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三層
到底這件事還是要去找掌門說一說的,戚淮的眼睛沒有什麽大礙,被雷劈了也沒反應,所以戚淮這邊暫時不用擔心。
江楓橋之前找了景藍去說這件事,只不過要從一個很側面的角度給空弦上人一個印象——對整件事的整體印象。他不能幹擾掌門對這件事的判斷,事實從他本人口中說出來和從景藍嘴裏說出來是兩個很不同的效果。
畢竟江楓橋在擂場上根本就沒給聞道長老面子,江楓橋也摸不準空弦上人是個什麽心思,不知道他對聞道長老是個什麽态度,所以采取比較穩妥的做法。
現在他将東西放回去了,卻不急着立刻去找空弦上人,而是去擂場上看了商百尺跟馮柏江的比試。
陳九淵跟馮柏江他們這裏是同一場,不過江楓橋并沒有往陳九淵那裏走。
商百尺跟馮柏江是差不多的劍路,江楓橋與馮柏江交手過兩次,所以對這個人的劍路很清楚,相對地,有對付馮柏江的經驗,他在對戰商百尺的時候就輕松了很多。說起來,那一次跟商百尺的比試能贏,也有一部分早先跟馮柏江對戰過的原因。
這兩個人,應該都算是江楓橋遇到過的很強勁的對手了,而且有一定的相似性,所以江楓橋現在想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
馮柏江自然也看到下面的江楓橋了,雖然對面是寒山門的商百尺,可是馮柏江下意識覺得江楓橋應該是來看他的,畢竟是兩屆的手下敗将了吧?每次都差那麽一點,感覺上每一次都是江楓橋險勝……
說起來,江楓橋每次拔得頭籌,似乎都是險勝。
這人怎麽就能每次都在那樣驚險的情況下獲勝?
至于商百尺,似乎是早知道江楓橋要來,可是現在看到江楓橋來了,又覺得有一種很古怪的不自在。
江楓橋在下面,監看的長老竟然還是早上的韓風長老。
看到江楓橋過來,他連忙請江楓橋坐下,左右看看沒人,忽然湊上去道:“不知道戚師侄現在怎麽樣?”
江楓橋道:“暫時無礙,多謝韓長老關心了。”
韓風笑笑,眼神卻忽然變得精明起來:“江師侄跟聞道長老當面鬧起來了,我擔心的不是戚淮他傷勢,你可要小心一些的。”
“……”江楓橋沒想到韓風竟然還是個明白人,他頓了頓,道,“聞道長老這麽多年擔任門中的長老,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
這話分明就是諷刺了,聞道長老要是講道理就不會有今早的事情。
韓風道:“今兒早上事情一過,我就已經去找過掌門了,這件事你且放心。哎,我原以為商師侄肯定能立刻就贏下這一場的,沒想到這馮柏江也不錯啊。”
江楓橋聽見他前半句話,就已經怔了一下。
不過後半句,明顯是韓風不大想說這件事。他琢磨了一下,知道韓風長老這件事應該是沒有對別人說的,所以他也不聲張,只當做是沒有聽見,接了他後半句話:“商師弟自然是天縱奇才,只是馮柏江與我卻算是個熟人了。”
“啊,對……我忽然想起來了,他是你上兩屆的對手吧?當時……當時似乎……”
想了想,韓風又似乎不知道找什麽詞來形容,給卡住了。
江楓橋道:“很厲害的對手,我與他其實相差無幾。”
韓風長老撚須一笑,“可是你總是能贏他。這麽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商師侄的劍路,跟這人比較相似。”
“興許商師弟能從這一戰之中領悟出什麽也不一定……”江楓橋看向了臺上,此刻纏鬥已經白熱化,這兩個人的風格太過接近,所以打得異常費力,也看不出什麽花俏,在不懂行的人眼底反而比較無聊,可真正的行家裏手看來,卻是處處兇險。
二人出劍都給人一種相當兇險的感覺,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直接被一劍穿胸。
這兩人的劍,都是懸崖上的劍,随時可能會因為一個疏忽就掉下去。
只是江楓橋說的的确不錯,商百尺很可能從中窺知什麽。
只是看了大約一刻鐘,江楓橋終于起身走了。
韓風長老覺得詫異:“江師侄不看了?”
江楓橋道:“有點事,先走了。”
他朝着韓風長老一拱手,便直接走了出來,後面韓風長老覺得納悶,之前根本沒有半點預兆,大家都在認真地看比試,江楓橋之前也看得那麽認真,怎麽這……說走就走呢?
江楓橋朝着陳九淵那個擂臺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陳九淵的收劍式,原本的鋒芒畢露轉瞬之間就已經沉靜了下來。劍歸鞘,評判長老站起來,喊一聲“焚鼎門陸九淵勝”,下面觀戰的無數人,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如潮的掌聲便已經将整個擂臺都淹沒。
這動靜太大,其餘三個擂臺下面的觀衆都為之側目,甚至別的擂臺上還在比試的人,都往這邊看了一眼。
——除了商百尺和馮柏江。
陳九淵是這一個場次最快結束戰鬥的,江楓橋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江楓橋,于是站在擂臺上,陳九淵朝着江楓橋笑了一下。
看樣子,陳九淵這一次是勝券在握。
只是……
江楓橋一向覺得,不到最後一刻,勝負很難有定論,就像是馮柏江跟商百尺的那一場一樣。
轉身他便離開此處,也是時候去掌門那邊一趟了,之前的一切已經安排地差不多了。
從擂場這邊過去,直接穿過大道,往後山去了。
他這邊剛剛走出去沒多遠,馮柏江跟商百尺這一場的結果也就出來了。江楓橋不用回頭也知道,馮柏江又輸了這一場。這算是他走得最短暫的一場試劍大會吧?
