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說書 “此事發生在近千年前……”……
梵山的事告一段落, 虞錦很快便不再成日惦記什麽子不子嗣,因府裏出了件大事兒,虞錦又有了事可操心。
幾日前,楚瀾一夜未歸, 惹得阖府徹夜點燈, 饒是沈卻這般喜行不于色之人, 眉梢也壓得沉沉的。
派出去的實在尋找一夜未果, 伺候楚瀾的貼身侍女一問三不知地跪在跟前, 虞錦也陪着熬了一整宿, 翌日一早,卻逢秦家送來口信。
虞錦與沈卻趕到秦府之時, 那位平日古板守規的秦都尉正跪在廳堂前。
孟冬的天,身上只着了件單薄的寝衣, 後背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但他依舊跪得筆直。
秦夫人尤氏邊打邊哭罵:“造孽!我秦家怎就出了你這麽個東西!你便是提頭向王爺請罪都不為過!”
楚瀾在一旁急得跳腳:“尤姨,真不是那樣,您聽我解……”
虞錦與沈卻來時,見的便是這般一團亂麻的情景。
适才來王府傳話的是尤氏的陪嫁嬷嬷,一見着王府兩位主子, 便跪下哭着表以愧疚和欠意,那嬷嬷說話還算邏輯清晰,虞錦很快理清了來龍去脈。
昨夜楚瀾一夜未歸,原是在秦府住了一宿。
尋常借住那也無礙, 可偏偏尤氏清晨一推開自家兒子的房門,便聞裏頭酒氣熏天,榻上一男一女睡得端正全無,尤氏吓得一個激靈, 再一看那女子的臉,更是險些吓昏過去。
平日裏看着恪守規矩的兒子,竟是如此……且采哪家的花不好,那朵可是南祁王悉心養了十多年的啊!
思及此,尤氏恨鐵不成鋼地又打了兩鞭,直到嬷嬷将王爺與小王妃引至前來。
秦昶平與楚瀾當真清清白白,至多就是喝多了躺了一宿罷了,可他自由受訓,深知女子清白比命大,雖楚瀾許是并不這麽覺得,但他非毫無擔當之人,轉而仰頭看沈卻。
他嘴角因失血而隐隐泛白,道:“屬下自知有罪,王爺要如何懲戒,琢玉絕無言辭,倘若王爺還……信得過我,明日我便去王府提親。”
楚瀾正打着腹稿準備向她小舅舅認錯,聞言一臉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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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事委實不至如此,不至于、不至于的,我與秦都尉當真什麽都沒發生,如今民風開放,這點小事何至于——”
此。
“你閉嘴。”
沈卻冷飕飕打斷她的話,楚瀾只好求助地望向虞錦,後者只朝她遞來一個愛莫能助的同情眼神。
于是,楚瀾和秦昶平的婚事就這麽糊裏糊塗、雲裏霧裏地定下了。
夜裏,虞錦看着秦家送來的禮單,好奇問道:“王爺為何如此快地定下楚瀾的親事?”
就算是兩人之間有了些什麽,但此事瞞得嚴,并無外人知曉,這親事本可以慢慢琢磨才對。
沈卻翻過一頁兵書,擡眸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也覺得秦昶平很好。”
虞錦怔了怔,秦都尉瞧着是挺好的……
沈卻輕飄飄道:“再琢磨,萬一秦家不願意娶了如何是好。”
虞錦:“……”
合着他那日在秦家看着那麽吓人,是唬人玩的呢!
“我發覺王爺并非是那般朗月清風之人,從前我多少對王爺是有些誤會。”虞錦捧着熱騰騰的茶,慢悠悠道:“王爺分明是攻于心計的狐貍,裏頭全都是黑的。”
沈卻笑了聲,丢下書冊,奪走她手裏的杯盞将人抱起來,“是麽?”
虞錦心下一驚,忙求饒道:“夫君、夫君我錯了,不來了不來了,我昨兒膝蓋都磨破了!”
沈卻笑着去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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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瀾被關了半月禁閉,禮單過了,庚帖換了,一切已然塵埃落定,她一時也不知是要同情秦昶平,還是要同情她自自己。
不過,親事訂都訂了,楚瀾懵怔三日後,便也想開了。
而虞錦卻不知楚瀾這一天一個樣的心裏路程,還當她在郁郁寡歡,便去槐苑慰問了下她。
虞錦将桃花粥端給楚瀾,端着長輩的架子,語重心長道:“婚姻大事非兒戲,你與秦都尉從前是好友,往後是夫妻,這是全然不同的,既是身份不同,那你在秦都尉面前,自然也不可同從前一樣放肆,那委實不利于培養感情。”
楚瀾心想她舅母畢竟是過來人,也就很謙虛地問:“那我要如何做?”
虞錦道:“自是要讓秦都尉瞧見你溫柔端莊賢淑、與平日全然不同的女兒家的一面,要讓他知曉,你是個得體的妻子。”
楚瀾略略颔首,好奇地問:“所以小舅舅才這般愛重你麽?”
