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街市 阿錦,幫我戴

“裝夠了嗎?”

虞錦醞釀的哽咽聲陡然一滞, 淚花卡在眼眶裏,在男人那雙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下,略微窘迫地捋了下發,小聲堅持道:“我是真的肚子疼。”

沈卻看她眼神飄忽, 停頓片刻, 落座道:“是嗎?哪裏疼?這裏?”

他說着, 用指腹摁了摁她方才捂住的地方。那肚皮軟綿綿的, 一摁就往下凹。

虞錦驀地一怔, 渾身發麻, 忙往後挪,護住小腹結結巴巴道:“不、不是這裏……”

男人眉梢輕提, 一本正色道:“躲什麽,過來。你不是肚子疼?不認真看看怎知哪裏疼, 若是嚴重,應及時就醫用藥。”

聞言,虞錦連連搖頭,起身拉了拉裙擺,說:“我不疼,不疼了, 眼下風清氣正,正是适合練習射擊的時候,怎能躲在營帳裏清閑?如此實在不像話!”

說罷,虞錦握了握拳, 腳步淩亂地走出帳外。

沈卻盯着飄揚的簾幔看了半響,倏地掩面笑起來,昳麗俊朗。

另一邊,虞錦撫着怦怦跳的胸口, 呼吸略微急促,耳根也隐隐發燙。

她握起短弩,發洩似的“咻”、“咻”、“咻”連發幾箭,無一不脫靶,随後雄赳赳氣昂昂地伸手道:“再拿箭來!”

沉溪與落雁面面相觑,又怎的了?

===

臨近午時,虞錦精神勁兒消耗殆盡,趁沈卻視察營地時,也一道丢下了手中的短弩。

營地空曠,四周皆是兵将練武的號角聲,時不時有衛兵匆匆跑過,便要揚起一陣硌人的塵土。

從前在靈州時,虞錦便對營地避之不及,唯恐髒了她幹淨的繡鞋和裙擺,是以也不肯頂着日頭多走,十分自我珍惜地在沈卻的營帳內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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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外號角聲嘹亮,兵将練武動作整齊劃一,時不時還傳來馬蹄聲陣陣。

虞錦手握木箸,戳着硬邦邦的飯粒,不大有胃口地飲了兩口花茶,早起的困意襲來,很快便歪倒在沈卻的矮榻上。

待再醒來時,已是将至日落。

虞錦懵懵地撐着矮榻起身,捧着小鏡子整理妝發,懶懶道:“阿兄未回?”

沉溪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說:“段侍衛方才來,說是王爺正與人議事,姑娘稍候片刻。”

虞錦“唔”了聲,瞧日頭落山,便想出去走走。

郊外風涼,自她裙擺吹拂而過。

一路有人抱手招呼,三姑娘長三姑娘短,虞錦一一颔首以應。

只是沒想,在回營帳的途中竟會撞上姬長雲。

姬長雲與老軍醫說着話,腳下驀然一頓,與老軍醫話別後,便朝虞錦走來。

她并未像前幾回見她那般福身問安,只輕點了下頭道:“三姑娘。”

虞錦也不甚在意,說:“疫病之事我聽阿兄提起過,當真是多虧了姬大夫。”

“長雲分內之事,三姑娘言重。”

說話間隙,氣氛沉默了片刻。

沉溪與落雁在後頭悄悄對了個眼神,不知為何,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息在流動,說不出哪裏怪異。

虞錦瞥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阿錦便先告辭了。”

說罷,虞錦欲要離開,姬長雲忽而開口叫住她。

她沉默一息,才緩聲道:“垚南地處邊境,營地數萬将士,刀劍無眼,恐怕傷了三姑娘,長雲知曉垚南許多适合姑娘家賞玩的去處,姑娘若煩悶,可邀着表姑娘一道去。”

虞錦捏了下絹帕,看向姬長雲。

姬長雲道:“如此三姑娘可解悶,王爺也不必分神照料姑娘,近來軍中事多,先是疫病,再是狼倉關禦敵,長雲只怕王爺怠慢了三姑娘。”

虞錦将絹帕纏繞在指間,微不可查地擡了擡眼尾。姬長雲話裏話外皆是為她好,可細聽之下,卻是勸說她莫要來軍營影響沈卻處理軍務……

是在,責怪她不懂事?

