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要吃甜羹

沈鹿桃見沈鹿溪垂頭不語,也顧不得給丫鬟使眼色了,上前攥住沈鹿溪的手,溫聲道:“阿弟,阿姐已是太子府秀女,侍奉太子本就是我的分內事,就算你從中牽線,想來太子也不會怪罪于你。更何況你如今也在太子身邊當差,倘阿姐能入太子的眼,咱們姐弟日後,也能互相幫襯。”

這話說的入情入理,糊弄沈鹿溪這等腦子的人絕對夠用,姬雍都想給這女的拊掌叫好。哪怕沈鹿溪是張貴妃派來的人,但沈鹿桃若是能承寵,對她日後探聽消息也有好處。

姬雍屏息等着,他是真的很想瞧一瞧,沈鹿溪是否會如她表現的一般無害。

沈鹿溪裝傻充愣:“阿姐已經是秀女,只需等着太子日後召幸即可,為何要我從中牽線?”沈鹿桃打的倒是好主意,她假如真把姬雍引出來,沈鹿桃得寵了那是她自己落好,要是失敗了惹怒了姬雍,倒黴的還不是她沈鹿溪……呸!

姬雍壓根不往霜雪殿來,而且沈鹿桃自負美貌,她想做的是得勢寵妃,可不是尋常妃妾,這就必須得要有人襄助了。

她見沈鹿溪不應,有些焦急:“這如何能一樣?太子近來忙于公事,壓根不入霜雪殿,你可是我的親弟弟……”

沈鹿溪把話套了個幹淨,也就不欲和自己這個勢利眼的庶姐廢話,直接打斷道:“旁的也就罷了,這事斷斷不行。”

聽牆角的姬雍有些訝然,微挑了下眉。

沈鹿溪擡手向上一拱,一臉的大義凜然:“我如今能做到太子的貼身侍衛,全是仰賴太子恩惠信重,我縱不能立功回報太子,也沒有幫阿姐算計太子的道理!哪怕阿姐是我親姐,我也斷不能做下這等忘恩負義之事!”

那邊沈鹿桃和丫鬟被沈鹿溪這一通好訓,都錯愕地張大了嘴,沈鹿桃更有城府些,強笑着挽尊:“不過是件小事罷了。”

沈鹿溪正色道:“阿姐把太子的事兒當小事,我可不會!”

這話說的質樸,雖沒什麽動人言語,卻頗為動聽。

姬雍面上微見動容,稍稍擰了下眉,罕見地流露出琢磨不透的神色。他确實沒料到,沈鹿溪會為了自己拒絕親姐。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下颔,若有所思,目光到底是在沈鹿溪身上多駐留了片刻。

倒是沈鹿桃和丫鬟被說的臉上挂不住,丫鬟出聲為主子抱不平,憤然道:“四郎君這般說,倒似太子多看重你一般,太子身邊頂尖的侍衛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知道四郎君能排第幾!我們女郎可是您的親姐,您這點小忙都不幫,未免太薄情寡義了些!”

沈鹿溪當初幫沈鹿桃多少忙,如今稍有拒絕,這就成了‘薄情寡義’,啧啧。

人都有個弱點,沈鹿溪就是受不得激,瞧這丫鬟出聲諷刺諷刺,她當即不幹了,左右姬雍不在這裏(她以為),她本着輸人不輸陣的精神随口吹了個牛逼:“呵,你沒長眼不代表太子不看重我,我告訴你,太子現在辦什麽事都得找我,夜裏不瞧我一眼壓根睡不着,說夢話說的都是‘鹿溪啊,孤現在一刻都離不得你喲!’”

姬雍:“……”

他發現沈鹿溪有一項神奇的本領,每每他對她稍有改觀的時候,她總能讓他生出想把她捏死的沖動。

沈鹿溪見沈鹿桃和丫鬟一臉不信,正打算編幾個具體事例佐證,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拊掌聲。

然後就是姬雍仿佛索命一般的聲調:“鹿溪啊……”

這聲音帶了幾分嘲弄,聽的正在吹牛逼的沈鹿溪差點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姬雍不緊不慢地繞了出來,他瞥了沈鹿桃和丫鬟,直接把兩女吓得癱軟在地,兩人想到自己方才那番算計不知被太子聽去多少,真吓得雙眼含淚,跪在地上細細哀求,

可惜姬雍壓根不是那等憐香惜玉的,而且沈鹿桃的美貌也不足以讓他憐香惜玉,要他說,雖然沈鹿桃是女子,但生的比她弟弟沈鹿溪多有不如——他連她弟也沒憐惜。

他偏頭吩咐:“把她們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禁足三個月,之後再慢慢處置。”

兩女吓得袅袅娜娜半昏過去,被幾個侍衛無情拖走。

沈鹿溪對沈鹿桃不是很同情,她勢利眼在先,為了争寵想要設計自己在後,但為了維持自己的姐控人設,還是掙紮着開口:“殿下……”

姬雍鳳眼往她這邊一看,沈鹿溪終于想起自己方才說的那些騷話,當即不敢吭聲了。

姬雍處置了那個沈鹿桃,偏頭對着沈鹿溪,笑的古怪:“我不看你一眼壓根睡不着覺?”

