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酥癢 激靈靈打個寒顫

天剛蒙蒙亮,承志就出門了。

從許家到金藥堂距離不算太遠,義父許敬業心疼他,特意讓人給配了馬車,如此一來,到藥鋪只需要約莫一刻鐘的光景。

一走出許家大門,他就看到了停靠在門口的馬車。

趕車的老楊坐在車前,見他過來,跳下馬車,笑着打招呼:“承志少爺,請吧。”

說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承志也不多想,沖其點頭致意,快步走到車邊,掀開車簾。

深藍色的車簾掀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宜喜宜嗔的臉。

許長安端坐在馬車裏,偏着頭看他,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

承志卻是一驚,昨晚夢中的一些片段倏然湧上心頭。他松開手,後退了好幾步,不小心撞到了老楊身上:“她……”

老楊笑呵呵道:“啊,你說大小姐啊,她今天要去店裏,讓我帶她一程。這不是順路的事兒嗎?”

“是……順路的事兒。”短暫的慌亂過去,承志回過神來。

這話也沒錯,他尚未正式入嗣,長安仍是少東家,真正的東家不管事,長安不被允許天天去金藥堂後,就每隔數日去店裏看看。

而許長安已經從車裏掀開了簾子,聲音輕柔:“愣着做什麽?還不上來?”

承志唇線緊抿,只拿眼睛定定地瞅着她,卻不說話。

許長安似是有些驚訝,她輕笑一聲,笑語如珠:“你是怕我吃了你啊?還是嫌棄我、不願與我共乘一車?”

一旁的老楊聽到這番話,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尴尬來:“這……承志少爺,你……”

承志睫羽垂下,穩了穩心神,沉聲道:“都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你在車上。你我兄妹,哪有什麽害怕嫌棄的?”

他有意無意将“兄妹”二字咬的極重,暗自希望她能不要再胡亂說話。

許長安仿佛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她笑容不減:“那你快一點,別讓張大夫他們等急了。”

承志将心一橫,咬一咬牙,轉身登上了馬車。

雖然同在一個車廂裏,但他刻意與她保持一段距離。他坐得筆直,雙手平放在膝上,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許長安脆生生道:“楊叔,可以走了。”

“好嘞,坐穩了。”老楊一甩馬鞭,輕擊馬臀,馬車飛快向前駛去。

承志心裏默念着昨晚看的醫書,但他總覺得她似有若無的視線就在他身上逡巡。

明明早上還不太熱,可他分明感覺臉頰正在一點點變燙。

許長安見他耳根發紅,暗暗好笑。她輕輕咳嗽一聲。

安靜的車廂裏,這點聲響格外明顯。

承志心頭一跳,下意識看向她,低聲告誡:“楊叔就在外面。”

許長安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樣來,也學着他的樣子壓低了聲音:“楊叔在外面怎麽了?難道楊叔在外面就不許我咳嗽了麽?”

似乎是擔心聲音太輕他聽不到,她甚至身體微微前傾,離他更近了幾分。

随着她的靠近,承志鼻端嗅到了淡淡的香氣,臉頰好像更燙了一些。他移開目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外面有人,你不要像昨天那樣亂說話。”

昨天她随口說的一番話,擾亂他心神許久,甚至他晚間做夢,都是她語笑嫣然:“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昨天怎麽亂說話了?我說的都是真心的啊。”許長安眨了眨眼睛,做恍然大悟狀,“外面有人,不能那樣說。是不是意味着沒人的時候,就可以那麽說了?”

承志沒想到被她給鑽了個空子。他驅走心頭的慌亂,竭力保持嚴肅:“有人沒人都不能亂說。你是我妹妹。”

“是麽?”許長安微微偏了頭,似笑非笑看着他。

承志一陣心煩意亂,他幹脆緊閉雙眼,默念醫經。

見她不再說話,安靜下來,他懸着的心也終于放下。

他第一次覺得一刻鐘漫長。

馬車總算停了,剛一停穩,承志就率先跳下馬車。

然而剛行幾步,身後卻傳來少女輕柔的聲音:“你不扶我一下嗎?我只是身上不發熱了,病還沒全好呢。”

承志深吸一口氣,她病恹恹的模樣立刻浮現在他的腦海。想起她生病的緣由,他不禁自責而又憐惜。他只得折返回去,向她伸出了手臂。

扶她時,他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堅決不與她對視。

許長安微微一笑,伸手緩緩搭上他的手腕,輕松跳下馬車。

收手時狀似無意,小指在他手背上輕輕蹭了一下。

那一點點的酥癢仿佛沿着手背薄薄的一層肌膚瞬間竄至四肢百骸,承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下意識擡眸看她,卻只看見了她的背影。

從踏進金藥堂開始,她整個人的神情氣質就變了,俨然不再是在馬車上沖他笑的小姑娘。

承志猛然意識到,她以前是金藥堂的少東家。

許長安走進鋪子,掃視店中諸人,微笑着點頭致意:“師父,孫掌櫃,我來看看。”

見她是和承志一起過來的,孫掌櫃心中微訝,與張大夫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笑了一笑:“少東家,這邊請。”

許長安跟着去簾後細看賬冊,從頭到尾,沒再看承志一眼。

馬車裏的刻意逗弄仿佛只是幻覺。承志收斂雜念,繼續站在張大夫身邊幫忙。

此時沒有病患,張大夫難得有空,瞧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你們現在處的不錯,竟然一起過來了。”

他記得,上一次他們一起出現時,還是劍拔弩張。

很簡單的一句話,承志卻莫名緊張,含糊應着:“嗯,是還行。”

很快,他就能确定了,之前在馬車上的确是他想多了。別說她不會當着外人的面胡說了,在外人面前,她甚至連看都不看他。

按說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他應該松一口氣才對,可莫名的,他居然有那麽一絲絲不快。

許長安照例查看了賬簿後,又去制藥坊。

制藥坊氣味難聞,許長安絲毫不以為意,她在裏面逗留了半個時辰,檢查過每一項器具後,才出去。

父親讨厭藥草的氣味,而她不一樣,這些并不好聞的味道只會讓她安心。

站在晾曬着藥材的院子裏,許長安心內幾許豪情,幾許不舍。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把金藥堂當成是自己的責任。這是她奮鬥數年的地方,她絕對不會放棄這裏。

“少東家,吳家少爺在外面,說是找您的。”夥計的聲音适時響起。

許長安應聲回答:“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今日出門之前,她讓小五去約吳富貴,想與他見上一面。只是沒想到,還遠沒到約定的時間,他居然直接找到金藥堂了。

吳富貴的出現,引起了金藥堂的小小騷動。

一對男女假冒承志的父母,還自稱是受吳家少爺指使一事,金藥堂諸人也有所耳聞。

此刻看見他大搖大擺出現在金藥堂,衆人無不暗驚。

承志更是雙眉緊蹙。

而吳富貴卻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悠閑地搖着扇子,向裏張望:“長安呢?怎麽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只見竹簾晃動,許長安已然走了出來。

吳富貴嘻嘻一笑:“長安,我來早了,你高興不?”

長安高興不高興,承志不知道。但他心裏很清楚,他自己是不太高興的。

很明顯能聽出來,這兩人事先約好了。

所以她今天可能不是為了跟他同乘一車,不是為了來金藥堂查賬,而是因為,跟吳富貴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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