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英國飄雪的時候,深市的雪已經停了,只餘下冰雪融化後的潮濕陰冷。
過完年,一切都恢複如初,只是城還是空蕩蕩的,過年回家的人還沒回來,周裴從醫院出來,上次體檢,醫院方面讓他檢查了兩邊,最後查出來是胃裏生了個東西,醫生說是腺瘤樣息肉,這玩意兒不同于普通的炎症性息肉,弄不好是會癌變的。
周裴家族裏就有好幾個生了癌症早早去世的,所以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體檢,就怕這病查晚了,想治也治不了了。
醫生說這要盡早切除,并且之後還得追蹤觀察,常常要複診,周裴這段時間生活過得一團糟,若不是醫院來電話,他怕是都不會出門的。
他在醫院和家裏來回奔波,生病了也沒和旁人說,做的最多餘的事情大概就是和家裏打了一通電話,電話有被接通,卻誰都沒說話,沉默了十幾秒,對方先挂了電話。
周裴心生無力,卻知道自己還是得活下去的。
他把家裏收拾好,沒過幾天就搬進了醫院,做手術是要有人簽名的,可周裴就一人,醫院方面不肯給他做手術,周裴想了半天,最後竟然還是打給了高闊。
高闊接到電話,便把手上的工作全都放下,做了最近的一班飛機,趕到了醫院。
與此同時,徐欤乘坐的航班也已落地,他攔了一輛的士,直接開去了周老師的住處。
高闊抵達醫院,見到周裴坐在病床上,他精神還好,見高闊來了,朝他擺了擺手,微微笑了笑,“不好意思,這種事還得麻煩你。”
高闊深吸一口氣,走到周裴身邊,他和這個人在一起十年,是他一時昏頭,辜負了周裴。
如今聽到周裴要做手術的消息,他心裏除了痛還是痛,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哽着嗓子,悶聲道:“我先去醫生那邊問問。”
周裴點點頭,高闊走到外頭,去找到了醫生,問了周裴的病情,聽是良性的,只要切除,後續不複發就沒事,他才松了口氣,跑去簽手術同意書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都在發抖,好不容易把兩個字寫完,高闊深吸一口氣,回到了病房裏。
“同意書簽完了,手術應該很快就會安排了。”高闊幹巴巴的說了一句,周裴點點頭,他沉默了會兒,輕聲問:“那小孩呢?”
周裴低下頭,壓着聲音,他說:“丢了。”
出租車停在公寓門口,徐欤付了錢,從車上下來,往前走兩步,擡起頭看着周裴那層樓,屋子裏的燈沒開,窗戶無光,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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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裴不在家?還是已經睡着了?
徐欤皺皺眉,心裏疑惑,卻還是走進了樓道,感應燈亮了亮,他按了住戶密碼,大門打開,徐欤走了進去。
周裴是明天的手術,晚上的時候高闊陪在他身邊,周裴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他看向高闊,對他說:“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我來的太急了,沒有訂酒店。”
周裴猶豫了幾秒,輕聲道:“你……要不住我那裏?”
高闊一愣,面上一喜,接着就聽周裴道:“我那房子是用賣了我們那房子的錢買的,按理說買房的錢應該分你一半的。”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高闊嘆了口氣,他看出了周裴的窘迫,便說:“我知道了,我先去休息,明天我在過來,好不好?”
“嗯,謝謝你。”周裴的手藏在被子底下,蜷縮成了拳,高闊低頭看着他,見他睫毛輕顫,明明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樣,卻還要強撐着。
高闊心裏難受,又想到了周裴那學生,心情複雜,愈發氣悶。
他拿着周裴給他的鑰匙,從醫院出來,依着地址,找到了周裴現居住的小區,繞繞彎彎走了一圈,總算是找到了那棟公寓樓。
電梯樓一層層上來,徐欤蹲坐在樓道那邊,心裏想着,周老師怎麽還不回來,該不會是去夜店了吧,他心裏忍不住多想。
這時,就聽“叮”的一聲,他驚喜的擡起頭,看向了電梯門。
高闊從裏面走了出來,他一開始并未看到徐欤,直接朝門口走去,直到拿出鑰匙插.進孔鎖裏,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高闊吓了一跳,扭過身,就看到了男生那張冷到極點的臉。
“你怎麽會有周老師家的鑰匙?”
徐欤冷冷的看着高闊,他與高闊身高相仿,只是面容稚嫩,但發怒時的氣勢,卻還是會讓人猛地一驚。
高闊看着他,認出了這張臉,他皺起了眉,一想到周裴那樣子,又聯系到他說的話,高闊便能猜測到他們之間都發生了些什麽?
他冷笑一聲,便說道:“是周裴他讓我住他家的。”
“他人在哪裏?”徐欤不相信。
高闊側眼看着徐欤,目光扒過眼前這男生的臉,看着他的表情一寸寸的變化,他說:“他生病了,被你氣出毛病的。”
周裴睡在病房裏,明天就要動手術了,如果說不怕那是假的,就算是成功率再高的手術,心裏還是會害怕。
他仰面躺着,心想着時間快些過去吧,快些熬過去,就好了。
第二日,他是被護士叫醒的,護士來給他測量體溫,周裴看了眼時間,早上八點。
八點半的時候,高闊來了,周裴九點就要推進手術室了,他躺在床上,渾身發涼,高闊站在邊上和他說話,周裴只是閉着眼,沉默的聽着。
又隔了會兒,護士過來,說要進去了。
周裴睜開眼,往四周看了看,他才望向高闊,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倒是高闊抓了一下他的手,用力捏着,他對周裴說:“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周裴深深吸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周裴這手術很順利,他出來的時候,因為打了麻藥,所以意識還是模糊的,他躺在床上,覺得身邊一直有個人,攥着自己的手。
他以為是高闊,想要掙開,但因為身體沒力氣,所以沒有掙動,而等他醒來時,便沒見到床邊有人。
周裴一醒過來就覺得疼,麻藥退去後,疼痛便湧了上來,他嘴唇發白,蹙着眉,很難受。
高闊正在外面倒水,一進房間,便見他醒了,驚喜的走上前,喚了好幾聲周裴的名字,周裴朝他點點頭,眉頭緊蹙。
“你怎麽了?”
周裴張了張嘴,只發出了一個字“疼”。
因為疼,周裴也沒了別的心思,只閉着眼,想讓這波疼痛快些過去,就這樣熬着,他自己是根本沒時間觀念的,經常是疼着疼着就睡着了,睡着的時候,夢裏還會遇見熟悉的人,他看着徐欤握着自己的手,暗罵自己沒出息。
這夢就好像是緩解疼痛的一劑良藥,他在夢裏想着那個壞孩子。
因為是夢,所以無所忌憚,說着想說的話,哭着該哭的眼淚。不用強撐,不用勉強,不用去僞裝,不用告訴別人,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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