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動蕩
第7章 動蕩
接二連三碰到這種事,就算邱成神經再大條,這時候也沒辦法再說服自己,當這些都是他想太多了。
要麽就是他見鬼了,要麽新南大學裏頭現在肯定還住着一頭或者幾頭活蹦亂跳的小山羊。這事根本說不通,當初整個新南市被感染者占據,活人都被啃了無數,哪頭山羊有那麽大的能耐還能逃過一劫?
這山羊肯定是有主的,而它的主人必然不是像邱成他們這樣剛從臨時基地回來的,那家夥已經在外面生活很久了。
難道說他就是《木修筆記》的主人?真要是這樣,那也是有可能的,當初新南的生存條件雖然惡劣,但對方既然是高人,和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自然不一樣。
昨晚的事是不是跟他也有關系,邱成自己根本不知道靈氣還可以加快傷口愈合,怎麽會知道要跑去露臺療傷?難道也是那家夥把他弄到露臺上去的?
只要一想到在自己睡着的時候竟然還有人在他家來去自如,邱成這一晚就睡得格外不踏實,就算對方看起來似乎并沒有惡意。
半夜裏,邱成覺得窗口那邊好像有什麽動靜,他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黑影正打算往他屋裏鑽。
“誰!”邱成大喝一聲。
“!”那個黑影一下又縮了回去。
“出來!”邱成又喝。
“……”窗口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出來一下,我們聊聊。”過了一會兒,邱成定定心神,盡量放緩了語調。
好一陣子之後,窗戶外面才終于慢慢地慢慢地探出小半個頭頂,又過了好一會兒,邱成才終于看到了對方的整個腦袋,借着月光,他只能大約分辨出這人留着一頭狗啃似的半拉長發,五官看不清楚,約莫是張長臉。
“你是誰?”見對方這麽小心翼翼,邱成就莫名的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些底氣。
“嗚……”那個黑影發出一聲像是動物幼崽一樣的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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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成皺了皺眉頭,在床上挪了挪位置,對方看他一動,立馬又将腦袋縮了回去。邱成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面找了一小截蠟燭出來,又拿了個打火機,“啪”一聲點燃火苗。
“……”窗外的黑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探出頭來了,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
“你過來。”邱成向他招手。
那個黑影好像十分猶豫,窗外那顆腦袋縮回去又冒出來。
“過來。”邱成又向他招招手。
“嗚……”那黑影應了一聲,終于動了起來。
邱成看到他用雙手撐着窗臺,先是探出一個上半身,然後左腿,然後右腿,他像一只大青蛙一樣蹲在窗口,輕輕一躍,就落在了房間裏的地面上。
借着蠟燭燃燒産生的亮光,邱成終于能看清楚他的容貌了,這是一個年輕男人,年紀大約不到三十的樣子,有着輪廓分明的五官,臉型較長,留着半長不短的微卷頭發,上半身沒穿衣服,下面倒是穿了條破破爛爛的牛仔短褲,緊身的牛仔褲勾勒出他結實挺翹的臀型……
“嗚……”他發出脆弱友好的嗚嗚聲,緩緩向邱成靠近過去,越靠越近,直到兩人臉頰貼着臉頰,然後又輕輕蹭了蹭,這樣的親密接觸讓邱成覺得有些別扭,于是他很快避開了。
“嗚嗚……”他像是受了什麽很大的委屈似的,又湊上去蹭了蹭,蹭完了還伸出舌頭舔了舔邱成的頸側,這才心滿意足地在床上找了個地方,盤身睡下了。
邱成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口水,又看了看盤踞在他彈簧床上的那個家夥,忍不住抓了抓頭發,這家夥什麽意思?這就住下了?
