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當年公主是看着那個孩子斷氣的, 所以, 公主究竟還在執念些什麽呢。”
公主猛吸一口氣, 筆挺的身子微微打着顫,她并不回頭, 只用如沉冰般寒涼的聲音道:“長寧侯竟連這樣的事都知道,真是令本宮意外。”
然後她擡起冰涼的指尖,輕輕推開面前那扇漆門,挾裹着草木氣息的微風湧進來,自耳邊嗚咽而過,像極了一聲哭泣。
公主腕上的香雲紗袖被陡然灌入的風鼓起,似一只躍躍展翅的彩蝶,被抛入時光洪流, 然後被抽幹壓癟,只剩一袖冰冷的盈香。
顧遠蕭借桌案撐着傷腿,遙遙朝公主躬身, 用足歉意的姿勢, 可有些事, 他還不能說, 有些人,她還不能認。
公主獨自走在回廊之上,走走停停、兜兜轉轉, 腰上系的環佩碰出叮铛聲響,她卻神情木然,置若未聞, 仿佛腳下的路總也走不到盡頭一般。
她身後跟着一腦門汗的王平,伸手擋了擋直射入眼簾的灼陽,輕咳一聲,終是出聲喊道:“公主,您走錯了,出府的路在那邊。”
公主頓住步子,然後緩緩回過頭來,問:“三小姐在哪間房,我要去看她。”
王平被問的怔住,心說不是公主一來就讓他不許聲張,尤其不能讓三小姐知道嘛。尚在恍惚間,突然聽見公主加重了語氣,厲聲喝道:“你未聽見嗎,帶我去見三小姐!”
王平吓得一抖,趕緊“诶”了一聲,估摸着三小姐這時還在青竹苑上課,便恭敬地領着公主往那邊走,誰知失了策,一到涼亭那邊,只看見背好書箱正準備往外走的方仲離。
方平笑眯眯喊了句:“方先生。”往公主的方向瞥了眼,猶豫該不該說出公主的身份,誰知卻聽見那兩人同時輕哼一聲,眼神交鋒處,刀光劍影一般。
方平背後立即就冒了汗,覺得自己這是領了個什麽倒黴差事。
公主擡起下巴,壓着裙裾往下一坐,抛過去個冷傲的眼神道:“見到本宮,還不過來拜見。”
方仲離身姿不動,只撇着嘴、瞪着眼,迎風拜日般,随意朝那邊一拱手道:“臣,拜見公主。”
這話裏拖長了音,仿佛藏着濃濃的不屑,公主一挑眉,撥弄着護甲道:“酸腐書生就是酸腐書生,就算老了,也不過變了個酸腐的老頭兒而已。”
方仲離斂袖昂頭,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公主不也一樣,過了這些年,不過從嬌蠻女變成了……”他不太好在外直接對公主說出刁蠻婦人這種詞,便把最後一個詞給咽了下去,可聽在方平耳朵裏,也是大不敬之話,低頭擦了擦汗,讪笑着對公主道:“既然三小姐不在這兒,咱們便到別處去找她吧。”
Advertisement
公主卻斜眼瞥着他道:“你先走吧,我有話要同這人說。”
方平一聽這話如獲大赦,行了個禮就溜之大吉,當然也沒忘去找侯爺禀報這邊的狀況。
偌大的涼亭只剩兩人,公主眼風往那邊一掃,正要開口質問,方仲離卻搶先道:“公主是想問我,為何要收三小姐為徒吧?”
公主冷笑一聲:“你倒是難得機敏一次,當初皇兄請你入宮你尚且不願,為何今日竟自願來侯府教她。”
方仲離道:“公主不也收了那孩子為義女,我為何不能做她的師父。”
公主直直盯着他,終于斂下方才的鋒芒,軟聲道:“我只問你一句,這件事同他究竟有沒有關系?”
方仲離眯起眼,語中藏了譏諷:“公主如今有錦衣玉食,賢子良婿,竟還能記得他嗎?”
