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

“你聽說了沒?大當家帶了個女人回來了!”

“就是聽了才想過去見見呢, 說是比裴姑娘還好看?”

“喲,真的嗎?那我也去瞧瞧,其實這裴姑娘要不是總是病恹恹的,其實跟大當家的還挺般配的。”

“你可別瞎說, 那裴姑娘一看就跟咱們不是一條路的人, 大當家也說了, 她就是暫住在寨子裏, 等形勢好點再把裴姑娘送走。”

“要我看啊,就是大當家沒看中人家。你說就算她是個鳳凰現在也落難了,被之前的二當家那麽一搶走差點就洞房了,早就沒有什麽名節可言了,就算送她回去估計也落不得好。要我說, 能跟着大當家其實還挺好的……”

“行了, 行了,別說這些了,我們快過去看看大當家帶回來的女人長什麽模樣。”

這兩個說着話的年輕媳婦離開後,裴秀秀才從一顆大樹的背後走了出來。

她看着她們離開的方向, 眼中帶着輕愁,忍不住又咳了幾聲。

裴秀秀在屋子裏悶的慌,出來透透氣就聽到那兩個媳婦的談話。

她神情很複雜。

她的家仆、護衛、貼身丫鬟都死于那場突襲,她眼睜睜看着那些兇神惡煞的山匪殺光她身邊的人,本來她也難逃一死, 可被人捏着下巴擡起頭看清了容貌, 便被虜到了山上。

為了防止她自戕,她的嘴巴被塞住,身上捆着繩子,被迫換上喜服要與一個滿臉橫肉的山匪成親。

那當一身酒氣滿身臭味的山匪摟住她的時候, 她只恨自己為什麽沒有發病立刻死去。

那時候裴秀秀從未有過那麽絕望。

可當哐啷一聲踹門聲響起,有人闖了進來,破壞了洞房,把她從那個惡心的男人身下救了出來。

雖然是一個滿臉胡須,看起來很兇狠的男人。

可裴秀秀在那一刻,得救了。

“裴姑娘,裴姑娘,你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小玉的聲音将裴秀秀從回憶裏喚回來。

小玉氣喘籲籲的在裴秀秀面前停了下來,“裴姑娘,大當家給你送藥來了,你快些跟我回去吧。”

裴秀秀怔了怔,她點了點頭,由着小玉扶着自己往回走。

剛到小院子門口,就見到那個高大的男人的身影,他正微微垂下頭,含着笑,聽着身邊女子的說話。

裴秀秀到了這裏這麽久,還是第一回 瞧見那個男人會有這麽溫柔的一面。

在他身邊的女子嬌如芙蕖,确實美貌,就是京城之中也找不出幾個來。

裴秀秀緊緊地握住手裏的帕子,走了過去輕輕地喚了一聲,“大當家……”

緊接着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沈彥松朝她走過去,隔着幾步距離停了下來,見她咳的厲害,他語氣有些急:“小玉,快點扶裴姑娘進屋。我把藥都放桌上了,你趕緊去給她煎藥。”

在裴秀秀打量沈如晚的時候,沈如晚也好奇的看向她。

這位裴姑娘長得花容月貌,臉色卻蒼白,看起來很虛弱。她的姿态儀容,走路的的模樣,不像是一般的人家的姑娘。

沈如晚跟着走了進去,對沈彥松道:“大哥,我進去陪陪裴姑娘你要是有事便先去忙吧。”

沈彥松點了點頭,他本就是抽空送沈如晚過來,等會還要趕着去後山看看楚執那邊的情況,他交代道:“晚晚,你要是累了,讓小玉帶你去休息,你的屋子就安排在前邊,離這兒不遠。”

裴秀秀腳步一頓,前面不遠的屋子,不就是大當家自己的住的地方嗎?他讓這個姑娘住進他的屋子?

裴秀秀覺得喉嚨更癢了,只能捂着帕子繼續咳。

小玉拿着藥去廚房了,沈如晚見她咳的厲害,幫她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裴姑娘,喝口水罷。”

裴秀秀平息那陣咳嗽後,接過沈如晚手上的茶,喝了一口,順了一會氣,對沈如晚道:“多謝姑娘。”

沈如晚笑了笑,“舉手之勞罷了。裴姑娘,你先躺下休息會吧,會舒服些。小玉煎藥還要些時辰呢。”

裴秀秀搖了搖頭,只靠在床頭,“我這老毛病,讓姑娘見笑了。”

沈如晚體貼的說:“裴姑娘,你太見外了。既然生病了,自然是要吃藥的。”

沒過多久,小玉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過來,經過沈如晚身邊時,沈如晚聞着就覺得苦。

裴秀秀端着吹了吹,眼睛都不眨的喝了下去。

沈如晚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喝藥這麽不怕苦的。

沈如晚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包蜜餞,她起身拿到裴秀秀面前,“姑娘吃一塊吧,我大哥特意給你買的。”

裴秀秀愣了愣,她看着眼前蜜餞,又看了看沈如晚,疑惑的道:“大哥?姑娘喚沈大當家大哥?”

