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很刺激嗎

一場相親被冠上了“朋友”的名號。

當事人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

冷螢癱在沙發上跟好友喬靓發微信，媽媽端着洗好的草莓過來給她吃。

“小夥子人不錯吧？”

“嗯，挺好的。”

柳教授很滿意，“微信留了沒？”

“留了。”

“以後常聯系啊。小辜雖然是燕城人，但基本一直在申城工作。你過去之後，見個面什麽的也方便一些。”

“哦。”

“午飯吃的什麽？”

“烤肉啊，下次帶你跟我爸一起去吃，可好吃了！”

柳寧笑着掐掐女兒的臉，對她真是疼到心窩窩裏了，“下午抓緊把行李打包一下，衣服夠不夠？”

“夠。”

“別老顧着發微信，列個清單想想都要帶什麽，趕快準備一下去。”

“知道了，我又不是沒出過遠門。你就別管了。”冷螢掙紮着起身，挑了個草莓放進嘴裏，趿拉着拖鞋挪回卧室。

吃飽喝飽，還真有點困啊。

她一屁股坐到床上，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微信裏喬靓的靈魂拷問，一條條傳來。她翻了個身，懶洋洋地看着。

美麗極了：我便秘都會跟你說一聲，你呢？良心痛不痛？！

冷螢伸出一根手指打字：我也沒不告訴你啊，我這不正說呢嘛。

美麗極了：你這叫先斬後奏好不好！

會發光：還好吧，是你說要閉關準備考試的诶，我這不是不好意思打擾你嘛。

美麗極了：都是借口！我不聽！

跟着一連串大哭的表情包，不斷冒泡。

冷螢眼花缭亂，摁住語音鍵說：“好了好了，我請你吃飯當賠罪。”

美麗極了：勉強接受。。。快跟我說說那人怎麽樣？帥嘛？幹什麽的呀？打字回複我，我正在上老禿驢的課。

冷螢打了個哈欠，困得眼淚都出來了，但還是堅強地伸出手指點開輸入框：長得還行，說是做電動汽車的。

美麗極了：照片有沒有？說說過程給我聽嘛，我實在是想象不出來你相親會是個什麽樣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冷螢不想理她，打算制裁她兩分鐘。手機扔到一旁，閉目養神。

話說，中午這頓烤肉是真不錯啊。

美滋滋的牛肉進入腦子裏，一起吃飯的人自然也跟着進來。

辜沉，這名字起得可真沉重。人呢，也挺沉重。不過奇怪的是，一頓飯下來竟然莫名其妙地合拍。不僅吃得舒服，還很安靜。

所有跟冷螢一起吃過飯的人，都嫌她事兒多。親媽親爸，親哥親姐，沒有不數落她的。經常一頓飯下來，耳朵都能起繭。

嗯，這點倒是不錯。

沒得到回信的喬靓，微信噼裏啪啦飛過來，手機嘟嘟嘟嘟響個不停。

兩分鐘後，冷大小姐摸回手機劃開屏幕，拿到唇邊說：你好好上課吧。反正挺順利的，現在已經是朋友了。

美麗極了：啥！？相親順利跟成為朋友完全是兩個概念啊！中間有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你什麽意思？我沒聽懂！

……

這很難理解嗎？

冷螢擠出最後一點耐心，懶洋洋地解釋：“就是他覺得可以接觸下去，我說沒想好，做個朋友吧，他沒反對。然後我們就去吃烤肉了的意思。”

