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十萬青年十萬軍 (4)
從早晨到晚上,朝宗一直站在水裏,貝裏琉島的氣溫高達攝氏46度,他吃了自己的K型戰鬥口糧,喝光了水壺裏的水。他潛水去周圍的浮屍身上找水喝,心裏充滿歉意。
夜幕終于降臨,朝宗悄悄爬上岸。他在沙灘上匍匐,逐一摸索灘頭上所有倒伏的人,竟沒有一個活着的。他小心翼翼地向椰林的方向潛行,幾百米外就是白灘,白天登陸的美軍應該在那裏。
椰林裏漆黑一片,粗壯的樹幹影影綽綽地歪斜着,巨大的枝葉披拂到地上。他貼着樹幹移動,從一棵溜到另一棵。他停下來,豎着耳朵傾聽周圍的聲響。以後,戰争結束了,若是他們還能再見,他就給洙姬講此刻的經歷。別的都不說,戰場太殘酷,他怕女孩受不了。他眼窩略潮濕。
朝宗繼續向前,還沒走幾步,在什麽都沒有的平地上突然跳出個人,把他吓得夠嗆。
“什麽人?”對方問,說的居然是朝鮮話。
“吓我一跳,你出來前該先打聲招呼!”朝宗猜他是島上的朝鮮勞工。
那人一疊聲地道歉。朝宗跟洙姬學說的朝鮮話是貴族階層使用的時髦、精致的漢城話,字正腔圓,對方不免生了敬意,因為朝鮮貴族在日本軍中的職位高于朝鮮貧民。
“這裏有些奇怪,你來看看。”朝宗作勢望着地面。
那人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機心不深,不疑有假,便走過來。朝宗待他走近後,反手從腰間抽出M3格鬥dao,一刀直擊他咽喉,豁了他,那人一聲也沒來得及喊出來。朝宗把屍體拖到椰樹披拂在地的枝葉下面後,繼續潛行。
他向前走了幾步,停住,轉身走回屍體旁邊。他隐在枝葉裏,把屍體的衣服剝下,換到自己身上。他把屍體上的銅制身份牌取下,挂在自己脖子上,扯下自己的狗牌塞進兜裏。朝宗明了島上遍布戰壕,日軍的防禦陣地深藏于地下,雖然從地面上看去絲毫發覺不出任何異樣。以美軍的裝束,區區幾百米他也很難通過。
他猶豫是不是應該回到水中游過去,水面上到處是浮屍,嗅覺靈敏的鯊魚會追蹤而來。夜晚,炮火停歇,再沒什麽可以阻擋它們。
朝宗特意繞開剛才那一小片椰林,摸索向前。
“回來了?高炳培?”他身後突然有人說。
他吓得一個機靈,這都是些什麽鬼,轉眼就冒出來!“嗯。”他轉過身來,那人大概距離他三十步遠。
“怎麽去了這麽久?”
朝宗沒言語,他向那人走去,黑暗裏,對方瞧着他身形有些不對,不同于朝鮮人的矮小。
“你到底去哪了?”
朝宗聽那人聲音裏透着不安,不得已開口,“去海邊,在那些屍體上翻翻,看有什麽好東西。”他刻意模仿方才那朝鮮人的嗓音。
剛剛幫了他大忙的口音這回卻出賣了他,高炳培說的是慶尚道方言,與漢城話差異很大。說話間朝宗已來到那人身邊,他終究是慢了一步,在他迅猛揮刀割上那人脖子前,對方已經喊了出來。朝宗殺了那人後轉身兩腳生風地奔向海邊,在他趟進水裏的同時,槍聲在身後響起,子彈從他身邊飛過。
朝宗緊跑幾步撲下身去,奮力向外游。海上墨一般的黑暗遮掩住他的行蹤,但他慌了神,忘了自己在漆黑的海上,忘了Japs 對彈藥的吝惜,忘了留意不要游出環礁。他扔了刀、槍、彈夾、T型鏟、軍糧袋,甩掉靴子,扯脫衣服,一心要游出步qiang的射程外。
十幾分鐘後,朝宗放慢速度,停下來,漂在水上,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從前朝宗遠赴美國求學、橫渡太平洋時就知道“浮光躍金”、“ 靜影沉璧”都是騙人的,在海上,星月的光輝微不足道,會被無邊的黑暗剿殺。他在海上航行了近20天,夜晚從未見過波光粼粼的大海。海上的黑是席卷天地的黑,什麽也看不見,人陷身其中會失去視力、聽力、甚至感覺。
當年,朝宗坐在他的頭等艙裏,饒有興致地看着海上,那黑暗是他從未見識過的黑,時時刻刻便要跨越船舷,蔓延進他的艙室。他想象漁夫駕扁舟一葉,伴孤燈一盞,與驚濤駭浪搏鬥。想象使他的幸福感更加深切,使他的睡眠更加酣沉。
可此際他還不如當年想象中的漁夫,黑暗在他四肢百骸裏湧動,逐漸侵入心頭,絞得他透不過氣來,他即将被永恒的黑暗淹沒。盤古開天辟地之前大概就處在此種境況。“洙姬!”他喊出聲來,漫上心頭的黑暗一滞,被阻在心房外,他淚流滿面。
洙姬怕黑,晚上關燈後偎在他身畔,女孩背靠着他,要他搭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才好入睡。
“那以前呢?你怎麽睡覺?”他好奇。
“我開着燈睡。”女孩略有羞意。
“開燈能睡好嗎?”
