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出了侯府這個門,從此她便是沈……
蘇如晚翻來覆去不敢入睡,心中憂慮過重,直到三日後病情稍微好轉,才能夠下床走動。
在杏兒的攙扶下,蘇如晚坐在妝臺前,看着鏡中自己臉色蒼白,雙唇毫無血色,額頭上還圍了一圈白色細布。她微微蹙眉,将那細布取下,這才看到那日磕到的傷口。
這傷口拇指指甲般大小,像一個月牙形狀,已經開始結痂了。傷口的周圍還殘留着淤青,打眼看去還是有點吓人。
杏兒拿着藥膏輕輕地幫蘇如晚上藥,眼睛紅了一圈。
蘇如晚伸手在她鼻尖點了一下,輕聲道:“我都沒喊疼,你怎麽看起來要哭了。”
杏兒癟了癟嘴,“奴婢是替姑娘疼。六姑娘傷了人,竟然也不來賠禮道歉。還是四姑娘人好,不僅來探望姑娘,還時不時差人送東西過來。”
杏兒說得正起勁,将四姑娘送過來的東西一一列舉出來,蘇如晚出聲說:“杏兒,你将這些東西都整理好,一件都不要拿出來使用。”
杏兒不解,她都準備找出兩匹綢緞給姑娘做新衣裳呢。
蘇如晚并未多做解釋。
老太太為了侯府姑娘們的名聲,未将她的身世外傳,杏兒她們都不知情。
當四姑娘蘇如蓉再次來看望蘇如晚時,蘇如晚讓杏兒那些名貴的藥材綢緞首飾都拿了出來。
蘇如蓉表情驚訝,“五妹妹這是為何?”
蘇如晚讓丫鬟先退下,對蘇如蓉說道:“四姐姐的好意如晚心領了。只是這些東西如晚以後用不上了,放在這裏也只是積灰。”
蘇如蓉正猜測蘇如晚究竟何意時,只聽到她說:“這些年蒙受侯府照顧,如晚也該歸家了。”
蘇如蓉覺得她是不是腦子被撞壞了,不敢置信的道:“難不成你要回那農家去?”
蘇如晚含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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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如蓉心中還是不願相信有人過慣了錦繡日子會願意去鄉下過苦日子,她只當蘇如晚是在逞強,她道:“五妹妹,你何必如此倔強呢,留在侯府總比回那鄉下過苦日子強?若是想要對那戶農家好,多給些銀兩便是了。”
蘇如晚搖了搖頭,“可是四姐姐,那才是我的家。”
蘇如蓉幾次被堵住話,有些惱了,她言語急促說:“如晚,別怪姐姐沒提醒你。你可還記得玉桃?她那父母鄉下種地勉強過日子,兄長又好賭掏空了家中積蓄,便将她們姐妹一個個賣掉。玉桃還算幸運賣到了侯府為奴,可她姐姐便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長得比玉桃更有姿色卻被賣到了那肮髒地方。那些農家人,要是家裏沒銀子,賣兒賣女可是常有的事情。”
蘇如蓉站了起來,拍了拍蘇如晚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一些,“不過你也別怕,想來你的親生父母也不是這種人。侯府也不會看着你被欺負的。”
不像是安慰,倒像是恐吓。
蘇如蓉以為會看到蘇如晚畏怯退縮的模樣,沒想到蘇如晚淺淺一笑:“多謝四姐姐關心,有侯府在,我自然是不怕的。”
蘇如蓉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自己的那點心思仿佛被看穿了一樣。
她臉色一沉,起身拂袖離去。
蘇如晚看着她匆匆地步伐,這位四姐姐終究還是沒繃住,生氣了。
蘇如晚看着桌上那一堆原封不動的禮品,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會再猶豫了。
雖然她對那戶人家很陌生,可從之前劉媽媽的言語中,聽到他們會時常會去給那個夭折的孩子掃墓,想來也是一戶善良的人家。
即使沒有做那個噩夢,她內心之中也很想見一見自己的親人。
……
蘇如晚以往一來到福安堂便會局促不安,生怕說錯做錯。
可這一次,她的內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侯府老夫人黃氏本以為蘇如晚是過來謝恩的,是為了感激她願意讓她這個假千金繼續留在侯府。
可當蘇如晚說完來意後,黃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黃氏身子微微朝前傾,語氣兀的冷了下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蘇如晚給黃氏行了大禮,“老太太,如晚感謝侯府的養育之恩。可我畢竟不是侯府的血脈,留下來也會遭人诟病。我也無顏面對長輩和姐妹們。既然我是那農家的女兒,便回到自己該回去的地方,興許這才是我的歸宿。”
黃氏只覺得這個丫頭不識好歹,她擡起眼皮看過去:“放着好好的侯府小姐不做,要回那鄉下做農女?蘇如晚,你可想清楚了?”
蘇如晚毫不遲疑:“想清楚了,請老太太成全。”
黃氏握着手裏的佛珠轉了轉,“好,既然想清楚了,我也不強求。你去罷!”
