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血颀

出雲城的空氣溫和而潮濕,每時每刻都飄散着連綿的小雨。然而這裏孕育出的人并非性格溫婉,因為這裏是刺客之都。細雨落在身上,如同夏夜和煦的風,這裏被外界稱為雨城。

“我說,為什麽一定要去修羅殿?”羽翊不滿地召喚出火鳳,他一向不喜歡黑暗的地方。赤色的的鳳鳥拍翼而起,發出一聲長鳴,周身環繞着火焰,尾部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因為我想會會黑白無常。”楚天翔笑得很溫和。記憶裏陸承影講過,在他的幼年時期,面對的第一個難以應對的怪物就是黑白無常。他想去體會當時的陸承影獨自面對黑白無常,內心的感覺到底是什麽。

楚天翔擡起下颌,雨水仍然不停息。

“我先去道具商人那裏買點東西,一小時後城郊見。”羽翊無奈地甩了甩濕漉漉的長發,朝空中吹了個口哨,美麗的火鳳低飛停在他身旁,羽翊騎上火鳳匆匆離去。

墨染楓提起手中的長劍,自然而然地挽起一個帥氣的劍花,鋒利的劍刃擦響空氣,他将長劍收起。

“還有一個小時。”天翼魔一聲長鳴後出現,墨染楓跨上天翼魔,立于它的頭頂向楚天翔伸出手。他站的很高,長發紛飛,如同睥睨衆生的帝王。“跟我來。”

一輪金色的圓月挂在天上,低得似乎伸手可以觸到它的脈絡,月下粗壯的紅松已與它渾然一體。它散發着金色的,皎潔的光亮,不同如陽光那麽刺眼,有一種安撫人心的魔力。

“這裏的……”楚天翔的眼眸中透出一絲驚訝,然後被金色的圓盤充滿,點燃。“月亮。”

墨染楓與他并肩坐在一起,沉默着沒有開口。細雨落在兩人身上,很快升騰起一層淺薄的霧氣。

……

無淚城同出雲城并不相同,這裏沒有雨天,即使終年陰暗但也不會落下一滴雨水。無淚城屬于暗夜家族,是一個刺客之城。

然而這裏更多的是弱肉強食,适者生存。即使是眼淚,也不被允許。

作為“暗夜”的族長,很多年前就已經明白了眼淚屬于弱者,沒有絲毫價值。

從小到大,自己流汗,流血的次數要遠遠多于流淚的次數。直到現在,只知道笑。

無淚城的競技場,在整座城黑暗的格局之中算是明亮的地方。

高大的牆壁上豎立着燃燒的火把,宛如暗夜中成群的螢火蟲,在碩大的場地之中流動着灼眼的光芒。星辰砂地面中央有一個光芒浮動的六芒星法陣,法陣緩緩旋轉,示意流動的時間。

觀戰的法師站在門口,法杖閃着幽幽的光芒,長發如幂,眸中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競技場中,兩個修長的身影對立。

金栗色長發的刺客懶散地玩弄着手中的雙刃苦荼,身子微微一側,雙刃閃過一道滲入骨髓的寒光。下颌微微仰起,藍色的眼睛裏閃着嗜血的光芒,正對上不遠處的對手。

綠發刺客雙手握上腰間的雙刃,神色卻暗淡。

這就是懲罰……

凡觸犯族規的人,都必須和族長進行對戰。競技場上如同戰場,就算被殺也不奇怪。

幾分鐘前。

“族長大人。”羽罹斜倚在競技場入口一旁的牆壁上,目光看向正欲進入的寂缡,聲線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您不至于為了一個新加入的成員而對影動手吧。”

“別這麽說,藥劑師大人。”寂缡的唇線揚了揚,有那麽一絲愉悅的味道。“身為族長,我可不能打破我定的族規。”

一聲嗤笑。

“我怎麽舍得殺了影兒。”絲毫不介意這小小的冒犯,轉身,銳利的藍眸晃了幾晃正對上羽罹的目光,帶着點渾然自得的威壓。“藥劑師在關心別人?”

當初羽罹剛入暗夜發下的誓言是:七情六欲,不沾半分。

羽罹的目光微微斂了斂。“我讨厭血。你們物理系的戰鬥惹人生厭,過程中滿身血跡,肮髒不堪。”

跳下觀戰臺,頭也不回地離開,似乎真是被寂缡一語中的。

門被大力關上之後,競技場上恢複平靜。

“現在——”寂缡的眸子側了側,目光劃過關閉的門落在陸承影身上,然後一步步走近。他的笑意愈發濃郁,藍眸中的玩味卻被冰冷取代。“影兒,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龍城。

待三人從修羅殿回到龍城,踏進輝煌的正殿,威嚴的城主正坐在龍雕金椅上。龍椅一旁,站立着一個陌生的男人。

這個人看去至多二十出頭,清俊的臉上找不出任何瑕疵。一襲素白映得皮膚宛如凝脂,銀質短靴熠熠閃光。長發如墨,眉峰筆挺,宛如畫中谪仙。不同于羽罹的精致,也不同于墨染楓的剛硬,只看他的臉有些辨不清性別,但并無柔弱之氣。

“這是颀兒。”墨騁的目光越過男人,落在墨染楓身上,帶着父親對兒子的慈愛。

男人上前一步,姿态極其優雅,臉上的笑容沒有半分不自然:“小少爺們好,在下血颀。”

“血颀?”羽翊似乎想到了什麽,神色突然有些雀躍。“你就是那個五重修煉的人?”

