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場雨澆灌着整座城市,淅淅瀝瀝持續了兩個小時,航班也被迫推遲了兩個小時。

雨停之後,乘客以此登機,周裴心不在焉的走在隊伍後面,他來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緩緩坐下。

他看着窗外發呆,身邊什麽時候坐下了個人,他都沒察覺。

直到邊上的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裴一愣,回過神來,他扭頭看去,便見徐欤對他笑了笑,“要起飛了,安全扣系上。”

周裴蹙起眉,他一邊拉起兩側的安全繩,一邊出聲詢問:“你怎麽在這裏?”

徐欤後背貼在椅背裏,無辜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巧合吧。”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和五年前簡直一模一樣,漫不經心理所當然。

周裴不覺得這是巧合,可五年過去,當初的愁怨,此刻都似乎變成了一縷青煙,看不着摸不住,他想,徐欤說巧合就是巧合吧,他也懶得去琢磨。

便只是朝他點點了頭,扯開嘴角,“那還真是好巧。”

徐欤坐在周裴身邊,自他上了飛機,與周裴說了兩句話後,等飛機起飛後,便拿出了眼罩和耳機,蜷在椅子裏,看着似乎是睡着了。

這架飛機不算大客機,座位間的距離間隔要稍近一些,周裴就這樣坐着,便能感覺到身邊人的氣息,偶爾側眼看去,便能看到黑色眼罩壓着高挺鼻梁,膚色似乎比上學時白一些,嘴唇抿着,唇色很淺。

周裴在心裏想,這個人長大了。

之後他也睡了一覺,睡眠很淺,閉着眼的時候,薄薄的眼皮似乎透着光,回憶晃晃蕩蕩不請自來鑽入他的眼皮裏,他曾以為不在乎的記憶,像是翻滾的海浪,鋪天蓋地朝他湧來。

周裴猛地睜開眼,神情緊繃,他的手一下子抓緊,下一秒立刻松開,擡起頭看向身邊的人,徐欤的手放在靠手上,細白的手背被他抓住了幾條痕跡,他擔憂的看着周裴,伸出手想要去扶他,卻被周裴躲開了。

徐欤一頓,柔聲詢問道:“老師,你做噩夢了嗎?”

周裴斂神,眉目算不得柔和,他厭煩的卷起眼皮,雙眼皮的褶皺松垮展開,他擡起手按住眉心,“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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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裴不願再說,徐欤便不敢再問,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周老師,目光寸寸,卻再也不敢越雷池半分。

轉機後,周裴在當地機場內簡單的吃了點東西,他沒什麽胃口,吃完之後,坐在候機廳等下一輪航班,沒等多久,身邊坐下一個人,他側頭看去,見還是徐欤。

周裴心裏覺得奇怪,下意識問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我還得轉機,去冰島的航班。”

周裴聽了眉頭蹙起,“你也去冰島?”

徐欤露出驚訝的神色,“老師,你也去嗎?”

周裴看着他的臉,心裏突然冒起一股無名火,在空蕩蕩的胸膛裏四蹿。

周裴深深地看着他,幾秒之後,他湊近,壓低了聲音,他問:“你想要做什麽?”

“我沒有想做什麽啊?”徐欤一臉茫然,

裴卻是不信,他還記得當初少年帶着興味的臉,這個人總喜歡耍着人玩,他心裏後怕,抿着嘴唇,說:“徐欤,別再折騰我了,我耗不起的。”

他和徐欤相差十歲,五年前是他太過天真,愛上了那個十八歲的男生。

可現在,就算是當年的少年已長大,而他也老了,他心裏的火已經熄滅了。

徐欤注視着周裴,他的目光逐漸變得黯淡,十幾秒後,周裴以為他就這樣作罷,便聽到他問:“老師,你從學校離開,是因為我嗎?”

“不是。”周裴的眼神掠過他,看向他身後的過往人群,他低聲道:“和你無關。”

的确是和他無關,當年他被舉報,校門口的大字報貼滿了他和高闊的照片,所有曾遺留下來的親密照片,高闊通關系幫他入學,所有的事,那一刻就像是一段肮髒的歷史,被人刊登被人議論被人指名道姓。

周裴從未受過這般淩辱,他把照片撕去,卻扯不開旁人如刀的目光。

那一日之後,就算學校不開除他,他自己也會辭職。

後來,高闊來找過他一次,跪在地上哭,對他說抱歉,是他害了他。

那些照片,通通都是高闊前妻發出來的,他的前妻終究是選擇了反擊,傷害了旁人也傷了自己。

周裴落魄離開,來到了隆城,五年平靜日子,卻在看到徐欤時,一切都将重新洗牌。

轉機之後,又過了十多個小時,飛機在冰島凱芙拉維克國際機場降落,當地氣候比隆城涼快,還有些微涼,周裴穿上長袖,取了行李之後,從機場裏緩緩推出來。

他早已聯系好的當地導游在外面候着,那是個一米七左右的矮小白人,面貌看着和善,見到周裴便笑着揮手,生硬的看着周裴的名字。

周裴朝他走去,用英文和他打招呼。

導游開車,送他去酒店,周裴一身疲憊,在車上眯了一小會兒,睜開眼時,車子已經抵達酒店。

辦好了手續,周裴拿着房卡去找房間,他住在二樓,電梯一直沒下來,他便直接走樓梯上去了,沿着蜿蜒的樓梯走去,推開樓道的門,周裴卻在轉彎口停了下來。

對方見到周裴,也一下子愣住了,徐欤舉起雙手,表情慌張,立刻說道:“老師,這一次真的是巧合。”他說完,又幹巴巴的補了一句,“我沒騙你。”

周裴沒理他,錯開他的肩膀,徑直朝另一側走去,徐欤緊跟他身後,最後在周裴對門停了下來,他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又說了一遍不是巧合,周裴一聲不吭,刷卡門進去,房門“嘭”的關上。

徐欤看着緊閉的門,在外頭站立了一會兒,他垂着眼,臉上是滿臉的落寞,他長大了不少,可不開心時的表情還是與少年時一模一樣。

周裴從門口離開,把行李丢在了門邊上,脫了鞋,被自己整個人摔進了床裏頭。

他很累,原本期待的旅游,因為“偶遇”變得充滿了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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