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自從聽說尚書府去向長寧侯府三小姐提親時,鄭玄如同遭受重擊,整個人都渾渾噩噩起來。

原本只是帶了幾分病态的翩翩佳公子,活生生給氣成了個病秧子。直到得知三小姐拒婚的消息,才覺得頭不疼了、心不抽了,重又活了過來。

今日聽說長寧侯府的兩位小姐都會來花宴,他一早特地将自己打扮的神采俊逸,進了雍和園後,也沒別的心思,只是專注尋找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任他滿園繁花,都不及他心頭那朵嬌豔。

可當他好不容易找到心尖上那顆朱砂痣,一路跟着,總算到了這個偏僻地方,正想好好訴一訴衷腸,卻看見她一臉的驚恐和防備,手抓着衣袖不斷往後退,避他如蛇蠍一般。

鄭玄心中抽痛,被翻湧的氣血激得猛咳幾聲,然後按住胸口啞聲道:“三小姐,你可知自從上次一別,鄭某對你便魂牽夢萦,只求能再見上你一面,便是死也值得。”

顧雙華小腿抵到水池冰涼的磚塊上,已經退無可退,帶着哭腔道:“那現在你見到了,可以讓我走了嗎?”

鄭玄滿臉漲紅,想說話卻咳得更加兇,臉色白得像随時要斷氣一般,顧雙華看的心中不忍,正想問一問他是否要叫人過來幫忙,鄭玄卻突然擡頭,又快走幾步貼在她面前,用一雙染了血絲的陰鸷眸子盯着她道:“顧某今日厚着臉皮追随,只求三小姐一句話,你可願意嫁進我。只要三小姐點頭,鄭某便是拼得這條命不要,也會求父親去向侯府提親,并發誓這一生都寵你愛你,絕不讓你吃半點苦頭。”

顧雙華滿心的無奈:怎麽又來了,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那夢中女子真有那麽大的魅力,惹得各個都為她神魂颠倒?

她揉了揉額角,深嘆了口氣,試圖勸說道:“鄭公子你可能誤會了,我對你根本無意,也從未想過要嫁進國公府……”

她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鄭玄的雙眸漸漸染上赤紅,癡癡地看着她,喉結上下滾動,似乎在刻意壓抑着些什麽。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鄭公子離自己太近,想必是聞到了自己身上的香氣,變得愈發意亂情迷起來……

顧雙華突然有些害怕,直接放棄想說服他的念頭,握着拳小心地挪動步子,趁那鄭公子不備,貓腰想從他身邊逃開。誰知鄭玄倏地轉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顧雙華掙紮間,罩衫被拉出個口子,将脖頸下的肌膚露出一大塊來……

鄭玄眼睛都看直了,顧雙華趕緊将罩衫拉上來,一時間又氣又怕,正想大聲呵斥,卻先聽着那鄭公子發出一聲怪叫。

然後他被人從背後抄着胳膊往後一甩,還沒反應過來,就疼的渾身冒汗,倒地大叫起來。

顧雙華驚魂未定,直到看見哥哥寬厚的肩膀護在自己面前,才總算安心下來,然後便覺得鼻子發酸,恨不得靠着哥哥就這麽委屈哭上一場。

鄭玄身子本來就虛,這時被打的眼冒金星,捂着胳膊大喊有賊。待終于看清來人,又用狠戾的聲音喊道:“沒想到堂堂長寧侯竟仗勢欺人,公然在皇家別苑出手傷我,若我這只手廢了,父親可不會輕饒了你們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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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蕭捏着拳反複吸氣,生怕再出手就能把這人給活活揍死,從牙縫裏吐出道:“好啊,我們現在就可以一起去見聖駕,讓他看看國公府的嫡長子,就是這樣的登徒浪子,竟敢在光天化日,輕薄侯府的小姐!”

鄭玄愣了愣,随後越過他的肩去看藏在身後的顧雙華,只見佳人吓得鼻頭發紅,手指緊抓着被他扯壞的罩衫。

他不禁有些懊惱,自己方才也不知是怎麽的,怎會對心上人如此孟浪。

可心裏還是不甘,梗着脖子喊道:“什麽登徒子!當初我與三小姐是心心相惜,衷情相訴,她還哭着告訴我,說她每日過的戰戰兢兢,只盼着有人能将她帶出府……”他突然想起些什麽,又從懷裏掏出張帕子,忍着疼一揚道:“這便是她送我的信物,上面繡着三小姐的閨名,侯爺可敢承認打錯了人?”

