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次日卯時,宋堯旭首次以皇帝的身份上朝,端坐于大殿的龍椅之上,一襲莊重龍袍更襯出他溫和氣質下同樣難以忽視的威嚴。

丞相未立,祁子臻便直立于百官之首的位置,同百官一道恭敬規矩地跪地行禮。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齊整整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但沒來得及蕩上一圈就有氣無力的消散,好似大部分人都還處在昏昏欲睡沒清醒的狀态中。

祁子臻手持牙牌聽着耳邊稀稀落落的聲音,斂眸收起思緒,規矩地完成行禮的禮節,直到宋堯旭說出平身的指令後再跟着百官一道起身。

他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腰板挺直目不斜視,目光所及只有位上的宋堯旭。

而在他的身後陸續有大臣們出列上奏,祁子臻仔細聽完,有一大半是請求盡早處理罪臣祁源和他的黨羽的,小部分的人借機又将話題轉而針對起了祁子臻,暗示他也是祁家的人,讓宋堯旭多加小心。

祁子臻在朝堂中算是初次露面,此前大臣們雖從零星邊境戰報中了解到一點他的事情,但是在弘初帝在位期間淩朝風氣變得更為重文輕武,文官們大多其實還是沒有太把他放在眼裏。

宋堯旭耐心地聽着幾個大臣有意無意暗指祁子臻,面上始終維持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大臣們只知他此前的溫和性子,原本還擔心因為他與祁子臻關系好他會無條件偏袒,見他面上挂着笑容也逐漸大膽了些,甚至提起之前他們前往久右郡途中又擅自發兵封樞郡的事情。

當時湯樂遠突襲封樞郡雖然是打了勝仗,但是在那會兒觀王的授意之下禀報的大臣都挑着他們的錯處着重來強調,朝中百官不似弘初帝那般清楚他們手中有完整的調兵虎符,基本都默認是擅自動兵。

而祁子臻在軍中擔任的是軍師之職,在觀王有意引導下他們自然都默認作出這個決策的肯定是他,只強調了他的過錯。

宋堯旭聽着官員們的掰扯,神情不變,似是漫不經心地問:“祁愛卿,你可有什麽話想說?”

被點到名的祁子臻擡眸,看了眼他面容中的職業假笑,規矩出列跪下,語氣平淡:“臣行得正坐得端,自是問心無愧。”

他沒有辯駁一句話,挺直身板跪在地面上,一襲黑金裝束更顯得他好似傲然挺立的墨竹,端得一身正氣。

然而在早已腐朽的朝堂中,這樣的正氣只會淪落為可憐的笑柄。

祁子臻背對百官看不見,宋堯旭卻是将個別官員眼底的嗤笑盡收眼底。

對于早已在權勢中迷失自我的官員來說,他們最不怕的就是像祁子臻表現出來的這種樣子的人,年輕氣盛,心高氣傲,端着所謂的忠心與問心無愧。

這樣的人是太過正直,反而是最容易被掰斷的。

宋堯旭沒有對他的這番話表态,擺擺手讓他入列。

祁子臻也沒有多說,恭敬規矩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中繼續聽後面的官員上奏。

接下來的內容與前面大同小異,再不然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沒有太多值得留心說道的。

宋堯旭簡單處理了一些小事情,确認沒有別的事情之後便直接讓太監宣布退朝。

“恭送陛下——”

百官們再次跪地行禮,一直等到宋堯旭離開後才起身,陸續退出大殿。

祁子臻就混在百官之中,準備過場性地往外走一段路就回東宮去,卻在走出去的路上時偶然見到一名奇觀的官員,但那名官員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後便徑直拂袖而走。

祁子臻:“???”

莫名其妙。

他留意了下那名官員的朝服,看起來似乎品級還不低。

會是敵對的麽?

祁子臻盯着那官員的背影思考了會兒,還沒來得及思考完就聽到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子臻。”

他回頭一看,詫異地發現竟是湯樂遠的好友陸元白。

“元白兄?”祁子臻确認了好幾次自己有沒有看錯。

他記得在他們離開前陸元白還只是一名備考的書生,這才半年時間居然已經入朝為官了?

也許是看出他的驚訝與困惑,陸元白笑着解釋:“是在你們去邊境的時間裏,先帝曾開恩科,我僥幸入選通過了,如今也算是名小小的文官。”

聞言祁子臻才算明白情況,點點頭道了句“恭喜”。

他和陸元白之間交集不深,只知他和湯樂遠的關系還不錯。

陸元白倒是顯得熟稔些,往他方才往的方向看了眼,問:“子臻方才一直看着那位周侍郎,可是有何事要找他麽?”

“周侍郎?”祁子臻擡眸看了他一眼,“元白兄認識他麽?”