虞錦擡眸,視野裏便出現一道颀長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道:“多謝姬大夫挂念,不過阿兄并未怠慢我,他晨間還說晚些帶我逛街市呢。”

說罷,虞錦便提裙小跑上前,熱絡地喊道:“阿兄!”

姬長雲回頭,就見沈卻接住了險些傾倒的小姑娘。虞錦拉着他不知道叽叽喳喳些什麽,男人冷然的眉眼有所松動。

逛街市?

她認識的沈卻,何曾會踏足煙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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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風涼月白,街巷挂滿了五彩燈籠,照得燈火通明,熱鬧不已。

垚南地處靈州南見,一南一北,民俗風情大不相同,小攤上賣的物件都是虞錦從前少見之物。

她瞪直了眼,嘴角上揚,時不時溢出幾聲低嘆。

虞錦腳步匆匆,從糖人小攤、香粉店鋪至戲臺前,無一不駐留片刻。

她鬓角的發濕了,小臉也走得紅撲撲的。

沈卻負手慢步跟在她身後,萬千燈火,人群間摩肩接踵,他那雙朗星皓月的眸子緊緊盯住虞錦。

眼前的一幕與腦海裏畫面漸漸重疊——

——“沈離征,明日是乞巧,你早些下職好不好?”

——“好。”

——“東市熱鬧,我們去東市,還要在護城河下放花燈。”

——“好,都好。”

——“好熱鬧,我第一回 出宮過乞巧呢。你走快點呀!……欸,你看這個銀狐面具像不像你?”

“可有銀狐樣式的面具?”虞錦停在一個面具小攤上翻來覆去地挑選。

商販忙笑應:“巧了!恰剩最後一個,姑娘稍等。”

沈卻驀地回過神,停頓半響道:“為何要銀狐面具?”

虞錦回頭看他一眼,正巧商販将面具遞到她手裏,虞錦揚起面具笑道:“像你啊。阿兄,你看這面具像不像你?”

虞錦沒注意到沈卻的神情變化,只低頭嘟囔說:“我戴這個兔子的,你戴銀狐的好不——”好。

話未說盡,男人驀地俯身下來,一張俊美無雙的面容就這麽在她眼前放大。

虞錦一怔,吞咽了下唾液,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

四目相對,男人薄唇輕啓,嗓音輕啞,道:“阿錦,幫我戴。”

阿——

阿錦?

虞錦懵住,神色呆滞地松了手,面具頓時脫落。

家中親人、閨中好友都是如此喚她,這并非什麽十分私密的小字,但不知為何,被沈卻這樣喊出來,便多了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落雁“哎”了聲,忙撿起面具遞上去道:“姑娘?”

“喔。”

虞錦如捧燙手山芋,就着沈卻俯身的姿勢迅速将面具戴在他臉上,偏過腦袋時迅速拿手在臉側扇了扇風。

好燙!

後面那半條街,虞錦走得索然無味。

落雁道:“姑娘,您方才不是說要糖葫蘆麽?奴婢瞧前頭那個攤子便有。”

虞錦搖頭:“不要了。”

落雁又道:“那墨魚丸子呢?您方才說味香。”

虞錦“唔”了聲,心不在焉道:“也不是很香……”

落雁困惑,歪頭瞧了眼心事重重的三姑娘。

虞錦抿唇,偷偷瞥一眼落後一截的身影。

最後,一行幾人進了酒樓,掌櫃的十分有眼力勁,看幾位的穿着便只非富即貴,立即吩咐小二領至上等廂房,茶水伺候。

虞錦的神思尚未歸攏,走臺階時腳下一絆,沈卻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胳膊,深深凝她一眼。

虞錦囫囵道:“多謝阿兄。”

推門入廂房,二人相對落座。

眼神無意碰觸在一起時,虞錦閃躲地垂目擺弄新到手的面具。

沈卻長眸微眯,正要說話,忽聞一陣急促的風聲自窗外襲來,他驀地頓住握着木箸的手,寸步未移,神色不變。

然,就聽虞錦一聲驚呼:“阿兄!”

小小的身板,猛地撲至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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