沈如晚感覺這位裴秀秀似乎是誤會了她跟大哥的關系。

“我是和你們的大當家是親兄妹。裴姑娘要是不嫌棄的話,便也喚我晚晚吧。”

裴秀秀怎麽都沒想到她會是沈大當家的親妹子。

這,這看起來也不像啊。沈大當家被胡子遮住了半張臉,看着就兇,可這沈姑娘卻長得這般精致貌美,任誰見了也不會想到他們是兄妹。

裴秀秀回過神來,柔聲說:“晚晚也莫喊我裴姑娘了,叫我秀秀吧。”

兩人說了一會話,才知道裴秀秀比沈如晚還大了半歲,沈如晚還得喊聲姐姐。

不過讓裴秀秀更驚訝的是,沈如晚竟然已經嫁人了,她是跟她夫婿一道上山來的。

沈如晚看着裴秀秀藥效上來有些犯困了,她便先告辭了。

裴秀秀在沈如晚離開後,悄悄地松了一口,撚了一塊蜜餞含到嘴裏。

沈如晚被小玉帶到了大哥的所說的屋子。

這屋子收拾的整齊幹淨,被褥都換成了新的。

沈如晚卧在床上本想小憩一會,卻不知不覺睡着了。

等她醒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從床上坐起來,看到窗戶前站了一個人,她吓了一跳。

不過很快緩了下來,她朝他喚道:“阿執哥哥。”

聲音還帶着才睡醒的鼻音,聽起來又軟又嬌。

楚執轉過身朝她走過去,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睡的可好?”

沈如晚點了點頭,她也對他問道:“你要辦的事情還順利嗎?”

楚執輕笑一聲,“還知道擔心我?”

沈如晚知道自從跟大哥相見後,就偏着大哥一些。

她拉着楚執的手晃了晃,柔柔的說:“我怎會不擔心呢。”

楚執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坐在床榻上幫她穿上繡鞋,看着她那張紅的如晚霞般的臉蛋,說道:“你大哥讓人送了飯過來,過去看看合不合胃口。”

按照沈彥松的本意,親妹子來了,得設宴席才是,可他們被官兵圍困已久,山中的吃食很緊巴。只能單獨給沈如晚做頓好吃的,特意讓廚娘去殺了一只雞。又找了些山中才有的食材,才讓人做好送過來。

烤得焦黃流油的雞很香,還有一種用不知道什麽花做的湯,鮮的舌頭都能吞下去。

沈如晚吃的十分的滿足。

……

次日,沈如晚醒來後,小玉打來水給她洗漱。

小玉知道沈如晚原來是大當家的妹妹後,态度十分熱情。

跟她說了許多山上的事情。

昨日上山時,看到那麽多漢子來迎接大哥,沈如晚知道了大哥原來不是在镖局幹活,而是在這個雙雲峰上當大當家。一開始她十分擔心,後來大哥解釋了,她才知道大哥這裏跟那些山匪是不一樣的。

聽了小玉的話,原來這山上俨然是成了一個小村落,漢子們會跟着大哥走镖,也會做些小生意。女人們則會染布和采茶葉,由男人們背到山下去賣。

攔路搶劫,打家劫舍這些行當漸漸地沒人去做了。

就算有,也是偷偷摸摸,被發現了則會被趕下山。

也有一些不習慣過這種日子的人,離開了,另立山頭。

可因為以前畢竟還是做過山匪,這些人也習慣了在雙雲峰上生活,沒想過搬去山下。

因為這回青州匪患一事,雙雲峰的這些人,也被算了進去。

可想而知沈彥松帶着這幫兄弟們撐的多麽辛苦。

沈如晚心中慶幸,還好找到了大哥,夫君一定會幫大哥的。

這一整天,沈如晚都沒看到沈彥松和楚執的身影。

沈如晚又去看了裴秀秀,與她說了些話,在一起用了飯。

她發現裴秀秀吃了大哥帶的藥,病情似乎起色不大。

裴秀秀安慰她,“我這是娘胎裏帶的病,根治不了。只能吃着藥養着,每過一段日子就需要換方子。這張單子許是吃了久了,效果才沒那麽好了。”

沈如晚握住她的手,“秀秀,要不,你跟我們一道下山吧。”

沈如晚察覺到裴秀秀一直掩着的手帕上沾了有血漬。

這藥不起效果了,她的病只會更嚴重。

裴秀秀心裏砰砰直跳,她真的能下山了嗎?她這副身體不會成為他人的累贅嗎?