陸元白點點頭,向他介紹道:“也不算認識吧,只是上朝半年的時間來了解過。他名為周翰采,禮部侍郎兼任翰林院掌院學士,依照他此前的位份來說,應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丞相的人。”

祁子臻了解到了他的官職和名字,又問:“他在朝堂上勢力很大麽?”

陸元白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後說:“應當也不算吧,周侍郎此人性子較為陰郁,平時也很少見他與官員們有什麽往來。但是他能力挺突出的,一直混到這個官職也不見有人找他茬,背後或許……”

說到這裏他停住話頭,沒有繼續下去,笑着轉了話題:“也罷,不說這些了。我們許久未見,子臻可有興致同我到集仙樓中小敘一番?”

祁子臻搖了搖頭,遺憾似的說:“我還有事情要找殿下,只能下次再約了。”

陸元白聞言沒有勉強,只是在臨走前往周圍看了眼,之後壓低聲音補充一句:“如今陛下已經登基,子臻雖與陛下關系甚篤,但世事難料,還應記得莫要再如此随意才是。”

祁子臻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又見他恢複之前笑着的模樣,與他告辭後徑直離開。

他看着陸元白離去的身影,回想着他方才的那番話。

聽意思應當是在指他剛剛脫口而出的“殿下”這個稱呼。

他們身邊的人,包括崔良和守衛都在宋堯旭即位後改口稱了“陛下”,但祁子臻平日裏就随性,懶得還要改口這麽麻煩,習慣性地都是直接稱呼“殿下”。

他雖明白陸元白方才的提醒言之有理,但聽着多少有些不舒服。

按他的意思,顯然是默認了以後他和宋堯旭之間的關系必然會越來越糟糕。

祁子臻懷着不算很好的心情回到東宮去,等候在東宮門口的宋堯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情緒不對勁。

宋堯旭走到他面前握住他冷冰冰的手,擔憂地問:“怎麽不開心了?是因為朝堂上的事情嗎?”

祁子臻搖了搖頭,但是也沒細說,轉而問:“殿下認識周翰采嗎?”

“周翰采?”宋堯旭一邊牽着他往屋內走,一邊在腦海中思索了一圈,“是那位禮部侍郎麽?”

祁子臻“嗯”了一聲,把下朝時那位周侍郎奇怪的舉動複述給宋堯旭聽。

宋堯旭聽完也皺了下眉,思索片刻後說:“我對這位周侍郎了解不多,也不曾見過他與什麽官員往來,不過因為能力出衆所以挺得我父皇賞識的,一開始由觀王提拔上來,後來是我父皇自己也提拔了幾次。”

這麽說來的話,其能力必定有過人之處,只是不知他究竟是站在哪一個派別之上的。

觀王一般不會随意提拔人,能被他在朝堂中關注的人或多或少會與他有點關系。

也不知這周翰采會是多的那方還是少的那方。

祁子臻思考着關于周翰采的事情,腦海中思緒翻轉,一個不留神差點就被門檻給絆倒。

“小心。”宋堯旭及時扶住了他,笑意中帶着無奈:“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走路還是要記得小心些。”

祁子臻摸了摸鼻子,乖乖地回答:“在想周翰采。”

“哦——”宋堯旭拉了個長音,笑意變得有些耐人尋味,“原來子臻在想別的男人。”

大腦運轉過度的祁子臻還是頓了會兒才明白宋堯旭的意思,原先的正經心思被宋堯旭這句話啪叽一聲拍飛,湊到他臉頰一側親了一口:“不過更多還是在想殿下。”

宋堯旭笑着哼了一聲,反手合上房門,把祁子臻抵在門邊深深地吻了下去。

祁子臻現在是越來越習慣他一言不合就要親的行為了,配合着他一起黏黏糊糊大半天才分開。

不過兩人依舊維持着進門時的動作,相互之間靠得極近,淺淺的蘭花味道将他們全都包裹在內。

祁子臻調整了會兒呼吸,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将陸元白的事情撿了部分表面的來說:“其實我今天不開心,是有人提醒了我對殿下的稱呼。”

“是因為你沒改口麽?”宋堯旭一手将祁子臻的發絲輕輕撥到耳後,問得好似漫不經心。

等到祁子臻點頭之後,他又想着再問一句:“那子臻是怎麽想的呢?”

祁子臻半垂着眼睫,聲音比較輕:“我不想改口。陛下是所有人的陛下,但是殿下……只是我一個人的殿下。”

他還穿着朝服被壓在門邊,半低着頭的模樣乖乖巧巧,面色還有些未散去的潮紅,唇瓣上水光潤澤,比平日裏要更紅一些。

宋堯旭聽到他方才的話,忍了半日還是沒忍住又低頭在他唇瓣上輕咬了一口,低笑一聲後說:“子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有多可愛?”

原本還有些不自在的祁子臻聽着他的語氣,眼角一跳,當即警惕地擡頭:“我傷還沒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圓子】和【一只北極兔】兩位小可愛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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