顧遠蕭盯着那帕子皺起眉,淡淡往身後一瞥,顧雙華無辜地瞪大眼,沖他猛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鄭玄眼看這架勢,只當顧遠蕭是信了他,得意之下,好像胳膊也不那麽疼了,顫顫巍巍站起來,正想再和顧雙華說什麽,突然看見長寧侯一臉兇狠地走過來,本能地彎腰抱頭,然後手上倏地一空,再擡頭時,那張帕子已經被顧遠蕭拿到手上把玩,又懶懶沖那邊問道:“雙華,這可是你的東西?”

顧雙華心裏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卻還是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态度,擺手道:“我從未見過。”

顧遠蕭一挑眉,道:“既然不是我妹妹的,就扔了罷。”然後他手上用力,竟将那塊帕子揉爛,随手扔進了花池裏。

鄭玄呆呆看着自己每日帶在身邊,看了千百遍的帕子,就這麽被揉爛丢棄,随一池春水而去。

心頭恨意翻湧,可面前這人無論權勢武力,都是他絕對敵不過的。佳人近在咫尺,他卻連衣服尖都碰不到,鄭玄咬着牙,将拳頭捏起又松開,只得頹敗地長嘆口氣,捂着胳膊轉身離開。

顧遠蕭冷冷看着鄭玄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後,然後轉身問道:“他沒傷着你吧?”

顧雙華捂着罩衫的破處,委屈的眼圈都紅了:“哥哥你為什麽現在才來。”

顧遠蕭內心愧疚,卻也不想為自己辯解,見她的手一直按在肩上,湊近仔細一看,皺眉怒道:“這是被他扯破的?”

早知道,剛才就該把那人的胳膊直接廢了。

顧雙華見哥哥一臉殺氣,忙吸了吸鼻子道:“沒事,只是外衣破了個口子,怕是沒法再回去赴宴了。”

顧遠蕭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拉着她的手挪開,顧雙華不知他要做什麽,本能地縮着身子往後退,顧遠蕭的手指凝滞住,柔聲問:“連哥哥也怕?”

顧雙華有些赧然地偏頭,顧遠蕭低頭查看,那個裂口倒不算太大,只是正好露出脖子下到肩膀的一小塊,他想了想,抽出腰間裝飾的系帶,舉起搭在顧雙華肩上繞兩圈,那綢布系帶本就十分寬大,垂穗搭下來時,正好遮住那塊破裂的地方。

他為她整理好系帶,笑笑道:“這樣就好了。”

顧雙華怔怔地任他打扮,摸着脖間系帶深吸口氣,便能嗅着哥哥身上熏香的味道,莫名覺得有些暖意,眨了眨眼,怯怯問道:“這樣,會好看嗎?”

顧遠蕭俯身直直注視着她,然後輕聲道:“好看,誰敢說你不好看。”

哥哥可從未誇過她好看,顧雙華心中湧起淡淡的甜意,正低頭淺笑時,突然想到媚香的事。

忙擡起頭,緊張地觀察哥哥的神色,只見他眼波澄明,除了呼吸略微急促些,并不似被香味所惑的模樣。

于是暗自覺得奇怪:怎麽他聞不到自己身上的香味嗎?

兩人收拾妥當,就并肩朝主庭院那邊走去,一路上春暖香濃,柳綠莺啼,偶爾有從院牆處伸過來的花枝,顧雙華剛想偏頭躲避,顧遠蕭卻直接伸出手去折斷,她偷偷瞥着哥哥健碩的手臂,想着他一定是為了趕着來救自己,才會特地繞到這麽偏僻的地方,摸了摸繞在脖子上的系帶,忍不住揚起唇角,內心一派的溫和柔谧。

這時,遠處有鼓聲響起,顧遠蕭知道,這是宴席即将開始的預告聲。

今日的賞花宴皇帝和皇後還有長樂公主都會在場,而他們所在之處,離設宴的地方還足足隔了兩個院子,顧遠蕭心中有些焦急,隔着衣袖拉起顧雙華的手腕道:“要快些走,不然得遲了。”

顧雙華倒不怕自己遲到,但想着哥哥現在的身份,若是不在場只怕會被皇帝怪罪,也顧不得手腕被哥哥攥在手裏,只小跑着随他往前走。

可越急越出亂子,顧雙華只顧着跟上哥哥的腳步,沒留神踩到一塊松動的階石,腳腕被輕扭了下,疼的她立即蹲下,扶着腳腕擡頭道:“哥哥,你先走吧,我不緊要的。”

顧遠蕭皺眉蹲在她身旁,手伸過去問道:“怎麽樣,傷到了嗎?”

