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二合一】
那日回宮之後,宋堯旭重新忙碌起弘初帝的壽宴,祁子臻也開始繼續他最後那一小段的譜曲。
心結被宋堯旭解開,這次譜曲之後祁子臻不再像之前一般剔除他融入在樂曲中的情感,反而就着他的情感不斷完善。
直至壽宴當日早晨,祁子臻才正式将整首曲子完成。
他沒有時間試着從頭到尾來一遍,但他也不擔心,畢竟二十餘年的功底可不是白費的。
獻樂的環節被安排于午間賜宴的宴席上,早晨時宋堯旭還要同弘初帝一道前往國師塔前的祭祀臺進行祭祀儀式。
宋堯旭在臨走之前專門到祁子臻房中找了他一趟。
祁子臻已經換上宋堯旭為他準備的潔白華服,在他進來時正好在打理自己的頭發。
“殿下?”他開門,見到來者是宋堯旭時還有些詫異。
這會兒宋堯旭已穿上杏色禮服,上繡大片滾金祥龍紋樣,頭戴一頂鎏金玉冠,立于春色之前,柔和雅致。
祁子臻有一瞬的晃神,随後才問:“殿下怎麽來了?”
宋堯旭莞爾笑笑,眸底卻染上幾分擔憂,開口詢問:“今日午間你便要進行演奏了,如今準備得如何?午間宴席高官大臣都在,可會覺得緊張?”
聽見他的問題,祁子臻微挑眉,不緊不慢地開口:“我怎麽覺着,殿下比我還緊張?殿下放心罷,論石琴演奏,我敢擔保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說話間,他的态度和緩,神色淡然,唯有眸間流轉出一分從容不迫的自信,光彩耀眼。
這才是少年人該有的風采意氣。
宋堯旭停頓片刻,徹底放下心來,笑着說:“好,那我等着子臻的演奏。”
祁子臻向他颔首致意,繼續說:“祭祀儀式也将要開始,殿下趕快過去罷,這等大事可莫要錯過吉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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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晚些時候見。”宋堯旭笑笑,轉身同催了他許久的宮人一道離開。
祁子臻目送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後才輕吐一口氣,回到房間盡快收拾完餘下的事情,随後便靜待午間宴席開始。
此次的天子誕辰賜宴同尋常節日賜宴不同,為表示天子與民同樂,誕辰普天同慶,賜宴特地設在宮殿之外,露天進行。再由特調的禦林軍分布四處,确保宴席時的安全。
而祁子臻作為途中獻樂者,同獻舞的舞女一同等候在重重包圍之外,直到受到召見方可入內獻禮。
途中有不少舞女對祁子臻這個陌生少年和他面前的樂器很感興趣,跑過來想同他說話,都被他用冷淡的态度幾句話打發回去。
他擡頭看着被白雲層層裹住的天空,還有隐約露出一角卻始終被厚厚的雲層所遮蓋的太陽。
淩朝素來喜歡将大日子的天氣同氣運聯系起來,這太陽在天子誕辰日裏如此不給面子,只怕到時候坊間又要多出些關于弘初帝不好的傳聞了。
很快,祁子臻又将視線收回,恢複漠然冷清的模樣。
他只效忠于宋堯旭,弘初帝會有些什麽傳聞皆與他無關。如今他只希望能快些開始,早點結束,好讓他能回東宮去填填他愈發空蕩蕩的肚子。
不過……今日在東宮的午膳,恐怕就是他在東宮中吃的最後一頓了。
弘初帝壽宴結束,以籌備獻禮為由暫住在東宮的他便沒有理由繼續待在東宮內,否則很容易會遭人诟病,對宋堯旭造成不利影響。
祁子臻暗自在心底嘆口氣,反而又不希望壽宴那麽快開始了。
但不管他究竟希不希望開始,宴席還是照常進行着。
原本侯在外邊的舞女是最先要進去獻舞的,等她們離開了好一陣子之後,又有太監告知祁子臻輪到他了。
他颔首謝過傳話太監,同被宋堯旭專門留在他身側幫他擡石琴的崔良一道步入宴席區內。
祁子臻走得不快,姿态從容淡雅,一襲潔白華服上繡有大簇栩栩如生的銀花暗紋,華麗而又含蓄。雖說他年紀未至及冠,但在今日這個重要場合中破例佩戴上一頂白玉冠,吹落的細白流蘇随着他的走動同發絲交錯晃動。
他的身板端正,緩緩走到百官之中,面容冷清,好似一朵雪山白蓮,無端帶着拒人千裏的高雅。
祁子臻略略往高位上掃視一眼,就見到弘初帝、皇後、宋堯旭、寧清衛以及觀王宋平都在場。
最終他對上宋堯旭眸底驚豔,勾唇朝他微微一笑,笑意極淺,卻更顯耀眼風采。
随後祁子臻緩慢跪地行禮,将高位上的逐個“參見”了一遍。
他挺直着腰板,态度不卑不亢,頗有幾分少年人獨有的風骨傲氣。
天子賜宴之下,百官不敢随意出聲,但視線都不自覺地放在中間的白衣少年身上。
在座的大多是混跡朝堂多年的老狐貍,演奏尚未開始他們便察覺出這少年的氣質不凡,隐隐帶上些不知是好意還是惡意的打量。
寧清衛在高位中最不起眼的位置,他掃視了一眼百官的神情,随後斂眸,輕輕撫摸懷中安靜的靈寧,沉默地将視線放在最焦點的祁子臻身上。