虞錦支着下颔,做作地抿了下茶:“那是自然,成婚前我在王爺心中便是天仙一般的賢淑女子,所以他被我迷得恨不得立即将我娶回王府。”
楚瀾也覺得虞錦身上很有一股大家閨秀的矯情勁,于是道:“真的麽?”
連她小舅舅那樣冷酷無情之人都能得手,那想必用來對付往後秦府的日子是綽綽有餘的,楚瀾忙說:“阿錦,那你能教教我麽?”
虞錦痛快地應下。
生蓮看着兩人姐妹情深交纏在一塊的手,無語望天:“……”
可不是誰都能經得起作精折騰的,這世上生蓮只見過三個這樣的人,她家老爺算一個,大公子勉強算一個,王爺算一個,再無別人了。
門外,段榮摸了摸鼻子:“王爺,咱還進去麽?”
“……”
沈卻一時無言,停頓片刻道:“不必了,王妃正在興頭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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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錦回到琅苑時,沈卻正在練武場練功。
前不久狼倉關大捷,垚南算是真正太平起來,至少三五年內也不會再有戰事興起。
沈卻去校場練兵的次數也不似從前頻繁,虞錦近來常常能在白日瞧見他,也絲毫不覺意外。
她默默在後頭欣賞了一下自家夫君威武的英姿,待沈卻瞧見她,利劍入鞘後,虞錦便小跑過來,貓似的這蹭蹭那蹭蹭,将狐裘上的毛都蹭在沈卻衣領上。
廊下,白管家本是要将這個月的賬簿交給王妃過目,見狀卻笑得一臉蕩漾,又抱着賬簿原路返回。
虞錦蹭完之後,仰頭問:“王爺怎這個時辰回來了?”
沈卻将長劍擱在木架上:“不是你說玉溪坊新開了家茶樓,裏頭有個從靈州來的糕餅師傅?”
虞錦驚喜道:“王爺是要陪我去麽?”
沈卻不可置否地點了下頭,虞錦嘴角下的小梨渦漸深,絲毫不避諱園中下人,踮腳親了親他的臉,道:“夫君真好。”
虞錦梳妝打扮的功夫,一炷香又過去了。
沈卻習以為常地靠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候着,眼看将至黃昏,虞錦才姍姍來遲,推門出來。
兩人上了馬車,穿過幾條人頭竄動的街巷,便到了玉溪坊。
城內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坊,屬玉溪坊最為熱鬧,店肆林立,人頭攢動,叫賣聲、吆喝聲、歡鬧聲不絕于耳。
新開的那家茶樓起了個雅致的名兒,喚“竹心亭”,因修葺得別有風情,來的公子小姐不少,用膳的時辰,也人滿為患。
不過大多是奔着那靈州師傅的手藝來的。
沈卻沒留廂房,這大堂有人說書,很是熱鬧,他知虞錦是個鬧騰性子,若是兩個人關起門來品茶,她反而還覺無趣。
果然,虞錦甚是滿意地拿帕子擦了擦桌椅,欣然落座。
說書臺上的故事已至一半,正說到高潮,虞錦饒有興趣地托腮聽着。
店家生意欣榮,直到這故事說罷方才端上茶點。正這時,候在店外的段榮匆匆而來,附在沈卻耳後說了兩句什麽,就見男人蹙了下眉。
虞錦咽下香茶,體貼道:“王爺去吧,我無妨。”
沈卻道:“我去囑咐兩句話便來,此處人多,你別亂跑。”
虞錦點點頭又點點頭,沈卻才起身離開。
沒多久,那說書臺上的故事又換了一個,這回說書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瞧着應是讀書人,他一落座,周遭便有姑娘癡癡笑着。
那讀書人應不是生客,拍下板子的架勢很是熟練,“啪”地一聲,喧嚣聲止,大堂複又安靜下來。
讀書人的聲音很好聽,有高山流水的空靈之感,他緩緩道:“今日,在下要說的乃是一輪回轉世的情愛故事,故事發生在——”
話未言盡,便有人打斷道:“什麽輪回轉世,你一讀書人竟也信這般怪力亂神之言,笑話!”
緊接着有人起哄道:“就是,換一個!上回那王孫貴戚與小嬌娘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被人無禮打斷終歸是不悅的,幾人争吵了一番,那讀書人有些惱地說:“我這故事可是從梵山寺裏的藏書閣流傳出來的!真真假假,諸位自行分辨。”
他又氣哼哼道:“愛聽不聽!”
一聽梵山兩字,那些人果真安靜下來……怪力亂神不可信,但梵山寺卻是可信的。
虞錦本在虔心鑽研盤子裏的紅棗糕,并未仔細聽說書臺上的争論,直至聽聞梵山,才好奇地擡眼看過去。
不多久,讀書人便調整好情緒,道:“此事發生在近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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