“呼嚕嚕嚕嚕……”對方見邱成還坐在那兒,就一邊打着呼嚕,一邊湊過去拱了拱他,催他快點睡覺。
雙方實力懸殊,邱成沒敢向這家夥宣布這張床是屬于他私人所有,只好乖乖吹了蠟燭睡覺。反正他要是對自己有惡意的話,邱成現在都不知道已經死了有幾百次了,再說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他是睡着還是醒着又有什麽區別,這可是連十四樓窗戶都能進出自如的怪胎。
重新步過的聚靈陣将他的整套房子囊括其中,屋內靈氣充足,躺在床上,邱成感覺自己就像是睡在青山環繞的山谷之中,身邊還有一只大貓不時地伸出舌頭舔舔他,邱成這一次終于睡踏實了。
第二天早上,邱成打着哈欠從床上坐起來,身邊有個腦袋湊過來想用舌頭幫他洗面,被邱成一掌拍了回去。
“嗚,嗚……”邱成在衛生間刷牙洗臉的時候,這家夥就在一旁嗚嗚地控訴,好像是在埋怨他拒絕自己的親近。透過鏡子看着身邊那個大塊頭,邱成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這些年他雖然也渴望家庭的溫暖,但心裏卻又對家庭這個東西很沒有信心,也對自己沒信心,從高中到現在,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連貓貓狗狗都沒養過一只。
現在家裏終于多了個活物,邱成覺得有些高興,雖然這是個腦子明顯不太好使、卻能在高樓上來去自如的怪家夥。
漱洗完畢之後,邱成去陽臺上看了看,發現過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筐裏那些幼苗又抽高了一大截,那些玉米苗,竟然已經長到他的膝蓋那麽高了。
伴随着它們的飛快生長,筐裏的水分好像也消耗得特別快,邱成給它們又澆過一遍水之後,發現家裏的存水不多了,看看時間還早,決定要到河邊去取水。
在全國各大中小城市中,新南的環保工作還是做得相當不錯的,新南河裏的河水雖然不能直接飲用,用來做清潔用水完全沒問題。
既然要去河邊,邱成順便就把前幾天的髒衣服也一起帶上,邱成出門的時候,那家夥也跟着他一起出門了,邱成下樓梯的時候,他也跟在身後,等邱成從他們這棟樓走出去,他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邱成去到離他們家最近的河邊洗衣服,前些年随着新南市的建設,他們附近這一帶的河堤都重新修築過,澆了水泥豎了欄杆,有些地方沒有欄杆,從河堤上一個臺階一個臺階修下去,一直延伸到水裏,便于附近的居民洗衣洗菜的時候用。
不遠處的草叢中,有個身影正在探頭探腦,他很想過去跟那個人一起,但卻又很害怕外面那種沒有遮擋的環境,那樣的地方總是讓他覺得很危險,從前和他一起生活的那只老貓就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邱成洗完了衣服,一手提着濕衣服,一手提着一桶水回到家中,他把這桶水倒進浴缸裏,濕衣服晾起來,然後提上兩個水桶又出門了,這一趟他提了兩桶水回來。
當他提着水桶進屋的時候,邱成發現那人已經等在屋裏了,獻寶似的拿了一個瓶蓋都已經褪了色的舊礦泉水瓶給他,是那種一點五升的大瓶,瓶子裏裝了大半瓶水,裏面竟然還有不少河蝦。
從前臨時基地缺糧食的時候,就沒少組織人員到新南河去撈魚撈蝦,如今連田螺都快被他們撈絕種了,沒想到這家夥竟然還能抓多這麽多蝦。
“給我的?”邱成問他。
“!”那家夥咧嘴沖他笑了笑,帶着一股子傻氣。
“先留着,晚上我們炒來吃。”邱成高興地接過這個瓶子,他現在心情很好,不僅是因為這些蝦,還因為剛剛他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這家夥就在附近的河邊捉蝦。
到點了,邱成照舊要去上工,看着那家夥臉上露出的失落神情,他心情又好了幾分,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腦袋,背上背包出門了。
一到市裏,邱成很快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他們電工組那些人也個個都是愁眉不展的。
“發生什麽事了?”邱成問他搭檔老李。
“聽說北邊亂起來了,有人砸了種子公司,說他們賣的是新生的東西。”老李沉聲道。
