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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殷知道紀塵在裝睡,故意逗他,将手伸進被褥裏。

畢竟紀少将軍警惕性強,更何況現在是在她的狼窩裏,既然已經清醒了就斷然不可能讓自己像之前昏過去時睡的那麽安心。

果不其然,她的手還沒碰到什麽呢,手腕就被人一把攥緊。

穆殷盯着被褥下的那截勁瘦腰肢,心裏遺憾的啧了聲。

怕他用力太大扯到傷口,穆殷手指松開,掌心裏的手爐咕嚕嚕的滾到紀塵背後,停了下來。

溫熱的觸感透過中衣傳過來,紀塵微怔,側身扭頭看了眼穆殷,才松開她的腕子将東西拿出來。

是個精致漂亮的手爐。

紀塵狐疑的看了眼穆殷,慢吞吞的板正身體平躺着,不動聲色的離坐在床沿邊的她遠了幾分。

這個距離,進可攻,退可守。

“欽欽怎麽這麽防備着我。”穆殷似真似假的嘆息,“仿佛我不是你妻主,而是你的仇人似的。”

她拉長語調,又來了,“遙想往日,你我同塌而眠,你非我擠我懷裏讓我抱着,那個黏黏糊糊的勁兒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哪裏這般生分過。”

紀塵目瞪口呆的看着穆殷,覺得她這睜着眼睛編故事的本事真是讓他嘆為觀止。

“我不記得這些往日。”紀塵将手爐還給她。

穆殷絲毫不嫌棄他不記得,甚至躍躍欲試的想幫他“想”起來些。

她不知道打哪兒摸來一塊橢圓形的石頭,跟紀塵說,“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珍藏着。”

紀塵掃了一眼,石頭表面光滑,但就是再光滑,那也是塊石頭,許是剛才穆殷從路邊随便撿的。

除了石頭,穆殷還抱過來一個箱子,裏頭有小孩玩的竹蜻蜓,撥浪鼓,布沙包,好些東西。

穆殷總是笑眯眯的眼裏終于帶了抹真情實感的溫度,透出些許人情味。

她把每一個東西都拿出來,柔聲介紹給紀塵聽。

竹蜻蜓是他三歲時送她的,兩片翅膀上,一支寫的是穆殷,一支寫的是紀欽。

歪歪扭扭的字體,如果不仔細看,還真分辨不出來上面寫的是什麽。

穆殷垂眸,指腹摩挲上面的字體,柔軟的唇瓣翹了起來,“你這字太醜了,若不是上面含着情意,我肯定不要。”

至于撥浪鼓,則是她生病時他趴在床邊拿來哄她的,他看大人都是這麽哄孩子,就有學有樣拿來逗她開心。

東西不少,但每一樣,穆殷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的故事來。

紀塵見她神色認真,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仿佛真有過那麽一回事似的。

莫不是真有紀欽這個人吧?

穆殷看向紀塵,輕聲問他,“聽我說這些,可曾想起來什麽?”

本來他就是假的欽欽,怎麽可能想起來。

紀塵搖頭,“不記得。”

不記得了啊。

穆殷笑了下,神色有些許落寞,垂眸瞧着手裏的竹蜻蜓,習慣性的擡手去捏紀塵的臉,卻被他目光警惕的偏頭躲開。

昏睡時的紀小貓還能讓人胡嚕兩把毛,可醒來時的紀小豹子可不是說摸就能摸的。

穆殷頓了一下,周身氣息瞬間幽怨起來,“欽欽,你是不是心中有了她人?以前我一伸手,你都會把臉貼過來的。”

紀塵從小到大就沒跟師父撒過嬌,更不可能做出主動拿臉貼人掌心的事兒。

他瞥着穆殷懸在空中的手,皺了皺眉,怕她不依不饒,不甚情願的拿起放在床頭的手爐塞她掌心裏。

穆殷滿足了,垂眸将手爐放下,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沒事,不記得也沒事。”

她将東西仔細收起來,又放回原來的地方。

紀塵看着穆殷的背影,剛才他明顯感覺到穆殷朝他伸手的時候情緒有那麽一瞬間的不對勁。

可就在跟他插科打诨說了一兩句話的功夫,這人就已經将所有外放的情緒又收了起來。

城府極深。

紀塵莫名想起師父曾說過,要是有朝一日在戰場上碰到穆殷,定要全力以赴,争取一擊斃命。

之前紀塵不覺得有什麽,經過剛才那一出,紀塵才覺得她這樣的人最是可怕。

畢竟像穆殷這種腦子有疾的,要是留在身邊,還真指不定能幹出什麽怪事來。

穆殷可不知道紀塵想的什麽,邊放東西邊跟他說話,“阿六找了兩個人來伺候你,有什麽想要的想做的盡管吩咐他們就是。”

紀塵本來神色淡淡,直到聽見這句話眼裏才點起星碎光亮。

有外人進來就說明他多少可以打探些外頭的消息。

比如他手下的那些人呢,以及自己被俘師父是不是在想法子救他?

他一連躺了兩天,迫切想知道外面的事情。

穆殷一扭頭就對上紀塵這幅躍躍欲試的表情,眉梢挑起,惡趣味就上來了,“雖說阿六選了兩個人過來,可我覺得你我本是妻夫,你重傷在身自然該是由我來貼身照顧你才合适。”

紀塵怔怔的扭頭看向穆殷,以為她在同自己說笑。

穆殷表示,“畢竟像沐浴如廁這種私密的事情,只能由我這個妻主來做。”

沐浴?