美麗極了：……

美麗極了：棒。

美麗極了：你太厲害了。

美麗極了：你好牛。

美麗極了：你怎麽這麽聰明。

十幾個類似“為何你如此優秀”的表情包鋪天蓋地砸過來，手機都快反應不過來了。

冷螢隔空瞪了她一眼，又準備制裁她兩分鐘。

喬靓繼續瘋狂發送——

美麗極了：我們凡人呢，有個約定俗稱的規則。就是在對方向你表達好感的時候，回應“做朋友”這三個字，意味着拒絕人家的意思。明白嗎？我的大科學家。

冷螢：……

你這麽表達，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但是……

我當時那個情況，不怎麽一樣吧？語境不同，人物不同，所以……結論不同。

美麗極了：你這就是婉拒人家的意思！知道嘛？怎麽？後來還跟人一起吃烤肉了？！不尴尬嗎？對方付的錢呀？沒有AA？

冷螢：……

這，不尴尬吧。都在正常吃飯。

她仔細回想着整個過程，确實也沒覺得異常啊。就是……吃呗。

美麗極了：加微信了嗎？要不把飯錢還給人家？解釋解釋，咱別落個壞名聲。

美麗極了：你在幹嘛？傻了？回消息！

冷螢摁住語音鍵，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很是平靜地說：“無所謂，反正都過去了。”

就算她因為缺少這方面的社交常識，在語言上造成了誤會，但如果對方理解能力沒問題的話，一定看得出來她是什麽意思。況且，她也說了還沒想清楚啊。所以不存在誤會。

美麗極了：啥？！

美麗極了：你說啥？

冷螢沒好氣地說：“哪那麽多事啊！就相個親、做個朋友而已。”

美麗極了：……………………

美麗極了：不是，你對人家有沒有意思啊？有的話，最好還是趕緊解釋一下的好。

冷螢懶得說話，改成打字：好的，喬媽媽。

美麗極了：滾！

美麗極了：——诶！？不對！你這是對人家有意思的意思嘛？？？！！！

會發光：不知道呢，總覺得怪別扭的。

美麗極了：？？？哪兒別扭？他不帥？不禮貌？還是不來電？

美麗極了：不對，你應該也不知道什麽叫來電吧。。。

美麗極了：嗯……我明白了，可能就是因為你不知道什麽叫來電，所以覺得別扭吧？？？

冷螢看着喬靓一條條信息冒出來，忍不住感嘆這飛一般得打字速度。

她換了個姿勢側躺着，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按下語音鍵，無精打采地說：“我困了。”

美麗極了：少來這套！給我撐着！

美麗極了：而且咱們都這麽大了，你這方面的心理年齡也該發育了吧！

美麗極了：還有，那人叫什麽？我幫你查查他私生活怎麽樣。雖然你說是柳教授介紹的，但是長輩嘛，難保有同齡人知道的消息多。

美麗極了：喂！別裝看不見啊，回我！

冷螢笑了，說：“我的好大姐，你不累嗎？”

美麗極了：少廢話，性別、年齡、畢業院校還有照片啥的，都發給我。

冷螢太了解喬靓的性子了，知道不滿足她的要求，一定沒完。于是點開輸入框，把辜沉的基本信息發過去，另外附帶了一張媽媽之前發過來的照片。

搞定之後，準備靜音睡覺，一垂眼發現對方“啊”了滿屏。

二十幾個啊啊啊啊，要瘋嗎？

美麗極了：辜沉？？？！！！

美麗極了：卧槽！！！

美麗極了：我滴個神！！！

美麗極了：柳教授可以啊！！！咱媽媽什麽出身？？？我可以讓阿姨幫我找對象嗎？！可以嗎？可以嗎？

冷螢一頭霧水，“怎麽了，他很有名嗎？”

美麗極了：沒名。

那激動個什麽勁兒？

美麗極了：我稍稍冷靜一下啊！

美麗極了：诶！我突然覺得你還是自己上網查一下比較刺激。他爸是辜宏茂，他媽是于瑾華。他爺爺是誰我就先不跟你說了。

冷螢很不滿意，“哪有你這種話說一半的。”