蘇如晚離開後,黃氏身邊的嬷嬷問道:“老太太,您真讓五姑娘就這麽回去了?”
黃氏笑了笑,語氣不以為然的說:“這年輕姑娘沒受過苦,讓她回那農家過過那苦日子,就會想起侯府的好了。那時候則會更加聽話了。”
黃氏吩咐道:“對外頭便說就說五姑娘病情加重了,将于明日送到莊子上休養。她的身份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等她在那農家過不下去了,念起了侯府的好,想要回來,那她便是病好了。”
雖說只是一個庶女,可侯府白白養了十五年,這麽浪費了可不好。尤其是她聽到宮裏透出來要給攝政王選正妃側妃的事情,更是憂心忡忡。若是三年前,京中貴女們個個都争着想嫁,可如今攝政王性情大變殘暴嗜殺,躲都來不及,誰又舍得将閨女嫁進去。
……
五姑娘要被送到莊子上的消息很快傳開,侯府的幾個主子自然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幌子。所謂家醜不外揚,侯府姨娘為了争寵混淆侯府血脈,弄了個假千金出來,若是傳出去,侯府那幾個還未出嫁的姑娘在親事上可就難了。
第二日,蘇如晚換上舊衣,頭上只別了一朵嫩黃色的絹花,十分的素淨。
平日裏她常用的飾物都一一的摘了下來,放在妝臺上。
院子裏十分的安靜,伺候的丫鬟都被遣走了,來送她回鄉的錢嬷嬷在前面引路。
在經過悅心小院時,蘇如晚在門前停住腳步,她知道,周姨娘被禁足在裏面。
她停住腳步,站在門前說道:“姨娘,謝謝你多年照顧之恩。”
說完蘇如晚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出了侯府這個門,從此她便是沈如晚了。
……
然而此時被禁足在院內的周姨娘,并沒有如外人想象的跪在佛像前忏悔。
她倚靠在暖塌上,身邊的大丫鬟冬恵幫她捶着腿。
冬恵往外頭看了一眼,道:“姨娘,五姑娘走了。”
周姨娘輕笑一聲,“早就該走了,占着我兒的身份,白白享受了這十五年的富貴,便宜她了。若是早知道會被人發覺,我就不該留下她。”
周姨娘不想再提起這事轉而問道,“今兒早上珍兒是不是又在鬧脾氣?”
冬恵點了點頭,“六姑娘是想您了。”
周姨娘說:“挑個細心的人去珍兒身邊好好照顧。如今少了一個替珍兒當槍使的人,太太那邊少不得會給珍兒委屈受。”
“姨娘放心,早就安排好人了。”冬恵說完又将一盅剛炖好的燕窩盛上來。
周姨娘喝了一口,又說道:“哲哥兒在前院也讓人盯着,可不能出什麽事。若不是當初我又及時懷上了珍姐兒和哲哥兒這對龍鳳胎,那可真就讓太太那邊得逞了。如今偌大的侯府,就就我生了一個兒子,老太太顧念祖孫情,斷不會做的太絕。對了,将我剛剛繡好的荷包給侯爺送過去,就說我日日垂淚想他。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其他小賤人鑽了空子。”
“是,姨娘放心。奴婢一定會辦妥。”
……
太陽漸漸落山了,秀水村的村民背着簍子,扛着鋤頭路過村口時,見到沈家老太太和沈家二郎站在村口,還拴着一輛騾車在槐樹後面。
有熟識的村民漢子喊道:“沈大娘,二郎你們怎麽還沒回去啊。”
沈家二郎笑着回道:“我陪着阿嬷在等妹子呢。”
村民們疑惑了,這沈家只有三個小子,哪裏來的妹子?難不成是老太太娘家來親戚了嗎?
不過這會大夥都趕着回去吃晚飯,沒有再多問,樂呵呵的打了招呼各自回家去。
沈老太太雙手攏在袖口裏,跺了跺腳,伸長了脖子往唯一一條通往鎮上的路上遠望。
沈二郎說道:“阿嬷,起風了,要不你先回吧,我在這裏等妹子。”
沈老太太面無表情搖頭,問道:“二郎,那天送信來的人是說了今日會到對吧?”
沈二郎飛快地點頭,“是呢是呢,那日您和娘都問了好幾遍了。”
沈老太太斜了他一眼,“這天氣還不算冷我受得住。再說你一個男的在這裏等她,別把她吓着了。”
沈二郎摸了一把自己的臉,不滿的說:“阿嬷,我長得沒那麽醜吧。怎麽會吓着妹子呢。”
沈老太太皺了皺眉,拍了他一巴掌,“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什麽呢!”
過了一會她嘆一口氣,“等會啊,你先別一口妹子妹子的叫。她在那富貴窩裏待了十幾年,如今回到這村裏面,也不知道會不會怪我們。”
沈二郎走到沈老太太身邊,抓了抓頭發,“成,我聽您的。不過,她是我們的親妹妹,至親骨肉,肯定不會怪我們的。”
沈老太太瞪他,“你懂什麽啊。她之前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如今……”
正說着一輛青帳馬車在村路的盡頭緩緩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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