顧雙華急忙搖頭,又催促道:“你快些趕去吧,我在這兒歇歇就好。”

顧遠蕭摸了摸她的腳踝,知道并未骨折,心中稍安,想了想,背過身道:“你上來,哥哥背你過去。”

顧雙華盯着那磐石一般的闊背,雖然看起來會很舒服的樣子,可她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很想提醒哥哥,自己現在可不是小孩子了。

顧遠蕭等了許久不見她動作,皺眉道:“快上來,不然我不會走。”

顧雙華嘆了口氣,看來哥哥打定主意非得帶她一起去,于是乖乖爬上他的背,然後看見哥哥十分輕松地站起,背着她健步如飛朝主院走去。

她開始有些拘謹,可漸漸的便覺得,被哥哥背着走十分舒服,顧遠蕭步伐雖快,卻穩穩托着她的身子,讓她感覺不到任何颠簸感。

于是,顧雙華放任自己沉溺被哥哥呵護的感覺,可過了會兒,又擔心自己太重,低頭問道:“哥哥你累不累?”

她忘了自己低頭時,鼻息正擦着哥哥的耳垂滑過,顧遠蕭猛吸一口氣,那陣香氣驟然變濃鑽進鼻尖,手指倏地收緊,直到臂上凸起青筋,才努力克制住幾乎就要沖出的绮念。

顧雙華沒得到回答,那股子卑怯又冒了頭,會不會是自己太重,累着了哥哥,于是小心翼翼把身子想往下挪,道:“要不我還是下來走吧。”

顧遠蕭被她扭來扭去快要逼瘋,啞着嗓子喊:“別動!”

顧雙華撇了撇嘴,一時也不知到底該不該跳下來,這時又看見哥哥的後頸上又紅又熱,擠滿大滴的汗珠,實在沒忍住又開口道:“你出了好多汗,我幫你擦擦吧。”

顧遠蕭心中一慌,咬着牙吼出聲:“不許碰我。”

顧雙華被吓了一跳,感覺哥哥好像不太高興,只得咬着唇乖乖噤聲,直到被哥哥背到離宴席不遠的一片樹林處放下。

腳剛落了地,顧雙華就連忙去看哥哥,見他喘息粗重,面色潮紅,額上全是汗珠,好像累得夠嗆,她覺得一陣心疼,忙掏出帕子踮腳想去給他擦……

誰知手還沒挨着哥哥的額頭,就被他一把抓住,顧遠蕭觸着手心的軟嫩,努力忍了又忍,臉壓下來在她耳邊道:“說了讓你別亂動。”

顧雙華心頭忽地一跳,亂七八糟也摸不出個頭緒,可覺得他們這姿勢有些怪,正偏頭想将手抽回,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個帶笑的聲音:“雲霆,原來你在這兒,可讓本王好找啊。”

顧遠蕭被驟然驚醒,皺起眉,一把将顧雙華拉到身後去,可信王眼尖,身子往旁一斜,桃花眼向上挑起道:“原來是雙華妹妹啊,咱們可好久沒見了。”

顧雙華被他點着名,便低着頭從顧遠蕭身後走出,雙手規矩放在小腹前,淺淺一福道:“雙華參見王爺。”

可只有顧遠蕭這個角度能看到,妹妹在向信王問安時,手指微微發着顫,而低垂下素白的臉頰,正泛起淡淡的紅霞。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解釋一下吧,哥哥是聞得到香味的,但是那一年間他用了很多方法讓自己不受媚香迷惑(原因你們可以自行腦補),所以對媚香有一定的抵禦力,但是如果貼的太近,時間太久就……咳咳

這章繼續送66個紅包,下章繼續修羅場,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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