弘初帝看起來對祁子臻的姿态很滿意,心情很不錯地讓他平身,開始演奏。
祁子臻謝恩領命,待崔良将石琴放置在小桌子之上後,緩緩跪坐在小蒲團上,雙手搭在石琴之上。
“叮——”
清脆的聲響驟然躍出,如同一注泉眼,驀然湧出潺潺泉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琴音上。清冽的琴音緩緩流淌在百官之中,聲音不大,稍遠些的官員還須得聽得仔細。
“叮叮叮”的清脆在祁子臻指尖中跳躍出一幅清麗的畫卷,可是緊接着又倏地急轉直下,宛若落入朦胧沉悶的迷霧當中,迷茫、徘徊。
通靈的琴音被蒙上薄紗似的愁緒,聽不真切,辯不分明,似夢似幻。如同落入遍地幹涸的荒涼當中,通透中摻上雜質,愁緒中更添悲涼。
琴音漸趨缥缈,輕飄飄地逸散在沉悶的空氣之中。
就在衆人以為此曲将就此收尾時,忽地似乎有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祁子臻的指尖微移,陡然敲出一個突兀地雜音。然而下一刻,原本的雜音柔和地融進了全新的、輕靈的音調,就像幹涸的河道內陡然被辟出另一條通道,重新注入源源不斷的清水。
清風一轉,樹影婆娑,潺潺流水,叮叮泉響。
仿佛只是春風拂過之際,簌簌聲響之下,撥雲見日,頹敗萬物都被柔風甘雨浸潤,恢複亘古長久的生機。
與此同時,層層疊疊的厚雲一點點散開,耀眼而又柔和的光輝散在京城的每一處,灑在皇宮中的每一角,更落在祁子臻身上,為他披上一層暖黃輕紗。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帶上了詫異與驚豔。
然而祁子臻并不知曉外界的變化,他已經全然沉浸在樂曲當中。與其說他在奏樂,不如說他只是随着樂曲的意願将它具化出來,只是憑着音符與音符之間巧妙緊密的聯系,将整首樂曲如畫卷般鋪陳展開。
在這樂曲之中,只有超脫出世間的純粹無暇。
然而就在曲調進行到最高潮時,一聲輕輕的貓叫戛然打斷了整首樂曲。
祁子臻驟然從樂曲中抽身,指尖一頓,整首曲子戛然而止。
而這時,罪魁禍首靈寧忽地從寧清衛懷中跳出來,邁着優雅的貓步走到祁子臻面前,跳上他的石琴,仰頭對他喵叫一聲。
祁子臻對上靈寧幹淨純粹的異瞳,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當着文武百官還有皇帝的面他也不好先哄貓,而且作為獻禮的樂曲被突然打斷,這可是一種大不敬。
祁子臻下意識擡頭看向寧清衛,原本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百官也同時看向了高位角落裏坐着的國師。
忽然成為目光焦點的寧清衛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祁子臻面前,将他扶起。
祁子臻還沒搞清楚狀況,懵懵懂懂地順着寧清衛的攙扶站起身,就見寧清衛又轉身面向弘初帝,拱手道:“祁公子之樂使陛下誕辰日撥雲見日,此乃祥瑞之兆,聖貓靈寧亦對其表露親近,可見祁公子琴藝超群,氣運非凡。
“臣請納其入我國師塔,望陛下允諾。”
此話一出,祁子臻就聽見耳邊傳來零零散散的吸氣聲。
在淩朝,國師之位十分尊貴,而國師之位的傳承由現任國師于在任時挑選,通常被挑選者都是據在任國師說能保佑國運繁榮昌盛之人。
而且國師之位從不看地位尊卑,只要是得了國師一句“氣運非凡”評價的人,都可搬入國師塔,成為國師的繼任者。
這可是天大的殊榮!
別說旁人震驚,連祁子臻本人都全然愣住了,直到弘初帝歡喜應允,直到他在一衆豔羨的目光中抱着靈寧回了東宮都沒反應過來。
他對今生的規劃最多就是在宋堯旭的身後默默輔佐,不需要任何官職,不需要任何地位,待到宋堯旭能夠君臨天下的那一日便轉身去往鄉野,過他的閑雲野鶴隐士生活。
就算宋堯旭給了他什麽一官半職的,他也會在宋堯旭功成名就之日辭官離開。
他可從未想過成為終身任職不找到接班人就退不了休的國師。
“喵~”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祁子臻的心緒,靈寧在他懷中輕輕蹭了一下,撒嬌似的要他揉。
祁子臻拍了拍它的毛,反而将它放到了地上,自己走到窗邊去望着院牆內的花草。
在離開宴席前,寧清衛說了等會兒會在到東宮來找他,讓他可以在這個期間內考慮一下要不要入國師塔。
一旦入了國師塔,就意味着明面上要和宋堯旭劃清界限,也意味着在他找到自己的繼任者之前,他會一直與宋堯旭有接觸。
祁子臻清楚自己的心思,也清楚自己與宋堯旭之間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會越過那一步,争取在宋堯旭正式納後宮之前抽身離開。
倘若入了國師塔,他又何時抽得了身?