公主将手放在層疊的裙裾之上,淡淡望向亭外一池蓮花,微風吹亂她的發髻,翻飛的烏發拂過她頰上花钿,聲音缥缥缈缈,如一場舊夢:“今日是六月初九,十八年前的這一日,我偷偷溜出宮去找他,他卻說和你有約,絕不能失約。我便纏着他,同他一起去了你城東那間破舊宅子裏。”
方仲離轉過頭來,臉上的冷硬漸漸褪去,浮上淺淺的柔光。
那日公主扮作了男裝,青衫皂靴、素帶綁發,卻藏不住十六歲天之驕女的明豔芳華、顧盼流彩。
而站在她身邊那男子,穿着天青色的廣袖斓袍,面如皎玉、身似松柏,目光始終凝在身旁女子的臉上,嘴角含着笑,聽她皺着眉抱怨一路颠簸,又怪這院子太小,花枝都不修剪,差點絆着自己的腳。
方仲離從窗內看見這幕,便走到門前笑着招呼道:“玉霁啊,為兄可候你多時了。”
他那時就看公主很不順眼,覺得這女子不過仰仗出身和容貌,十分的驕奢任性。在他心裏,白袍将軍蘇少陵就該配個溫婉娴淑的妻子,陪他吟詩煮茶,過些清雅日子。
可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他并未将這話說出口,只是将酒菜端出時,提議三人以音律物品猜詩,若是猜不出,便不能碰這酒菜。
他心裏認定公主這般驕奢懶散,平日裏是必定不學無術,猜詩賭酒這種風雅之事,她應付不來,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誰知公主将頭靠在在蘇少陵的肩上,饒有興致地看他們玩了幾局,然後便躍躍欲試,竟連着猜對了兩首,實在猜不出時,便用餘光求救似的一斜,蘇少陵朗聲而笑,撩起袖口,用手指蘸酒在桌案上寫了兩個字,公主立即明了,拍着巴掌大聲喊道:“我知道了,是王維的《山居秋暝》。”
方仲離輕哼一聲,用木箸将蘇少陵的手背一敲,道:“蘇兄,你這可是作弊。”
蘇少陵将袍袖一放,也不争辯,只灑脫笑道:“那我便自罰三杯。”可他的手剛摸到酒杯,就被旁邊的公主一把搶走,然後仰頭就灌進唇間,再學着男子模樣,豪邁地把空杯往下一翻道:“我來替你罰。”
蘇少陵大笑着搖頭,卻只是任由她去鬧,公主連灌兩杯,白皙的臉頰染滿酡紅,身子搖晃着一歪,竟将頭枕在蘇少陵的腿上,邊伸手去摸他的臉邊道:“少陵,我現在很歡喜。”
方仲離看得瞪圓眼,然後偏過頭滿心的腹诽:這女子簡直是放浪形骸、不成體統!
可蘇少陵卻溫柔笑着,彎腰為她擦去唇角的酒漬,語氣裏全是寵溺:“你喝醉了。”
公主微紅的杏眸含煙帶霧,上方那張令她癡迷的臉,突然輕聲念道:“河中之水向東流,
洛陽女兒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織绮,十四采桑南陌頭。”然後她撒嬌似的撅起嘴,“後面的我忘了,少陵你能告訴我嗎?”
蘇少陵捉住她亂動的手,柔柔俯下身子,在她耳邊道:“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郁金蘇合香。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
公主滿足地閉上眼,那時她真以為,他會是她的盧家郎,生一個叫做阿侯的孩子,他們能擁蘭室桂粱、賞月弄香,一生一世這般歡喜下去。
可一晃十八年,那一日的詩墨書香,縱酒輕狂,還有那個驚才絕豔、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早被時光收走,再也回不了頭。
公主掩下眼中淚光,摸過手邊的一顆石子,輕輕擲入湖中,看滿池蓮花翻起紅浪,“所以,方先生已經忘了嗎?”
方仲離滿心的惆悵無處可除,重重将手掌拍在欄杆上,道:“怎麽可能忘,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公主露出凄然神色,嘴角揚起個倔強的笑容:“先生都沒忘,我又怎麽能忘得了。”
方仲離默默看着她的側顏,突然又想起那日的事。
那天公主心中歡喜,放任自己胡鬧飲酒,最後弄的滿室狼藉,自己卻靠在椅背上醉倒。方仲離心疼地去收自己的藏書,轉頭卻看見,蘇少陵跑到牆角,找到被公主踢掉的那只靴子,然後跪坐在公主身邊,低下頭眉目溫柔,為她将皂靴穿好。
方仲離徹底被激怒,指着他道:“堂堂大越将軍,我向來敬你有胸襟傲骨,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你竟自願跪地為公主穿鞋,不怕被人恥笑嗎?”
蘇少陵卻滿臉坦蕩,笑得如清風穿松過柏:“我為我妻子穿鞋,無愧于本心,外人怎麽看我,笑不笑我,又與我何幹。”
然後他沖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将外袍脫下搭在公主身上,輕聲道:“莫要吵醒她,我會幫方兄整理好屋子,待會兒什麽都別告訴她,我怕她會害羞。”
方仲離何曾見過他如此柔情缱绻的模樣,他雖一生醉心學術,在那一刻也是羨慕的,原來這才是詩文裏所謂的:同聲若鼓瑟,合韻似鳴琴。
可在後來的那次風波裏,蘇少陵被定罪問斬,公主雖是大病一場,但照樣嫁人生子,這讓他為這個好友覺得不值,只怪他錯付了真心,直到今日,他再度見到公主,才隐隐覺得,當年相愛的那兩人,其實從未離去。
而就在此時,顧雙華站在顧遠蕭的卧房門口,聽那丫鬟眉飛色舞地說着,侯爺是如何将那碗百合蒸梨全部吃光,還不忘加上一句:“三小姐手藝真是不錯,侯爺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好胃口了,夫人讓廚房變着花樣做菜,侯爺卻一樣都吃不完。”
顧雙華負着手,滿心的竊喜,這時卻聽見裏面傳來哥哥的聲音:“有什麽事需要在門口偷着說,想問,就光明正大進來問我。”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章太卡了,寫到現在才寫完,今天晚上一定有2更,等我!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