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啾咪

宴場的氣氛頓時有些緊張。

因沈鹿溪貌美檀郎之名,在長安權貴圈子算是小有名氣,在座不少人竟是認識她的。眼下三皇子明擺着拿兄長身份相壓,要灌太子酒,這位倒黴的沈檀郎要是代喝了,難免讓三皇子不快,若是不喝,那就大大得罪太子,真是左右為難……衆人不由向沈檀郎獻上同情的目光。

沈鹿溪也沒想到這兄弟倆突然撕起了頭花,這咋突然就三倍速快劇情了?她愣愣地夾着筷子旋炙羊肉不知所措……

姬華面色更淡,卻仍舊溫雅地笑了笑,打趣般道:“六弟便是想讓沈侍衛代你喝,也得看她願不願。”

姬雍眨了眨鳳眼:“沈侍衛怎麽會拒絕我呢?”

他這話落在其他人耳朵裏,想的無非是沈鹿溪如今在太子手下當差,自然不敢拒絕他,不過落在含了別樣心思的姬華耳朵裏,自然有不同意味。

這人不光會說話,相當會精準打擊,壓根沒看姬華微沉的臉色,鳳眼微彎看向沈鹿溪:“嗯?”他不光想擠兌姬華,也想看看沈鹿溪是如何倉皇應對的。

鑒于姬雍現在已經把她打發到馬廄了,她感受到姬雍頗為威懾力的眼神,心下覺着再不幫領導擋這回酒,沒準就得被扔去掃廁所。

她并不遲疑,端起酒盞一臉誠懇地對姬華道:“知道您和太子兄弟情重,不過我們太子身子不适,我這個做下屬的只得代太子飲下這盞,等太子日後痊愈了,再和您痛飲一番。”

此言一出,姬雍不覺多看了她幾眼,在他心裏,沈鹿溪一直是又蠢又壞,沒腦子還喜歡背地裏搞手腳的那等人,此時她一臉真摯懇切,話又說的頗有章法,同時圓了姬雍和姬華兩人的面子,順道解了這次危局,倒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姬華也就着這個臺階下來,舉起酒盞和她對飲了一杯,又看了眼姬雍,吐出一口濁氣,這才轉身回了坐席。

氣氛很快又松泛起來,能參加這場宴會的,大都位高權重,只一個沈鹿溪身份最低,衆人喝酒的時候結結實實灌了她不少,等宴席結束,沈鹿溪兩腿都有點打晃。

姬華瞧她面頰緋紅,站立不穩的樣子,伸手要攬住她:“我送你回去。”

他還未把人擁入懷中,姬雍已經悠然把沈鹿溪擋至身後:“三哥要送沈侍衛去哪?她可是要跟我回太子府的。”

姬華臉色已經有幾分難看了,仍微微一笑:“瞧沈侍衛站立不穩,搭把手罷了。”

姬雍伸手拍了拍沈鹿溪的肩:“早就聽說三哥和沈侍衛關系甚篤,今日一見,才知流言不假。”

兩人針尖麥芒般對視幾眼,到底是姬華顧忌多些,他垂了垂眼,保持着風度地向姬雍颔首,率先出了‘神霄绛闕’。

姬雍翹了翹嘴角,徑直帶着沈鹿溪出去。

一行人走到馬車邊兒上,姬雍一臉地幸災樂禍,涼涼道:“你讓老三不高興了,這可怎麽辦呢?”

姬華一向是個口甜心苦的面子貨,下他面子不成,這會兒心裏估計正窩火。

沈鹿溪酒勁上來,已經不大認得清人,朦胧間就見面前站着一個豔麗無匹的美人,她借着酒勁,随口哄美人開心:“我管他高不高興呢,我只在乎你高不高興。”

這話倒是頗為動聽乖覺,姬雍不知她醉的厲害,沒想到她會這般回答,一時愕然。

經過今天這番較量,他對沈鹿溪已經有了別的打算,與其讓她在馬廄窩着,不若把她調到自己身邊來,也好引得那兩條大魚咬鈎。現在沈鹿溪這般識趣,他倒是瞧她順眼幾分,對把她調到身邊這件事也沒那麽排斥了。

沈鹿溪醉眼朦胧,忽然深情款款地噘嘴:“啾咪~~”美人親親!

姬雍:“……”還是不順眼。

被膈應到的姬雍面無表情,用扇子掀開沈鹿溪的親親臉:“等會兒把她扔進馬棚裏。”

…………

绫绮殿,張貴妃重重拂了個芙蓉玉的香爐到地面上,她狠狠指着面前的兒子,氣的指尖微顫:“你果然是出息了,大庭廣衆之下和太子争風,為了個男人別起了苗頭,這事兒都傳到宮裏了,你真是我的好兒子!”

