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廟會

等棠雪終于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了,棠校長又增加了新的疑惑。

“這照片是誰寄的?圖什麽?”

“您可問到點子上了。經過我缜密的分析和推斷,寄照片的人有可能也被照片誤導了,他想把照片寄給您,引起您的憤怒,進而拆散我和黎語冰——當然了實際上我們根本沒有什麽。”

棠校長感覺小孩們的彎彎繞還挺多,“是誰想拆散你們啊?”問完了,在心裏補上一句:我得謝謝他。

“我怎麽知道,”棠雪無奈地聳了一下肩膀,“暗戀我的人那麽多。”

“你知道都誰暗戀你?”

“我不知道,廖振羽跟我說的。”

“廖振羽也暗戀你?”

“他?他不,他喜歡小鳥依人的,我屬于大鳥。”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棠校長聽着聽着就感覺腦袋裏擠進去一團毛線,他把照片收拾整齊了放在茶幾上,總結道:“我相信你。但這件事情上你還是有錯的。你以後啊,不許跟男生在公開場合打打鬧鬧的,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家……”

“女孩子怎麽了呀?”棠雪有點不樂意聽了,“出事兒就怪女孩子。”

“不是我怪你,是這個社會對女孩要求太高,出點事兒,受傷害最多的永遠是女的。我問你,你這個照片被人拍了,看了,最後大家主要都在罵你……我沒猜錯吧?”棠校長說着說着又有點來氣了,這次氣的是自己閨女莫名其妙擔了罵名。

“行吧,算你料事如神。”棠雪見她爹一臉郁氣,她湊近一點,試探着說,“您也別生氣,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哦?”

“要不,我把黎語冰泡到手,氣死那些人?”

“你敢!”

棠雪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跑去滑冰了。

晚上她收到邊澄的信息。明天邊澄過生日,請同學吃晚飯,問棠雪要不要過來。

棠雪給他發了個紅包,然後說: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邊澄沒有收她的紅包,反手又給她發過來一個。

邊澄:出場費。

邊澄:可不可以。

邊澄:你幫我問一下廖振羽要不要來。

棠雪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邊澄放低姿态請她,她也不好拒絕太過,問清楚周染去不去,得到否定答案之後便答應了。反正過去那點事兒她早已經釋然了,看淡了,現在心平氣和地面對邊澄毫無壓力。

——

邊澄過生日請的都是幾個高一時走得近的同學,棠雪和廖振羽一塊去的,倆人都不好意思吃白食,還給準備了生日禮物。沒有周染在,棠雪自在了很多,跟大家一起追憶他們夕陽下逝去的青春。高中生活很奇怪,平淡重複,歷歷在目,每一天都是無聊的,每一天卻又是深刻的——經歷的時候無聊,回憶的時候懷戀。

也許就是因為單純吧,棠雪不無傷感地想。爸爸說,人年齡越大,想法就越多,人生這張紙上的線條和色彩就越複雜。

這麽來看的話,時間要往前數,人小時候才是最單純的。

一想小時候,棠雪滿腦子都是黎語冰。

唔,不要再想他了!

棠雪無奈地揉了揉腦袋。

“老大你要酒嗎?”廖振羽突然問。

“啊?要,我自己來。”棠雪說着,伸手去接啤酒瓶。

廖振羽可有眼色了,拿過她的酒杯給滿上了。

做完這些之後,廖振羽悄咪咪給黎語冰發信息。

廖振羽:我老大喝酒了,一會兒你要來接她!

黎語冰:好。借口呢?

廖振羽:偶遇麽,偶遇懂不懂?

黎語冰:懂……

廖振羽好難得有把黎語冰當小馬仔訓的機會,感覺爆爽。唉,突然有點不希望黎語冰太快追上老大了呢。

棠雪其實控制着酒量,不敢喝多。主要是擔心回去又被她爹唠叨。他老人家離開學還早呢,閑在家裏沒事兒幹,老婆還天天不在家,可寂寞了,逮着一件事能颠來倒去地給你做半天思想工作。

因此,到後來,棠雪是喝得最少的,連邊澄都喝上了頭,一臉酡紅,目光有些迷醉。其他人更誇張,有兩個走路都走不穩的。

棠雪和邊澄站在飯店門口,一個個把他們送上出租車。

就剩他們倆人時,棠雪擡着手臂想攔下一輛出租車,邊澄卻制止了她。

“我們聊聊。”邊澄說。

棠雪放下手臂,打量着邊澄,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

邊澄側開眼睛不敢看她,臉仿佛更紅了,“後天,要不要一起逛廟會?”

