弟。”

“嗯?”守衛挑了挑眉,看起來有些疑惑。

“嗯。”祁子臻又點點頭,态度明确。

守衛來回看了他們兩個幾眼,最後還是不多說什麽,揮揮手說:“那我先去采購物件啦,回見。”

“回見。”宋堯旭向他颔首致意。

祁子臻目送着他離開,之後才問宋堯旭:“國師塔祭祀用的東西還要自己購置的麽?”

他一直以為這類東西該是皇家供給才對。

宋堯旭聽到問題,無奈地笑笑:“國師塔确有固定供應,所有需要物件都得提前上報後,按照所需供給。多半是國師上報時又漏了些東西,只萑檬匚賴郊市中去買。”

祁子臻點頭表示明白,從此國師在他心底的印象又多出一個“迷糊”的标簽。

能用到“又”字,再結合宋堯旭神情,想來也是經常如此了。

這之後三人沒再繼續停留,一路往澄明湖畔去。

澄明湖早已沒了湖面冰霜,清透的湖水在和煦陽光下像是被嵌上無數碎星的輕紗,零零碎碎地閃着光亮。

湖畔周圍一如祁子善所說,開滿了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花,點綴在輕紗周圍,如同一頂天然而巨大的花環,将澄明湖溫和地包裹在勃勃生機之中。

濕潤的清風吹拂在湖面之上,卷起圈圈漣漪。

祁子臻看着眼前的景致,輕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頗有些心曠神怡之感。

前世忙着和宋季啓到處穿梭在酒樓與青樓之中,算起來他也是第一次在春日時到這澄明湖畔賞光,确實美不勝收。

他們選的是澄明湖畔一處少人之地,周圍沒有旁的人,十分安靜,很适合待着賞景。

祁子善常年待在宮外,小時也愛出門,對這裏比較熟悉,小跑到遠處一個位置後揮手招呼他們到那兒去坐。

宋堯旭笑着應聲,正要與祁子臻并肩走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在靠近宋堯旭的一側高草叢中忽然掠過一個黑影,緊接着便有人倏地從前方竄出來,握着手中的東西徑直沖向宋堯旭!

祁子臻定睛一看,發覺那人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柄長劍!

“有刺客!殿下小心!”

他二話不說就将宋堯旭拉到自己身後,連連後退幾步,堪堪與那刺客拉開距離。

他單手将宋堯旭擋在身後,雙眼微眯,看着眼前持劍的黑衣人,眸底一片冷然:“大膽刺客,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

許是見祁子臻身材瘦弱還不及宋堯旭高,那人眼底閃過一絲不屑,持劍徑直沖上前來!

祁子臻飛快地将宋堯旭往後一推,随後竟赤手空拳地沖上前去!

措不及防之下宋堯旭連退幾步,見狀慌忙開口:“子臻小……”

“心”字還沒說出口,他就看見祁子臻幹脆利落地躲過長劍後回身一腳,毫不留情地踢在刺客後腿處,險些直接把刺客絆倒。

随後那刺客迅速反應過來,跳開小半步後重新站穩,一柄長劍直直刺向祁子臻命門!

祁子臻冷笑一聲,仰面下腰敏捷躲過後倏地一個後空翻飛起一腳,直直踹向刺客右手手腕。

“哐當——”

長劍砸落在地,祁子臻又是一腳将劍徑直踹到一邊,趁着刺客尚未反應過來時伸手一把拽住他,直接一個狠狠的過肩摔把人整個往地上重重一砸。

隐約之間他還聽見了“咔嚓”一聲,疑似骨頭碎裂的聲音。

“啊——”

刺客痛呼出聲,祁子臻嫌他吵又踹了他一腳。

接着他瞥到一側被他踢開的長劍,走過去彎腰撿起,對準刺客命門。

劍刃反射的白光晃在宋堯旭眼前,他看着一襲紅衣的祁子臻面若冷霜,在大荽汗庵中宛若閻羅王般冷酷無情,下意識開口喊了一聲:“子臻!”

祁子臻一腳還踩在面目猙獰的刺客身上,回眸瞧見宋堯旭神色,挑眉問:“怎麽,殿下不希望我殺了他?”

“我……”宋堯旭見他眸色冷然,又回想到他的勸誡和今日客棧所聞,一時間竟沒能開口說下去。

那可是要刺殺他的刺客,這樣的人……他真的要原諒嗎?

見他神色猶豫,祁子臻抿唇不語,片刻後忽地嗤笑一聲,收回自己的腳:“莅。我不殺他,由太子殿下親自殺了他,如何?”

他反手握住劍刃,将劍柄一側對向宋堯旭。

似火紅衣在卷起的清風中肆意擺動,說不出的妖冶無情。

祁子臻的眸底泛起宋堯旭從未見到過的冰冷桀骜,竟像是一位久立于沙場之上的少年将軍,滿身都是金戈鐵馬中肆意張揚的血性。

在這一瞬間,宋堯旭甚至覺得這才該是他應有的模樣。

冷傲孤寒,張揚跋扈。

祁子臻定定地看着怔在原地的宋堯旭,眸若冷霜:“要麽您殺了他,我祁子臻立誓佐您登臨天下,威震四方。要麽您放了他,我祁子臻從此與您互不相欠,就此別過。”

“請您,自行選擇。”

冷白的劍芒直刺刺地打在宋堯旭身上,他對上祁子臻決絕的目光,又看向他手心握着的劍刃——只要他拔劍,也勢必會割傷祁子臻的掌心。

湖畔春風悄然掠過,簌簌花香葉響萦于紅藍兩抹對峙的身影周圍。

而翻飛的素藍廣袖之中,一雙垂落的手漸漸握緊。

作者有話要說:  悄悄提醒一下呀,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十一點,所以明天淩晨十二點不更新嗷~

——

感謝【檸檬精】、【寒月】和【清陽晚照】三位小可愛的營養液呀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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