別人可能以為沈鹿溪是無意中攪和進來的,但張貴妃卻對自己兒子的心思明白得很。

姬華避開地上的碎玉,緩緩開口:“母親聽岔了,我和太子笑鬧了幾句,只不過他湊巧帶了沈侍衛過來,這話便傳左了。”

其實之前宮裏對他和沈鹿溪的關系已經有些風聞,姬雍怕也是聽了這些言語,這才有意尋釁,本來對待這等捕風捉影的事兒,忍耐不理才是上策,但……

姬雍沉疴這幾年,反倒是他在朝上如日中天,他不願在這個嫡出兄弟面前退讓,也拉不下臉來忍氣吞聲。

張貴妃雖然明知道這些謠傳水分居多,卻仍冷笑道:“你敢說你對那沈鹿溪沒有旁的心思?”

姬華笑一笑,別有意味地道:“她已經被母親調到太子身邊了,母親事事都有主張,兒子能有什麽心思?”

張貴妃聽出他話中暗含的不悅之意,她面上一窒,深深吸了口氣,忽然調轉話頭:“吳國公的嫡長女你也見過了吧?她品貌出衆,有目共睹,我和你父皇都瞧着她極好,等司天臺擇了吉日,你們的婚事……”

姬華輕聲截斷:“我忙于公事,暫時無暇分心。”

他這樣的身份,不迎娶正妃是不可能的,他對吳氏女背後的勢力也算滿意,只是如今他未和沈鹿溪玉成,暫時不想那麽快娶妻,免得婚後妻子掣肘。

張貴妃臉色變了:“你究竟是忙于公事,還是忙着去跟那沈鹿溪鬼混!”她重重一拍案幾:“你往日在他跟前挨前擦後的我就不說什麽了,如今竟要為他耽擱迎親大事!你身為皇子,怎能為一個男人如此荒唐?!你不娶吳氏女,難道還能娶姓沈的不成!”

沈鹿溪不過一區區子爵的兒子,官階不顯,這樣的身份,哪怕她是個女的,給自己兒子做妾她都瞧不上,更何況是個男的!她心裏已把那男狐貍精恨極。

姬華擰了擰眉,被質問的有些不耐,淡淡撂下一句:“母親放心,兒子自有分寸。”也不管張貴妃如何惱怒,行了個禮之後便轉身出了宮。

回了皇子府之後,他徑直走進書房,心裏卻回想張貴妃說的話。

為了男人荒唐……呵。

他從書架內閣取出一只圓柱形檀匣,又動作小心地抽出其中的畫軸。

随着畫軸緩緩展開,上面是一個身形高挑的窈窕女子,眉目嬌美如畫,姿容靡麗,別具一番風情——這畫的居然是沈鹿溪。

姬華臉上溫雅不在,目光微熾,伸手摩挲着畫中女子臉頰,好像透過畫像,已把那人攬入懷中,肆意愛憐。

…………

沈鹿溪還是在馬棚了吹了會兒冷風,醉意這才散去幾分。

她一睜開眼,就瞧見自己被埋在幹草堆裏,劃手劃腳了半天卻起不來,只得費力地拔出一旁的草叉,先把身邊擋着的草清理幹淨。

她一邊幹活一邊嘟嘟囔囔:“太子也忒不是個好玩意,好歹我為他擋了一回酒,他倒給我扔馬棚裏了!也不說賞我點什麽!”

“賞個屁。”

一道聲音泠泠傳來,便是說髒話也好聽得緊。

沈鹿溪本來就憋火,沒想到還有人敢耍賤,她登時怒從心頭起,轉身揚起手裏的草叉,怒喝道:“敢來撩你沈爺爺的閑,非得給你點顏色看……殿,殿下!”

‘當啷’一聲,她手裏的草叉掉地上了,最後一聲直接變成了驚叫,一腔火氣随之洩了個幹淨。

殺了個回馬槍的姬雍正站在馬廄外,他才從膈應裏走出來,親自來尋了沈鹿溪,沒想到把她絮叨他的壞話聽了滿耳朵。

沈鹿溪面臨大型社死現場,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期期艾艾地辯解:“卑職,卑職方才醉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還請您見諒。”

“不,我覺着你說的極對。”姬雍冷笑了下。

沈鹿溪結巴了:“您您……”

姬雍冷冷地視線掃過來:“我是該賞你點什麽。”他按了按眉心,用畢生修養壓下心中不快,皮笑肉不笑:“就賞你當我的貼身侍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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