五重修煉,顧名思義就是修得并且會使用五種不同職業的技能。雙重修煉的人肌體壓迫是單一修煉的雙重疊加,多重則是多重疊加,上限則是五。一個普通人的體質無法承受五重修煉的內力壓迫,因為五種職業性質不同,把握不好修煉的平衡會出現內力交貫,如果出現內力交貫對心髒有極大的壓迫,嚴重可能損害致死。所以除非發生奇跡,不得多重修煉。

看着羽翊興奮不已的樣子,血颀狹長上挑的眼眸微微彎起,裏面分明流露出一種像看自家弟弟一般寵溺的神色。血颀生就一雙标準狐貍眼,卻沒有半分狐媚的妖氣。

“颀兒是我派人從冰封雪原上請來的,從今以後他就來指導你們的修煉。”墨騁威嚴的聲音傳進衆人耳際,并不打算再多說。

冰封雪源是極寒之地,在普通人嚴重那裏相當于地獄,但卻是一個美不勝收的地獄,引得無數人欣然赴死。冰封雪源有兩層,第一層便取冰封雪源之名,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第二層名為冰雪之巅,顧名思義,寒之極點,高之極點。冰雪之巅與冰封雪源的交界處有一道極其壯觀的冰瀑,噴湧的水浪帶着萬年不化的寒冰奔流而下,如同夾帶着水晶石一般閃閃發光。冰瀑邊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斷崖,兩塊分離的陸地被極長的吊橋鏈接。這裏的一切因為有皚皚白雪覆蓋着的原因,變得分外神聖。

“冰封雪源之上的冰雪之巅,我住在那裏。”血颀好脾氣地解說,目光自然而然地順過墨騁。

楚天翔不由得對這個來路不明的美人兒産生了莫名的好感,他擡頭沖血颀笑了笑。就在那一瞬間,血颀額上垂着的一顆如同帝王星砂般的額飾浮動起金色光芒,然後緩緩消失。血颀似乎沒有感受到,他眨了眨眼,對着楚天翔彎起眼眸。當時楚天翔還不知道血颀是誰,只是隐隐地覺得這個美人很好接觸的樣子。

“父親,讓他住在華銘殿吧。”墨染楓開口道。華銘殿是華宸殿的東偏殿,華宸殿歸于墨染楓所有。

墨騁點了點頭算作應允,目光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了血颀一眼。

……

天色已暗,楚天翔獨自走出宮殿漫無目的地閑逛,龍城西郊很安靜,萬物在此刻沉溺于黑夜的安眠。

萬靜之中,一陣傳入耳際的輕微咳嗽聲引起他的注意。仰頭張望,不遠處的參天古樹上斜躺着一個黑影。

沒由來地脫口而出。“羽霜……老師?”

樹上的黑影明顯受到了驚吓,全身一震險些掉下來,整棵樹的樹枝嘩嘩作響。稍稍平靜過後,樹上的人睜開睡意朦胧的眼睛掃了一眼楚天翔,打個哈欠緩緩開口:“哦——是翔兒啊,我還以為是城主來了。”

“老師您在這幹什麽?”

“我?我在巡邏——巡邏。”黑影敏捷地躍下樹,來到楚天翔身邊。羽霜的目光裏帶着萬年不變的慵懶,這讓他的紫眸有一種專屬的亮光。

“在這裏的樹上?”楚天翔突然想逗逗他,語調裏三分調侃,七分佯裝的正經。

羽霜迅速轉移話題:“你怎麽這麽晚還在亂轉。”

楚天翔順口接了羽霜的話:“華銘殿裏在安排血颀大哥的住宿,有些吵。”

“血颀?我想想——”羽霜抓了抓銀色的長發,一副苦思冥想的姿态。

“老師你認識?”

“哦。”眼眸裏閃過一道亮光,恍然大悟。“不認識。”

“哦。”

“小翔你別這樣,我今天在城主那聽說過一些。”刺聖笑得有那麽一絲心虛。“我雖然不認識他,但是我清楚一個道理,修煉得越多越雜,就越不容易精通。所以他應該沒什麽實力。”

身為刺聖的羽霜,向來看不上那些看去五花八門的東西。他雖然不崇尚武力,但依然掌控着一句“敏捷,精準,絕不心慈手軟”。這是不知誰對他的描述,能飛升為聖者,絕不是平常之輩。

羽霜拿出一個傳送卷軸打開,腳下立刻浮現一個彩色光圈,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走了走了,我要去繼續睡…不,巡邏。”

直至後來,楚天翔得知血颀并不是正統的人類。他的父親是正統劍客,而母親卻是冰封雪源上狐貍。白狐化作人形與人類産生孽緣,還留下一個天理不容的私生子。但他的父親,即使在上三代的歷史之中,也并無半分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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