就連沈大當家都不敢輕易帶她下山。

沈如晚回去後,本想等楚執回來跟他商量一下,可等到天黑,也不見他人影。

……

夜深了,在雙雲峰的一側,兩個男人站在懸崖邊看着遠處。

沈彥松對身邊的問道:“你真準備讓人從這邊潛入青嘉山?”

楚執不語。

沈彥松又說:“我與青嘉山那邊的人交過手。不像是一般的山匪,就連從我們這邊叛逃過去的人,我之後大部分都沒見過了,許多都是陌生的面孔。那些人掠奪了一些村子,将一些強壯的莊稼漢子給抓走,也不知道是做什麽。”

楚執目光平靜,聲音如高山上的清泉冷冽,“因為那些原本就不是山匪。”

沈彥松驚詫地問道:“那會是什麽?”

楚執看向他,“你認為呢?”

他慢慢回想一些事情,發覺不對勁的地方越來越多。

整齊的隊伍,殺人毫不留情,掠奪村莊的手法一致,像是被訓練一樣。

不像普通山匪一樣毫無章法。

沈彥松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難不成是兵?是官兵僞裝的山匪嗎?”

楚執挑了挑眉,看來他這個便宜大舅子挺敏銳的。

沈彥松不解,“如果是官兵的話,那是哪裏來的?為何要扮做山匪占據青嘉山?為何要抓走那麽多的人?”

楚執看着遠處那延綿的大山,“自是有可圖之物。”

沈彥松臉上神色幾經變換,他看楚執這麽篤定的模樣,他定是知道了什麽。

沈彥松想到那些被抓走的漢子,若是青嘉山裏有可圖之物,又需要大量的勞力,那會是什麽呢?

忽然沈彥松臉色一變,他不敢置信的道:“青嘉山裏是不是有礦?”

這個礦還很可能是鐵礦。

只有這樣才說的過去,只有這樣才會需要大量的男丁,才會讓周圍的人因匪患遠離青嘉山。

這樣才能保得不被人發覺。

因為匪患,沒有人敢經過。就算裏頭有動靜,也沒有人會懷疑。

沈彥松越來越心驚,他這個妹夫,竟然全部都知道?他實在讓人看不透,深不可測。

沈彥松做下了一個決定,開口道:“我不想雙雲峰的這些兄弟一輩子都只能藏在這山裏,若是我們能夠幫上忙,任憑差遣。”

很顯然,這是有了投奔之意。

楚執會跟沈彥松透出這麽多,本就有起用之意。

這青嘉山匪患一開始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當初青州官府處理不力時,他便遣人去查了。

當消息慢慢地傳回來,也越來越有意思。

私自開采鐵礦不說,還養了私兵藏在那山裏頭。

也難怪之前派去剿匪的人無功而返,還損兵折将。若是這裏頭的事情暴露出來,那就有人會狗急跳牆了。他王妃的妻族亦可趁此機會,建功立業。

楚執點了點頭。

沈彥松見他沒有拒絕,松了一口氣。

他朝楚執抱拳,說道:“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殿下能答應。”沈彥松此時連稱呼都改了,态度也變了。

“那位裴姑娘的病一直不見好,就算給她抓了藥來吃,也只能止住一時,現在那藥越來越不見效了。你和晚晚離開這裏能不能把裴姑娘帶到青州城去治病。”

沈彥松知道,這種時候能夠将人平安帶下山,也只有楚執能夠做到了。

……

沈如晚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了。

還好自己想見的人就坐在床邊。

突然被告之要下山了,她都懵了。

她以為會在這山上住段日子呢。

“怎麽這麽快?大哥跟我們一塊走嗎?”

楚執說:“他留在山上還有要事。大軍明日便會抵達青州,我們也要住進知州府中。”

沈如晚反應過來,大軍到了青州的話,他是要接見前來的将軍,以及青州的官員。

沈如晚問道:“那,那能帶裴姑娘一道下山嗎?她似乎吃了藥也不見效,只能去青州城給她找大夫看看。”

楚執倒沒想到這兩兄妹都提了這個要求。

……

沈彥松送了他們一程,裴秀秀因為半夜發病已經暈了過去,被沈彥松抱着交到楚執身邊的暗衛手中。

他得留在山上照楚執所言行事,無法繼續送到青州城。

沈彥松看向自己那個懵懵懂懂又嬌憨的妹妹。

她真的知道自己嫁的是個怎樣的人嗎?

沈彥松站在沈如晚面前,囑咐道:“晚晚,好好照顧自己。”

沈如晚沖他笑着說:“大哥放心吧。我會在青州城等你,到時候我們一道回京城呀。”

沈彥松點頭,“好,一起回京城。”

下山的路沈如晚只自己走了一小段路,被楚執給背了起來,等他們從山上下來,到了平坦的路上,便有馬車候着了。

楚執将沈如晚帶上了馬車,她沒有看到裴姑娘的身影,問道:“秀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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