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兩日周裴開始着手新家整理的事情,元旦的時候,徐欤父母回來了,周裴從他家裏搬了出來,徐欤幫着他老師一塊去整理,新家的味道散的差不多,周裴把床單都鋪好,兩個人躺在白色的被褥上。
徐欤側頭看向周裴,周老師的側臉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光線裏,臉頰上一層細細的絨毛,稚嫩到不像樣。
徐欤擡起手,指腹輕輕碰在周裴的臉頰上,臉上的肉輕輕下陷,周裴睜大着眼,兔子眼望着他,徐欤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有些悶,又有些難受,他湊過去,嘴唇貼在周裴的下唇上,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閉上了眼,睫毛輕輕顫抖。
徐欤撩開周老師的頭發,在他的額上、眼角邊都親了一遍。
那個白日,徐欤把周裴弄哭了。
潔白的床單又染上了污跡,周裴覺得自己像在雲端,可下一秒,便又被推入了淵薮中。
他沉溺之中,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他被扯開,又一次被拉上了岸,他似乎是躺在一片平原之上,呼吸終于平緩,他安靜下來,眼淚慢慢停下。
而後,他聽到一個聲音,徐欤在他耳邊,用那種很溫柔的像是秋夜晚風一般的語氣,他說:“對不起,老師。”
元旦上來,就是家長會,周裴是第一次見到徐欤父母,他站在教室講臺前說話,承受着家長們審視打量的目光。他的視線掃過靠窗角落,那是徐欤的座位,如今坐着的是徐欤父母。
家長會一共說了幾點,就是要确保好學生心态,壓力要有但不能過甚,另外還有一部分學生是不參加高考的,繼續在世高讀,只是需要一個畢業證書。
家長會結束後,周裴留在教室裏,看着剛才發下去的高考意向,還剩下的二十幾個同學裏,有一半是說畢業後要出國留學,他一個個看着,最後落在了徐欤的名字上,視線定格在了那“留學”兩字上。
徐欤也是要離開的。
周裴瞧着那兩個字想了很久,當時的心情很難形容,像是被沉入了深海裏,透不過氣,胸口很脹,他忍不住抓着領口,想讓自己喘過氣來,有些艱難的彎下腰,腿卻先軟了下來,硬生生的磕在了地上。
那天之後,周裴沒有主動聯系徐欤,那孩子應該也是知道,周老師定然是看到了由他父母填寫的高考意向,再過幾個月他就不會呆在這裏了,所以玩玩真的就只是玩玩,說的一切情話喜歡,都是逗着玩,不當真的才有趣,當真了就沒意思了。
放寒假前一天,周裴在臺上和學生們說着寒假裏要注意的一些事,底下吵吵鬧鬧,都很興奮,也聽不進去,他便十分迅速的把自己要說的話都給說完了,而後就揮了揮手,“那就放學吧,回去注意安全,十號返校別忘了。”
說完他就走了,李燃坐在底下看着離開教室的周裴,扭過頭看向徐欤,徐少爺窩在牆角,這兩天感冒了,脖子裏攏着圍巾,抵着腦袋昏昏欲睡的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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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燃推了推他,徐欤才睜開一只眼,李燃壓低了聲音,問:“你真和周老師掰了?”
徐欤沒應,李燃心裏實在是好奇,又問:“說分手了嗎?誰提的?你說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看周老師這兩月裏,人都瘦了好多,你也太壞了吧。”
徐欤被他弄的頭疼心煩,他撐起下巴,瞥向李燃,他說:“我什麽都沒說,家長會那天,他應該是看到了我高考後的意向,我不會留在國內的,他大概也明白了,那天之後我沒有再找他,他也沒有再聯系我。”
“就這樣?”
“就這樣。”
“太憋屈了。”
李燃吐出四個字,徐欤側眼看他,“你說誰憋屈?”
“還能有誰?周兔子啊,碰上你這麽個混蛋。”
李燃指着徐欤的臉,徐欤往牆壁上靠了靠,因為鼻子塞住了,所以聲音有些悶,他想了想,回了一句,“我也覺得挺憋得慌的。”
寒假之後,周裴就徹底松散了下來,他不怎麽出門,整日都待在家裏,新房子的路段比之前的要更繁華,打開外賣軟件,周圍都是店鋪。
他的精神松懈下來的時候,就會想到徐欤,他現在才明白過來,那的的确确是個壞孩子,沒什麽道德觀念,以自己為中心,騙了人後也能輕松地拍拍屁股離開,他似乎什麽都不在乎,沒心沒肺的。
周裴的崩潰是在某一個夜晚發生的。
他當時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早上剛曬過,散發着一股陽光的味道,徐欤以前打趣道,說那是螨蟲被烤焦的氣味,周裴嗅着那味道,突然拉開被子,把整條被子都丢在了地上。
他從床上坐起來,抱着自己的身體,雙手捂着臉,心裏鈍鈍的疼。
高闊有句話說的很對,周裴就是沒長大。
他的時間好像還停留在自己的校園時代,即便光陰漫漫,他卻還是個孩子,從未長大過,永遠滿含深情,天真爛漫,學不會虛情假意,他的愛一直都是純粹的認真的,誰對他好,他便一頭紮進南牆裏,也不想想,之後會多疼。
他想不明白,徐欤那小孩幹嘛要這麽玩他,既然一開始就沒有把他考慮進自己的未來裏,又為什麽要一腔深情說着承諾的話,為什麽要一遍遍說着我愛你,他不明白,也明白不了。
半夜的時候,徐欤接到了周老師的電話,他看着來電顯示,猶豫了數秒,而後還是接通了。
電話接通,沉默許久,徐欤輕聲道:“老師?”
周裴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他問:“徐欤,你有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
徐欤沉默了片刻,他打開床邊小燈,燈光昏昏暗暗,五官在微弱的光線下變得模糊,片面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慢慢擴散。
徐欤想了想,回應道:“老師,對不起,我撒了謊,騙了你,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還沒和老師談過戀愛,我想試試……”
說完這句話,電話一頭的周裴沒有回答,徐欤頓了頓,“留學的事,是一早就定好的。”
周裴從來沒想過,原來一個人的實話比謊言更傷人。
徐欤的話就像是一根尖錐,在人心上紮了一個孔,周裴聽着他一點點吐露出那些真實的想法,心裏的口子越開越大,越來越疼。
徐欤不知道,周裴拿起電話,打開他的信息,撥出這通號碼,光是這幾個動作,就花了多久。
他是對待感情那麽認真的一個人,可徐欤的愛,太肆意,太潦草了,他受不了,他覺得他的愛意被亵渎了。
就像是自己懷揣着的珍寶,他是舍不得給旁人看的,但徐欤來了,他說他想要這玩意兒,他說他會好好保管,他會他會珍惜,于是周裴信了,雙手捧着傻乎乎的把自己最好的最珍貴的都給了他,徐欤接過,看了會兒,而後随手丢開。
周裴這才明白,原來他根本就不在乎的。
徐欤所有的好,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只不過是他信手拈來哄人的一種法子,他做起來毫不費力,甚至還樂在其中,可對于周裴來說,卻是那麽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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