“我開着小燈,不亮。”
“哦,我原來是救你于水火!”他大言不慚,“但你沒想過夜半在昏暗明滅的燈光下你也許會看見什麽不想看到的東西嗎?”他這句廢話挺長,他故意臉上陰晴不定。
女孩直接撲進他懷裏,在他肩頭上輕咬一口。
“明滅,就是忽明忽暗,”他故意為女孩細細解釋,“王維說,‘寒山遠火,明滅林外’。”他撫着女孩的背微笑,“以後,晚上起夜叫我陪你。”
可女孩從來不舍得喊醒酣睡的他。
“洙姬,洙姬!”洙姬像一團微弱但溫暖的火,為他罩住心田,逼退黑暗。
朝宗調轉身往岸上游,太黑了,他看不見島子,什麽也看不見。他打算這次游到近岸處再轉向南,從水路前往美軍登陸處,鯊魚出沒的概率應該小于日軍吧。
他才游了兩下,心裏便大叫不好,因為他的身體猛地被扯了一下,瞬間逆時針轉了個鈍角直向西北。他雖沒經歷過,也明白自己此刻被卷入離岸流。激湍的洋流突然從四面八方撲至,推着他、扯着他,帶着他迅速向遠方。他179公分的身高,160斤的體重,在這巨流面前如同浮萍。含着泥沙的水流沖擊着他,他像衣輕乘肥的達官顯宦被前呼後擁着,馳向深海。
朝宗了解離岸流,他知道此時逆流回溯徒勞無益,他努力沿着垂直于洋流的方向朝一側游出,因為離岸流的寬度不大。但強勁的海流裹挾着他,容不得他絲毫反抗。既然無法掙脫,他就節省體力、放棄掙紮,任憑身體被激烈的洋流擺布,随着洋流飄在海上。
朝宗保持着冷靜,靜待流勢明顯減緩後,再向一側努力游出,因為他知道離岸流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若是在白天,他可以潛入水底,嘗試從湍流邊界層通過爬行或游動的方式側向脫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裏,他不敢冒險。
洋流漸變緩慢,終于不再糾纏他,朝宗從側向游出。他在心裏計算一下,現在他離開海岸至少有1公裏。周遭漆黑一片,他看不見任何參照物,他便逆着洋流的方向泅水。他游了大概半個小時,越游心裏越沒底,因為他始終不能夠到海底。他鬥着膽子潛下水,發現似乎深不見底。朝宗停下來,讓自己漂浮在海面,方向不明,不能做徒勞的努力,他決定等天亮後再奮鬥。有魚鳍不斷摩擦他的腿部,這些魚大概是梭魚或是......他徒然打了個寒戰。
漫漫長夜裏,朝宗回憶自己和洙姬的過去來抵禦黑暗的入侵,在這墨色深淵上,他們的過往變得無比鮮活,歷歷在目。長島的大宅裏,洙姬沿着溪水奔跑,他在後面緊追,她竟不肯賞他一個吻!她才跑幾步就被他攔腰捉住,“你怎麽能逃得出我的魔爪?”他洋洋得意。
“都被你咬破了。”她嬌嗔。
也是。誰讓她長着天生就該用來接吻的唇,肉嘟嘟的,令他愛不夠,哪一個女人也不曾使他如此流連于唇齒間。
後半夜下起雨來,朝宗張開嘴接水喝,為身體補充淡水。
“起來了,朝宗!”滿面含春的女孩輕輕搖他的手臂,“說好了去教堂看晨禱的。”
“再睡會兒,”他迷迷糊糊地起身撲倒她,“晨禱不會因為少了你我就進行不下去。”
“可你答應了,大丈夫一言九鼎!”
“聖人不凝滞于物,而能與世推移,我現在很困!”
“是什麽意思?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我看你很清醒,”洙姬柔聲說,“起來了,朝宗!”
一束金光照在朝宗掙紮着要合上的眼皮,那是洙姬和煦的笑容。早上5點,朝宗迎來了日出,在永夜裏見到光亮,他幾乎要歡呼。濃密的雲層後仿佛有一爐烈火,那火苗正舔舐着厚厚的雲絮,努力突圍。這裏、那裏,雲層被撕裂開一個個狹長的口子,烈焰從口子裏射出金光。終于烈焰洞穿了雲層,黑夜的幕布被掀起,火山的岩漿噴薄而出,朝宗身邊的海水被染上金紅的顏色,一群水鳥從日邊飛來。
朝宗癡癡地看着那輪紅日,天堂裏的光照在他身上。洙姬在梨花女子學堂求學時開始信教,那讨厭的美國傳教士瑪麗.斯克蘭頓害得洙姬信教。朝宗的父母、兄嫂、姐姐俱不信教,這是他唯一不喜洙姬的地方。他渴盼回去,回到洙姬身邊,陪她祈禱,陪她去教堂,即使為洙姬皈依宗教他也願意,只要老天讓他活着見着洙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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