韓風長老那邊已經愣住了,說實話,商百尺雖然厲害,可是他真的沒有想到,商百尺能夠贏。畢竟馮柏江現在的修為當真不低,而且過了這幾年,看得出馮柏江苦修了許久。這一次竟然還是輸了。
馮柏江自己也沒想到,不過江楓橋走得很早。
他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心底到底是什麽感覺,這一次參加試劍大會,不過是想要了解一個心願,不過看上去,似乎沒有能夠實現。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甘心了還是沒有甘心,反正挺複雜,以至于他竟然奇怪地收劍,看了一眼江楓橋離去的方向,道:“寒山門果真是英才輩出。”
商百尺不會應付這些,只能說一句:“多謝誇獎。”
下面所有看得瞌睡的人都愣住了,活生生被商百尺這一句話給吓住了——小哥兒,你敢不敢謙虛一些?
馮柏江聽了,反倒是大笑了起來。
他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麽事情,轉身便跳下了擂臺,“寒山門當真是英才輩出啊……”
被一個江楓橋給困囿了這麽多年,如今忽然敗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商百尺手中,他卻是忽然從舊日失敗的陰影之中出來了。
只是旁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什麽,還以為他是忽然之間魔怔了呢。
江楓橋這邊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直接去了停雲閣。
這一次,空弦上人依舊是從第三層下來的,江楓橋甚至聞見了空弦上人身上香火的味道。他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只是對第三層有多了幾分疑慮。
“師尊。”
“你總算是來了。”空弦上人随手一指下面的位置,讓他坐下,接着開始說聞道長老的事情,“事情景藍跟韓風長老已經同我說了,這件事的确是聞道做得過火了一些,只是他畢竟是門中長老,未免太不給他面子。”
之前江楓橋就沒打算在空弦上人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實想法,有時候說假話反倒是落了下乘。所以他直接道:“戚淮師弟是新入門的弟子,不說護短不護短,大家都是寒山門的弟子,比試的時候光明正大乃是公認準則。之前周雲瞬移的符咒和之後的雷符,都是聞道長老給的,在跟同門弟子的比劍之中竟然也用這些旁門左道,哪裏還算是個劍修?師尊經常說,劍修執劍,既然是試劍大會,用別的方法取勝,不覺得太過卑劣嗎?更何況,弟子自認不曾做錯。”
“你倒是還有道理了。”空弦上人似乎是要責備他,但是卻一臉笑意。
于是江楓橋大着膽子道:“畢竟是試劍大會,作為看客,弟子不曾幹預周雲師弟的卑劣行為,只是在比試結果出來了之後才出手懲戒。弟子若是有錯,還請師尊指明——”
“好了,我也不曾怪你什麽,只是你聞道師叔面子上過不去,這件事怕還要找我鬧騰一陣的。你找個時間去看看你周雲師弟。”
空弦上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他閉關的時間太長了,門中很多事情都是聞道長老在處理,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
正想要再跟江楓橋說幾句,不料下面來了個弟子,向着第二層報道:“掌門,焚鼎門掌門在前面風霜閣請您過去商談要事。”
“要事?”
還是焚鼎門?
空弦上人一皺眉,似乎是在思考。
江楓橋原本以為空弦上人至少會跟自己說完了話再走,不想他竟然直接起身,對江楓橋道:“此事你暫時按兵不動,今晚你聞道師叔應當會發難,你且準備着,我随後再來處理。”
說完他便直接下去了。
下面那弟子似乎對着空弦上人說了什麽話,空弦上人點了點頭,已經朝着風霜閣的方向去了。
江楓橋只能躬身,送走了空弦上人。
只是……焚鼎門,即便是跟寒山門有交情,但是也不至于讓空弦上人這樣着急。焚鼎門的孤絕道人,一向是個性情相當古怪的人,按照江楓橋的認知來看,他空弦上人應當不是一路人。
不過——只在這一瞬間,江楓橋想到了商百尺跟陳九淵,分別收了這兩人為徒的他們……興許還真有什麽共同話題?
突如其來的離去,讓江楓橋有些好奇起來。
他本來也準備下去,不過忽然看到空弦上人已經走遠,他往外走的時候,便瞧見了上面那通向第三層的樓梯,忽然頓住了腳步。
此刻,整個停雲閣除了江楓橋之外,再也沒有別人。
心底關着的那懷疑的野獸,終于悄悄地鑽了出來。
江楓橋想起了之前在空弦上人身上聞見的那種香火的味道……
他轉過身,面對着門,似乎是準備出去,然而這一步終究沒有跨出去。
江楓橋重新回轉了身,面對着那樓梯,而後走過去,手掌搭在扶手上,擡頭看着上面。
挂着的竹簾遮擋了他的視線,看不清裏面是個什麽情況。
一步踏出,已經走上去,在這樣的一片寂靜之中,他終于走過了這一級級的臺階,上去了,站在竹簾前,将之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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