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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全力以赴,紀塵自然不可能跟穆殷拼近戰。他有一套特定的弓箭,先前被擒住後便不見了蹤影。
紀塵原以為可能是丢在了路上,或者已經被晉軍銷毀了,誰成想竟被穆殷好好的收起來,一早就讓阿七給他取了過來。
弓箭被保管的好好的,紀塵接過來後沒忍住摸了又摸,瞧那親熱模樣,像是見着久別重逢的老友似的。
“從我上戰場起,它便一直跟着我。”說是摯友也不足為過。
紀塵被穆殷跟阿七主仆兩人瞧着,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解釋了一句。
“我先試試。”他有好些日子沒摸弓射箭,怕自己都生疏了。
紀塵手握着長弓挽了個漂亮又利落的花式,右手食指中指相并,夾住箭羽,從箭筒裏抽了根箭出來,搭在弦上。
穆殷朝他看過去,紀塵拿到自己趁手兵器挽弓搭箭的時候,整個人仿佛都在發光。
哪怕簡簡單單的往那一站,都讓人移不開視線,周身氣勢宛如一把出鞘的鋒利寶劍,鋒芒畢露,目帶銳氣,動作飒爽。
他目光瞄準正對着主屋的圓門影壁,那影壁牆面上雕刻的是魚戲蓮葉圖,正中央的鯉魚搖尾拍水奮力躍出水面,身姿栩栩如生。
修長漂亮的手指松開,“咻——”的聲,箭矢破空瞬間飛了出去,快到肉眼難以捕捉。
追随箭羽殘影朝影壁看過去,箭矢正對那尾鯉魚,遠遠瞧着像是箭穿過水面,将躍起的魚釘在了牆上,魚還在擺尾掙紮似的。
阿七發出驚呼聲,眼睛都睜圓了,呆呆的拍掌叫好,“主君好厲害啊!”
就連旁邊的阿六也是目露驚豔,朝他多看了兩眼。
她只聽阿九說過紀塵箭術了得,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但沒想到竟然了得到這般地步!
尤其是阿七提着衣擺蹬蹬蹬跑過去,握住箭杆拔了兩下才将箭從牆裏面□□。
阿七力氣大是公認的事情,能讓他用兩次力氣才從牆上取出來的箭,可見釘的有多深!
就着還是他随手一射。
紀塵活動了一下手腕,覺得長時間不摸弓箭,的确容易生疏,好在手感還在,并沒有因為他這段時間懈怠而荒廢了。
“你用什麽?”紀塵扭頭看穆殷,他上次見她用的是紅纓長.槍,槍身漆黑,像是寒鐵做的。
她是近戰,用長.槍的話,在弓箭手的手裏怕是讨不到多少便宜。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穆殷昂首擡手将脖頸處系着的大氅帶子解開,遞給旁邊的阿六,拿過護腕将寬大的袖筒束了起來,擡眸看着紀塵,眼裏露出些許興味,“什麽都不用,空手便可。”
紀塵詫異的看向她,“你要讓我?”
若是沒見過他的實力,穆殷自大輕敵也就算了,可剛剛他分明事先将能力亮給她看,就這穆殷還打算空手接白刃?