“控制住了嗎?”這會兒因為種子問題鬧起來,對他們這些城市居民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暫時控制住了,不過聽說現在國外好些科學家都把冒頭對準了新生,好些家裏沒了親人的,都要去找種子公司算賬,你說這還能壓得住?”老李搖頭。
別的不說,光是在X病毒爆發的過程中逝去的那些孩子,就已經讓足夠多的父母痛不欲生了,現在有人說這一切都是邪惡的種子公司造的孽,他們還能忍得住?除非現在有人能證明X病毒和新生沒有任何關系,不然這事就絕不可能輕易揭過去。
新生是大約十年前新興的一種生物技術,據說能在它最大程度地解放基因的束縛,經過這種生物技術改造的作物,無一不是充滿了勃勃的生命力,這種技術讓農民們擁有了更好的收成,也讓種子公司賺得盆滿缽滿。但是按照國際上的公約,該技術是不能用于動物身上的,更加不能進行人體試驗,這也是為了防止該技術對人類本身照成危害。
邱成沉默了,就算天下太平,他們想要吃飽肚子,也還得等個一茬玉米成熟的時間。這要是一亂起來,現如今農民依賴度極高的種子公司無法正常提供種子,農民無法正常播種,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沉浸在仇恨和哀痛之中的人可不會管這些,他們只要一個公道。就連邱成,此刻也想為他的母親讨一個公道,她真的是因為新生才死去的嗎?
邱成并不怨恨他的母親,那個女人改嫁前,将家裏唯一值錢的房子賣了,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他,她自己等于是淨身出戶,光是這一點,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
從高中到大學,那些年邱成活得雖然有些沒着沒落的,但他起碼衣食無憂,也不用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看一個陌生男人的臉色,更不用小心翼翼努力去融入到一個不屬于他的家庭之中。
從前邱成不懂事,還曾經埋怨過他母親,可是現在越長大,他就越是感激那個女人,感激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作為全國主要糧食産區的北方要是亂了,其他地區又是一派的風聲鶴唳,在這種情況下,到時候就算是第一茬糧食順利豐收了,怕是也沒多少農民願意賣出來,城裏也會有人屯糧,到時候他們這些普通市民想要吃飽肚子,那就更困難了。
邱成轉念又想到自家露臺上那些青苗,看來自己只能指望它們了。昨天扛回去那袋羊糞是生的,還得發酵過後才能用,直接堆肥速度太慢,他得想辦法弄點酵素菌或者HM菌之類的肥料發酵劑才行,這東西之前他們在臨時基地那邊耕作的時候也是經常要用到的,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只不過這一時半會兒的,他不知道要到哪裏去弄。
“老李,你知道哪裏能弄到肥料發酵劑嗎?”下午快散會的時候,邱成問他身邊的老李道。
“你要那玩意兒幹啥?”老李從前在臨時基地也幹過農活,知道肥料發酵劑的作用。
“我打算在露臺上種點菜。”邱成回答說。
“這樣啊,我媳婦他們醫院裏頭現在也有人種東西,花圃裏樓頂上,有塊空地就都給種上,聽說現在好多單位都這麽幹,晚上回去我跟她說說,看她能不能問人要點。”老李沒怎麽猶豫就把這事應下了。
“也不能白要人家的,你讓嫂子拿這個餅跟人換吧,能換多少換多少。”這年頭也沒什麽人願意白給別人東西,老李八成還是因為昨天那半個餅,才會這麽說。
“要不了這麽多。”老李連忙推辭。
“拿着吧,也不好叫嫂子因為我欠了人情,你知道我就一個人,也沒什麽朋友,住得又偏,以後城裏頭再有什麽風聲,你多跟我說說。”
邱成在臨時基地的五年中,雖然因為身為男性有把子力氣,又沒有拖累,日子過得相對還算不錯,但也并不是沒有接受過別人的幫助,在越是艱難困苦的時候,來自別人的幫助就顯得越是溫暖而又彌足珍貴。
所以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邱成也願意稍稍表現得慷慨一些,而且他覺得老李這人不錯,邱成不相信一個每頓只舍得喝幾口玉米面糊糊、吃幾口玉米餅,忍饑挨餓也要把食物帶回家去的男人會是什麽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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