如廁!

紀塵倒抽了口涼氣,目露驚駭,直直的看着穆殷,不知道她這話說的是真是假。

看他這幅模樣,穆殷終于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

紀塵這才知道對方是在逗他,心裏非但沒覺得松了口氣反而因此戒備起來。

“待會兒讓阿六把人叫過來給你看看,”穆殷壓下笑意,目光落在他臉上,語氣似真似假的說,“你還傷着,我豈能真做什麽,像是同房這種事情,我知道你心裏挂念着,但咱們來日方長。”

直到穆殷開門出去,紀塵都沒從這句話裏回過神。

他倒抽了口涼氣,頭腦沒有一刻比這會兒更清醒。

紀塵不覺得穆殷喜歡自己,畢竟兩人可是仇敵,莫非她真有個叫欽欽的夫郎?模樣亦或是身形恰好同他一模一樣?

對方許是已經沒了,所以穆殷這才将他這個俘虜好生養着,用來寄托自己的情感。

這麽一想,倒是能解釋穆殷的奇言怪語。

紀塵薄唇抿緊,臉色冷下來,手下意識的摸向受傷的腰腹處。

寄托感情可以,動手動腳可不行。

晚飯前,穆殷再過來的時候,對于之前的話絕口不提,仿佛那只是她随口一說似的。

“欽欽,阿六将人帶了過來,你可起來看看?”穆殷撩開帳子。

紀塵腰腹處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再說他也不是個金貴矯情的人,基本只要還活着就很少像現在這樣在床上躺個幾天。

聽穆殷這麽一說,紀塵便伸手扯過她手裏攥着的床帳,避開她的視線坐起來穿衣。

穆殷雙手抄在袖筒裏,望着面前緊閉的濃綠色床帳笑的無聲,嘴上卻是不饒他,“欽欽同我害羞了嗎?”

跟喜歡穿濃黑深紅衣服的穆殷比,紀塵更偏愛淺色衣服,穆殷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讓下人給他準備的衣服顏色都很素雅。

可能是因為那個欽欽的品味跟他相同吧。

紀塵穿好衣服才下床,穆殷坐在圓桌旁抿茶,聽見動靜回頭看他,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等視線落在他身上後便沒能再離開。

紀塵披着件白狐貍毛大氅走過來,他身形修長,将衣服正好撐起,長度只到小腿腿肚那兒。

之前滿頭墨發現在一半随意挽起,一半披散在身後,他皮膚本就冷白,如今還傷着,更是添了抹憔悴。

對方擡眸看過來的時候,神色淡淡,氣質清冷疏離。

穆殷捏着茶盞的手指緊了緊,她只遠遠見過紀塵身披銀甲的模樣,像這種私下裏的樣子倒是頭回見。

本來這人從小到大所有的樣子自己都應該見過的,偏偏錯過這麽些年。

“欽欽啊,”穆殷放下茶盞嘆息一聲,站起來伸手要扶他手臂,“雖說府裏新來了兩個小侍,可你也不必這般嚴陣以待。”

紀塵不動聲色的躲開穆殷伸過來的手,扭頭看她,神色不解。

穆殷若無其事的收回自己落空的手,目光上上下下大大方方的打量他,一副了然的語氣,“你放心,我心裏只有你。”

紀塵莫名就明白了她話裏未盡的意思。

他本就長得好看,現在又這般盛裝打扮,無非是想在她面前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紀塵眼皮跳動,有種立馬把衣服脫了扔她臉上的沖動。

等兩人收拾好之後,阿六将從守城府裏借來的兩個小侍帶了進來,包括守在門口的阿七一起。

守城縣令聽說三皇女需要人伺候的時候,熱情的不行,特意挑了兩個懂事會玩的過來。

這二人一個叫書兒,一個叫畫兒,兄弟倆長相一樣氣質卻完全不同,哪怕身上穿着正經的下人衣服,卻壓不住透出來的那股子輕浮勁兒,只簡簡單單的行個禮,就被兩人行的千嬌百媚。

紀塵掃了他倆一眼,頓時看向穆殷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這人一邊拿他當做欽欽寄托情感,表現出深情不渝的模樣,一邊身邊又有了他人。

呵,果然感情不值錢。

穆殷懶洋洋的靠着身後椅子,目光卻是躍過兩人看向阿六,表情似笑非笑的。

阿六抖了一下,硬着頭皮解釋,“這是守城縣令送來孝敬您的,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伺候人的本事在榮城男子裏也是數一數二的。”

主要是不花錢。

“欽欽聽見了吧,這兩人我也是今日才見,你莫要吃醋。”穆殷扭頭看向坐在身旁八面不動的紀塵,見他端着茶盞一副既對她嫌棄又隐隐等着看她熱鬧的模樣,眼裏笑意不自覺濃了些。

她就喜歡逗他。

兩人本就并肩坐着,這會兒穆殷突然側身,頓時離紀塵耳廓極近。

她語氣溫柔如水,輕輕吐氣,“醋精。”

紀塵頭皮瞬間發麻,沒忍住嗆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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