呃……

棠雪盯着邊澄的臉,問道,“邊澄,你什麽意思?”

“我……”

“你不會是想和我約會吧?”

邊澄沒想到她就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是啊,她一直是個直白又坦蕩的人,一如當初,她對他的表白。

她可曾知道,他聽到表白時的激動與狂喜;她又可曾知道,這表白,他記了三年。

“棠雪,”邊澄低頭看着路面,“我當時拒絕你,是希望我們雙方首先能有一個好的未來。現實是對感情的保障。”

棠雪點頭,“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怪你,我們都看開點,不要對過去耿耿于懷就好。”

“那現在……”

“現在,我對你的喜歡已經過期了。”

邊澄苦笑,“你一定要說得這麽直接嗎……”

棠雪撓了撓頭,“雖然這樣講可能有點傷人,但我還是希望把話說清楚比較好。我現在有喜歡別人。”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黎語冰就站在不遠處,隐在路燈柱子後面,像個間諜一樣,把他們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燈柱細細的根本擋不住他的身軀。也幸好他最近鐘愛帥酷的黑色系,剛好燈柱也是黑的,所以勉勉強強算保護色了。

聽到棠雪拒絕邊澄時,黎語冰心裏那叫一個爽。

然後他聽到邊澄問棠雪:“你現在喜歡的人,是黎語冰嗎?”

黎語冰心口狂跳,屏住呼吸,恨不得在耳廓外邊支把傘再接個天線,以确保能清晰地聽到棠雪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棠雪直到此刻依舊拉不下臉來承認自己竟然會喜歡黎語冰,聽到邊澄這樣問,她立刻目光躲閃,矢口否認道:“我怎麽可能看上他哦,黎語冰他只是我的小馬仔。”

好,很好。

黎語冰好生氣,梆地一聲捶了一下燈柱。

肉體與金屬碰撞的沉悶聲,終于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兩人雙雙望向他。

黎語冰的半張臉隐在柱子後面,此刻正默默地盯着他們。頭頂上方的燈光垂下來,自上而下垂直地落在他身上,那個打光的角度好詭異,搞得他好像是被一道聖光召喚出來的。

棠雪吓了一跳,“黎語冰你是覺得路燈能擋住你,還是覺得自己能隐身啊?”

黎語冰鎮定自若地從燈柱後面走出來,說:“好巧。”

棠雪被黎語冰打斷,正好該說的話也都說了,于是跟邊澄道別。

分別之前,她想到一件事,問邊澄:“我家那些照片,不會是你寄的吧?”

邊澄一臉迷茫,“什麽照片?”

棠雪擺了擺手,“別提了。嗯,我相信你的為人。走了,拜拜。”

她和黎語冰一塊離開,走遠之後,黎語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語氣有一丢丢危險:“小馬仔?”

棠雪是心虛的,而且心跳又變快了,輕輕的,砰砰的,像小兔子在田野間跳舞。她不敢看他了,低着頭,盯着腳尖。

黎語冰說:“誰要給你當小馬仔了?”

棠雪垂着腦袋,“是哦,你那麽大只,應該是大馬仔的。”

“……”黎語冰氣得直翻白眼,想狠狠敲她的腦袋,又怕她疼。

過一會兒,棠雪突然說,“黎語冰,正月初八的白塔寺廟會,你要不要去呢?”

黎語冰頓住腳,直勾勾地盯着她——雖然只能盯到一個烏黑的發頂。他低聲問道:“你是在邀請我一起逛廟會?”