美麗極了：哈哈，留個驚喜給你嘛！總的來說呢，就是咱媽媽好牛啊！！！

冷螢退出微信，立刻動手搜索起來。

先輸入他爸的名字，兩秒之後，信息映入眼簾。

嗯？

哦……

做汽車的啊。父子倆都做汽車的诶。

叉掉網頁，換輸入他媽媽的名字。兩秒之後，信息同樣就位。這名字有重疊的，不過她還是第一眼就找到了。

嗯……

這個厲害。

不是老媽的學生嗎？怎麽成公仆了。

她撇撇嘴，叉掉網頁，躺在床上呼叫老母親：“媽——！”

柳寧聞聲趕來，一開門就擰眉，顯然是對閨女這歪七扭八的挺屍式躺姿不滿，“怎麽了？”

“辜沉的爺爺是誰啊？”冷螢支起腦袋發問。

柳寧愣了一下，“問這個幹嘛？”

“不會是辜元山吧？”

柳寧：“……”

那就是了。

冷螢“啧啧”兩聲，“媽媽，你這是想讓我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柳寧瞪她一眼，來到她床邊坐下。

冷螢順勢抱住媽媽的腰，蠕動身子爬了兩下，把頭挪到她老人家的腿上枕着，懶洋洋地說：“這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啊。”

“咱們家很差嗎？”柳寧替女兒攏攏頭發，嫌棄道：“又細又軟，還卷。怎麽就全遺傳你爸了呢。”

冷螢呵呵笑，滿不在乎地補充道：“發際線也遺傳了。”

柳寧瞪她，發愁道：“怎麽就這麽不愛漂亮？你也去學學人家打扮打扮。別整天就那幾件衣服！”

“哎呦……”冷螢煩，扭動着身子抗議：“別唠叨了！”

“臭丫頭，媽媽還不是為了你好？”

“我挺好的。”冷螢拽住媽媽的手，小聲撒嬌：“我不想搞對象，我也不想長大……”

柳寧笑了，嘆氣：“淨說些小孩兒話。”

“不能跟你們在一起一輩子嗎？”

“怕是不能啊。”

“我不管。”冷螢樓緊媽媽的腰，側身把臉悶到老母親的肚子上。

柳寧氣笑了，用手輕拍了下她的腦袋，無奈又疼惜地說：“真是把你寵壞了！”

“總這麽說……”冷螢悶着聲抗議：“我也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好啊，天天寵壞了寵壞了，我哪兒壞了？”

柳寧樂出聲來，拽拽女兒的辮子，替她把皮筋松開，有一下沒一下地捋着發絲。

“媽……”

“嗯？”

“你是勢利眼嗎？”

“……”柳寧掐了她胳膊一下，笑罵道：“想什麽呢？臭丫頭。”

冷螢露出臉來，看着媽媽，神色莫名認真：“我不想跟那個辜沉接觸了。”

“就因為家庭出身？”

“……也不全是。”

柳寧微微點點頭，撫平女兒皺起來的眉頭，語重心長地說：“你這是在拒絕成長啊孩子。人哪有不長大的？再說活這一輩子，你就不想體驗一下科學之外的樂趣麽？天雷地火、奮不顧身，甚至是痛徹心扉。這些東西如果到死，對你來說都只是些形容詞的話，媽媽會非常難過的。”

“……媽。”

“試試吧，實在不行就拉倒。不嘗試就選擇退縮，那是懦夫行徑。我跟你爸爸不會生出懦夫的，對不對？”

“……”真知道怎麽對付我！

柳寧笑了，溫聲對她解釋道：“從概率上來說，那種家庭培養出來的孩子，确實更優秀。媽媽也是考慮了很久才覺得可行的。你不要有壓力，好不好？”

“……”

冷螢不吭聲，躺直身子沖着房頂發呆。

柳寧知道這又是在做思想鬥争呢。也不催她，繼續摸着小腦袋，耐心等着。

很久之後，聽見女兒清了清喉嚨，用特別小的聲音問叫她：“媽媽……”

“嗯？”

“天雷地火很刺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