是多瞧不起他。
阿六出于對剛才紀塵那一箭的驚豔,心裏對主子的這位心上人生出不少好感來,見他目露不解特意出聲解釋,“少将軍可能不知道,我家主子就是因為不打算讓您,才沒準備用兵器。”
有一類人,她最大的兵器不是外物,而是她自己本身。
穆殷從不是一個輕敵托大的人,她自幼沉浸沙場跟深宮,深知輕敵會是什麽下場,所以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紀塵的能力挑起她的鬥志,正因為覺得這可能是個勁敵,穆殷才不拿兵器。
因為再輕再趁手的武器,在穆殷手裏都顯多餘,會影響她的反應跟速度。
若是戰場殺敵還可一用,像這種一對一的較量,就有些累贅了。
紀塵還是頭回碰到她這樣的,當下備戰态度更認真了。
穆殷很強紀塵知道,其實這次他都有點趁人之危。穆殷傷勢并未完全愈合,今日同他比試,是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
但紀塵又知道,若是穆殷沒受傷,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可習武之人就是這樣,哪怕知道自己也許不敵,但還是想碰碰,否則不會死心。
院子裏昨天的積雪已經清掃幹淨,紀塵站在影壁前,伸出空着的右手試了試風。
天氣大好,風勢對他影響不大。
箭筒放在腳邊,紀塵朝跟他面對面隔了一段距離站在臺階下的穆殷看過去,揚聲說,“殿下可要記得說話算話,我若贏了,你便為我手下隐姓埋名,放他們安全離開。”
今天是個機會,他必須要贏了穆殷,給那一百零三人贏個未來。
他手下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孤兒,是紀塵從路邊撿來亦或是買來救來的。
他們跟着他一起長大,拿他當哥哥當主心骨,以男子之身克服內心柔弱,随他上戰場同他殺敵,最後盡管落得被俘的下場,卻沒有一句怨言,甚至還想着找機會為他厮殺出一條血路讓他先走。
紀塵對安國許是沒了情感,但對他們有。
現在安營已經回不去了,紀塵想去見見他們,還他們自由,讓他們去過安穩的新生活。
曾經那些半大的孩子,如今再也不是沒有自保能力任人宰割的弱者,他們走出去只會擁有更好的明天,沒道理陪他耗在穆殷這兒。
紀塵眸光堅定,手指緊攥長弓,心說他不能輸。
巧的是,穆殷也是這般想的。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跟脖頸,“欽欽啊,你也別忘了自己答應過的事情,今日我可不會讓你吶。”
穆殷總是一副興趣乏乏的模樣,像是對什麽都沒太大感覺,這才養出一身慵懶氣質。
直到紀塵的箭搭在弓上時,她的氣勢陡然變化,懶散消失殆盡,眸光幽深冷靜。
紀塵擅長控場跟遠攻,所以盡量不給穆殷貼身近戰的機會,只要她有朝自己欺身過來的趨勢,便用手中的箭将她重新逼回去。
可惜箭快,穆殷更快,她終于找到紀塵挽弓的空隙,閃身躲過箭矢,揉身靠近他,目标直指箭筒。
沒了箭,紀塵手裏的弓就是個擺設。
紀塵反應飛速,一把抄起腳邊箭筒,幾個轉身旋轉便踩在了剛才穆殷的位置。
兩人互換位置,這會兒變成他正面對着影壁,朝對面的穆殷飛去一箭。
有時候為了封穆殷走位,紀塵會數箭齊發。
他頭回碰見這麽棘手的人,态度十分認真,身上戰意淩然,覺得格外痛快。
她倆過招屬于神仙鬥法,阿六扯着阿七躲在比腰還粗的廊柱後面,生怕被波及到。
“阿九不在真是可惜,不能親眼看到主子實力全開。”阿六雖這麽說,臉上卻笑的見牙不見眼,啧啧感嘆,“她可是心心念念的等着主子露一手,好跟着學習呢。”
阿九也曾想過會是什麽樣的人能逼穆殷使盡全力。想來想去覺得怕是只有對方的軍師陳利才有這個本事。
所以她跟着長臨去戰場上,準備等穆殷對陳利下手。
可她萬萬想不到,那個人會是她們的主君——紀塵。
更想不到這兩人動手會這麽精彩,簡直就是擅長近戰跟擅長遠戰的巅峰對決。
兩個人誰都不允許自己失誤,戰的難舍難分。
頭頂太陽寸寸攀爬,已經越過樹梢挂在半空中,明晃晃的光線照的人身上暖融融的。
紀塵随着光線不停的調整自己的站位,永遠使自己後背朝着太陽。