沈鹿溪:“……”

姬雍不輕不重又抛下一句:“我說夢話的時候都是喊着你的名字?”

沈鹿溪:“……”她後背涔涔冒冷汗,虛弱地開口:“殿下,您聽我解釋……”

“不必多說。”姬雍瞥了瞥她:“這些日子你來守夜。”

反正讓她守夜也是早就預備好的,只是沈鹿溪一到下差的點溜的太快,徐沖一直沒逮着人。

沈鹿溪正絞盡腦汁地想怎麽狡辯呢,一時沒跟上姬雍的劇情,怔了怔:“啊?”

姬雍呵呵兩聲:“誰讓我一刻都離不得你呢。”

沈鹿溪不敢再逼逼賴賴:“……是。”

…………

姬雍規矩大,近身侍衛和值夜的侍衛還是有些區別的,近身侍衛主要是在春殿外巡邏護衛,未經召喚不得進入春殿,值夜的侍衛卻得直接進入春殿,甚至進入姬雍寝殿,在內卧門外護衛。

沈鹿溪當差這幾天,還是第一次進春殿裏,也是第一次離姬雍這麽近。

春殿修的氣勢恢宏,一應規制皆按照太子尊位修建的,奇怪的是,明明這般煊赫華麗的地方,種植最多的花卉居然是杜鵑——這花兒孱弱楚楚,和春殿整體風格相悖,更何況杜鵑被賦予凄楚離別之意,一向不大受古代人待見,姬雍偏偏種下許多在這春殿。

而且他不光衣裳酷愛混搭,就連屋裏的陳設布局也是一個毛病,好好的素淨山水插屏,他非得弄一花裏胡哨的珊瑚底座,光亮的青玉花瓶,他必要在上面畫一幅濃豔旖旎的海棠春睡圖,原本整齊擺放的對椅,也被他硬是左邊放三個一邊放五個——整體就是正常人看了想撓人,強迫症瞧了要自殺的那種風格。

得虧沈鹿溪沒什麽嚴重強迫症,不然她這會兒早就抹脖子了。

徐沖作為近衛統領,見着沈鹿溪之後,面上倒是沒顯出什麽,略交代了幾句直接要注意的事兒就放她去當差了。

沈鹿溪好久沒熬通宵,特意喝了幾壺濃茶提神,結果撐到巡視完寝殿就開始上下眼皮打架,她強撐着把該盡的指責盡到,就在寝殿裏找了個隐蔽的角落窩着。

她上眼皮好像被黏住了似的,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

就在她做激烈自我抗争的時候,小腿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沈鹿溪還以為是碰到什麽擺件了,也沒在意,半垂着眼繼續自我掙紮。

沒到片刻,她小腿被踢了下,這次力道有點大,沈鹿溪總算是反應過來了,打了個激靈,怒氣沖沖地擡頭。

……姬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沈鹿溪:“……殿下還沒睡啊?”

難道大半夜不睡就為了逮她摸魚?哎呦,這可比她上輩子呆的那個小私企的老板還摳啊!

姬雍留她到自己極近的地方守夜,自是想等這個小細作自己按捺不住露出馬腳,他自己半宿沒睡,她倒是睡的挺香……按理來說細作沒動手那是好事,但姬雍看着她睡眼惺忪,莫名生出一種被輕視的屈辱感……

他一時不清楚沈鹿溪的路數,她是城府太深,還是張貴妃真就眼瘸挑了這麽個二百五過來?

帶着這樣的心情,他有點不爽地弄醒了沈鹿溪,淡淡道:“我睡不着。”

他有心再露個破綻,攏了攏長發,淡聲吩咐沈鹿溪:“我要吃甜羹。”

沈鹿溪目光呆滞,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個字:“啊?”

這跟小孩大半夜鬧吃鬧喝有什麽區別?

她張了張嘴,勸道:“已經這麽晚了,您要不……”

姬雍一向随興,都是他吩咐別人的,哪有別人敢對他多嘴,更何況這人還是沈鹿溪。

他不悅地打斷她,一字一字重複:“我要吃甜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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