他沉默地看着院牆附近花草搖曳,生機勃勃地沐浴在午間陽光之下。
半晌後,他轉身回房,靜靜地等着宴席結束。
祁子臻的獻樂本就是宴席後半場,沒過多會兒他便先聽到了宋堯旭敲門的聲音:“子臻,你在房中麽?”
他起身去開門,只見到笑意吟吟的宋堯旭,沒有瞧見寧清衛的身影。
“是找國師嗎?”宋堯旭輕笑着問,随後直接解釋,“宴席後國師與父皇還有事情商讨,晚些時候才會過來。”
祁子臻點點頭,讓宋堯旭先進來。
最熱情的還屬被祁子臻冷落了的靈寧,在宋堯旭進來後喵叫一聲就跳進他的懷裏。
宋堯旭輕笑着把貓抱起來,撓了撓它的下巴,一邊到桌子前坐下。
祁子臻順手給宋堯旭倒了杯茶,問:“殿下是想來問我要不要去國師塔嗎?”
“還是被你猜到了。”宋堯旭不否認,莞爾笑笑。
祁子臻坐在宋堯旭對面,擡眸看着他:“那殿下希望我去嗎?”
許是不知他為何要這麽問,宋堯旭眸中帶上幾分疑惑,還是笑着回答:“當然是希望。于公,國師之位并非尋常人等可以繼任,這可是一大機緣。于私……”
宋堯旭頓了一下,之後才繼續說:“比起回到丞相府,若是你去國師塔的話,我反而更容易能同你見面。”
祁子臻握着茶杯的指尖微蜷,避開宋堯旭真摯的目光。
恰在這時,崔良在門口說國師已經到前廳了。
他微不可察地松口氣,和宋堯旭告退後徑直到前廳去見寧清衛。
寧清衛依舊穿着一身素雅黑衣,面容被面具遮住大半,叫人看不請他的神色。
祁子臻進去時寧清衛看着已等候多時,擡手示意讓他也入座。
他也不同寧清衛客氣,坐到另一側的座位上之後開門見山地說:“國師大人,我想我還是打算拒絕進入國師塔。”
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回答,寧清衛沒什麽反應,輕抿一口茶水後問:“理由呢?”
祁子臻垂眸,搬出之前想好的理由:“首先我除卻石琴外別的東西會的不多,恐怕難以勝任國師之職。其次我已答應太子殿下,将輔佐他至君臨天下之日。國師之職與太子皇族一脈不得有過多接觸,與我而言恐怕多有不便。”
聽完,寧清衛應了個鼻音,緩緩将茶杯放下,不疾不徐地說:“當國師無需過多技能,只要善于在不同場合信口胡謅即可。”
他的嗓音同往常一般冷清平靜,聽着好似在一本正經說些什麽,可是細細一品又感覺哪裏不太對。
“信、信口胡謅?”祁子臻一時間有點懷疑他是不是聽錯了。
誰知寧清衛又點點頭,沉默一會兒後忽然開口:“我近日觀星時察覺,少塔主年幼時沉寂,氣運之中陰者為盛。然祭祀者,須為陽盛之氣方可護我朝國運。所謂陰陽相合,若少塔主能與陽盛之氣者多加相處,亦可調和幼時沉澱陰郁。而我朝陽盛之至者,除天子外,唯太子莫屬。”
七彎八繞的一句話祁子臻沒聽懂多少,但聽清了這背後的意思就是這随口胡謅出的一段話,就可以讓他繼續同宋堯旭相處,甚至是繼續住在東宮。
祁子臻感覺曾經國師在他面前略有些神秘而高大上的形象徹底崩塌。
不過從方才寧清衛的話中,祁子臻也聽出了國師之位非他莫屬的意思,眸底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後才問:“為何是我?”
“祁公子琴藝超群,氣運非凡。”寧清衛照搬了在宴席上時的那句話。
經過剛才信口胡謅的洗禮,祁子臻這回只是直直地看着寧清衛。
看出他這次不信,寧清衛過了好半會兒後才輕聲開口:“因為這本就是你的位置。”
祁子臻微微一愣,對上寧清衛專注而認真的目光。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寧清衛不僅僅是在看他,也在看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祁子臻”。
作者有話要說: 就快要揭曉國師的第一重身份啦~
——
以下感謝名單依然是以數量和時間排序嗷~
感謝【蒼卺】、【李三歲】、【檸檬精】、【義父在我懷中坐】、【stephanie】、【48213343】、【寒月】七位小可愛的營養液mua~
另外我看到有小可愛也給預收投了營養液,考慮一下,為防止開預收時忘記,統一先在這裏感謝呀~
感謝【糖~唐溪】二月份時給《合租室友》投喂的營養液~
感謝【六月】今天給《不肯篡位》投喂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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