“嗯,”棠雪說完,連忙心虛地補充道,“夏夢歡也過來,我們一起玩。”

“……哦。”

——

白塔寺廟會是湖城比較傳統的大型廟會之一,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據說在這裏祈福特別靈驗。

正月初八,一起來逛廟會的除了夏夢歡,又捎上一個廖振羽,黎語冰感覺這倆人算是棠雪的左右護法了。

四個人上午十一點到廟會,買了好多小吃,随着人流溜溜達達,第一個停留的地方是狀元橋。狀元橋是拱形石橋,有幾百年的歷史,橋洞下挂着一個超級大的特制銅錢,比臉盆還大,銅錢外圓內方,內方處挂着一個小鈴铛。

狀元橋最受歡迎的并不是“走橋中狀元”的傳說,而是這個小鈴铛。

據說用硬幣打中小鈴铛就能心想事成。

棠雪跟許多人一塊,站在河岸邊的欄杆外,投硬幣打鈴铛。

人實在太多了,黎語冰擔心她被擠到,在她身後扶着欄杆,他兩手撐在她兩邊,用自己的身體圈出一個牢固的小空間。

也幸好他手臂足夠強壯,牢牢地支在那裏,有人擠到他碰到他時,他也只是身體适度地向前送一下。

棠雪就相當于站在了他的懷抱裏,她一時心猿意馬,硬幣都不知道丢向哪裏了。

頭頂上方傳來他低低的、帶着笑意的聲音:“笨。”

穩穩穩、穩住。

棠雪定了定心神,閉着眼睛把硬幣瞎扔出去。

叮當——

身邊傳來夏夢歡驚喜的聲音:“大王,你打中了!”

“诶?”棠雪驚喜地睜開眼睛,複又懊惱,“唉,我自己都沒看到。”

黎語冰就笑,他們倆距離太近,他笑得那麽克制,她依舊聽到了他笑的時候淡淡的氣聲。

廖振羽冷眼旁觀,感覺黎語冰笑點好低啊。

棠雪大功告成之後,黎語冰也拿硬幣開始投。他好像忘了自己還圈着棠雪呢,一手繼續扶着欄杆,另一手揚起來丢硬幣,動作幅度稍大一些,棠雪的身體就要和他觸碰到。

棠雪就只好緊緊地貼着欄杆,沉默不動。

廖振羽忍不住側目。老大平常多威風啊,現在竟然像個小雞一樣被黎語冰按在懷裏,簡直了,威嚴掃地!

黎語冰投了一會兒也投中了,棠雪如釋重負,倆人一塊看向旁邊的廖振羽和夏夢歡。

“大王,你們先去別處轉轉吧,我不走,我今年一定要心想事成。”夏夢歡說。她扔了半天還沒扔中,現在打算引用一下棠雪的盲扔方式。

廖振羽也還沒扔中,連忙點頭說:“我也是!”

四個人暫時分開,棠雪和黎語冰上了狀元橋,向着白塔寺走去。

夏夢歡玩了一會兒,扶着欄杆,低頭看欄杆下邊他們露出來的腳面,然後她突然對廖振羽說:“廖振羽,你的鞋——”

“啊!”廖振羽一陣驚喜,“終于有人發現了!”接着語速飛快地給夏夢歡科普了一下他這雙限量版籃球鞋有多麽珍貴和優秀。

夏夢歡聽得頭暈,“那個,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鞋上有腳印,一會兒記得擦一下。”

“哦……”

不過,聽廖振羽剛才吹那麽半天,夏夢歡覺得自己應該捧場一下,于是笑着打趣:“你這鞋很貴的吧?看來今年過年收入不錯哦。”

“嘿,不要錢。”

“啊?撿的嗎?”

“不是……”

廖振羽把來龍去脈跟夏夢歡講了一番,夏夢歡聽罷,問他:“那另一雙鞋呢?”

“另一雙還沒買,存在黎語冰那,我還沒想好另一雙要什麽。”

“廖振羽,你這樣做,萬一大王知道了……”

廖振羽連忙說,“你不要告訴老大!”

“哦,”夏夢歡玩着手指頭,偷偷瞄他一眼,小聲說,“那你得給我一點封口費哦。”

“哈?”廖振羽一愣。

“另一雙球鞋歸我了,你讓黎語冰折現,錢留在你那裏,給我買零食。”

廖振羽說:“那你直接去找黎語冰要好處吧?他肯定願意給你的。”

夏夢歡斬釘截鐵地搖頭,“那不一樣。我如果被黎語冰收買,就相當于背叛自己的好朋友。”

“現在呢?”

“現在,就只是幫你保守秘密的辛苦費。”

廖振羽呆了呆,“意思是好處你拿了,然後你還比我高尚了?”

夏夢歡笑眯眯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廖振羽感覺夏夢歡跟自己并不是一國的。

——他的老大,給他培養了一個小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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