泛着寒光的箭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蕩開圈圈光暈,格外晃眼,穆殷眼睛微眯,腳尖點地閃身躲開。
但躲過這一支,下一支又緊随其後。
不得不說紀塵很會利用自身的周邊環境,讓自己的發揮達到最大化。
就像現在這樣背朝陽光,既能讓他自己避開光線,免得影響判斷,又能逼的她直面陽光,反應遲緩。
穆殷的确很強,可是再強的人,她直視陽光的時候眼睛也會難受啊。
“欽欽呀,”穆殷笑了聲,單手撩起衣擺塞在腰帶裏,帶着勢在必得的聲音響起,“你若是這般毫不留情,我可要認真了。”
紀塵越是拼盡全力,穆殷越是激動的心尖戰栗。只有這樣,回頭把人摁在身下的時候,她才不會手軟跟憐惜。
她說,“再給你最後一盞茶的功夫,我要認真了哦。”
穆殷的話跟催命符似的,讓紀塵心頭寸寸發緊。
明明是寒冬臘月,屋頂牆頭上昨日落的積雪還未全部融化,紀塵卻熱的仿佛到了夏季,鬓角劉海全濕,掌心裏更是已經出了一層的汗,但這絲毫不影響他依舊穩穩的握着弓。
好痛快。
紀塵沒跟誰戰的這麽痛快過。
現在他倒是能理解為什麽穆殷不願意拿兵器了,因為手中重量真的會影響她的速度。
一個空手的人,僅憑着走位,便将他逼得嚴謹以待。
表面看起來是紀塵不停的在封穆殷走位,讓她不能離自己太近。實際上紀塵卻是随着穆殷的走位被動出箭。
認真的穆殷明顯更難對付,她原先只是在挑走位,這會兒卻是閃過一支箭後,便會眯眼去預測他下一支箭落在哪裏。
腳尖踩地,翻身而起,落地時比剛才又往他逼近幾步。
明退暗進的這套動作,穆殷做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格外的飒爽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紀塵沒忍住在心裏驚嘆:漂亮!
他壓住心頭好像是因為恰逢對手的那陣悸動,抿緊唇,準備最後一博。
箭筒裏的箭到底是有限的,不能供紀塵無限使用。
他摸出最後一支箭,箭頭直逼穆殷胸口,随後自己欺身上前,竟是主動與她近身而戰!
沒有箭的弓被他随手插.進箭筒裏,腳尖點地飛身朝前的同時,将衣擺同穆殷一樣塞進腰帶裏,側身朝她的走位便是一記飛踢。
很明顯,比近戰紀塵根本不是穆殷的對手,對方善守更善攻,壓的他堪堪還手。
可就這,穆殷卻是一個轉身,手裏不知道抓了什麽東西,然後主動朝後躍了數步,兩人再次交換位置。
她落在背光的影壁處,紀塵被她引到對面。
紀塵先是疑惑不解,直到看見她手腕轉動,露出剛才抓住的東西,瞳仁不由輕顫。
穆殷随手取走的是被他釘進廊柱裏的箭,這會兒她伸手将箭筒裏的弓取了出來,把箭搭上去。
穆殷最喜歡的就是用你最擅長最無敵的東西,徹底擊敗你,讓你對她要麽心生敬佩,要麽心生畏懼。
“紀少将軍,”穆殷拉動弓箭,箭弦寸寸緊繃,由半月趨向滿月,“認輸嗎?”
紀塵站在原地,直直的朝穆殷看過去。
“咻——”的聲,箭脫弦而出,直指紀塵腦袋。
他像是被人定住,壓住胸腔裏砰砰跳動就差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心髒,紋絲不動。
紀塵沒躲。
那本來眨眼既過的一箭,此刻忽然猶如萬年般漫長。
躲在一旁的阿七嘴巴微張,心髒收緊,下意識的就要過去推開紀塵。
阿六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兩人眼神對視,阿六搖了搖頭。
阿七急的厲害,眼眶通紅。
主子是要殺主君啊。
“锵——”的聲!
箭矢堪堪擦着紀塵臉頰飛過,分毫不差的重新釘進剛才的那個窟窿裏,回歸原位,丁點不差。
說一盞茶的功夫,就一盞茶的功夫。
阿六吞咽口水,慢慢松開阿七的手腕。
剛才還要跑出去救人的阿七此時怔在原地,緩慢扭動僵硬的脖子看向穆殷,一時間失去了所有語言。
這就是穆殷的實力。
紀塵耳邊碎發被箭風帶動,微微揚起,仿佛能聽到它是如何貼着自己破空而過。
心髒收縮到了極點,才堪堪克制住沒往旁邊躲開。
紀塵眸光清亮的看向站在對面的那個女人,她長身玉立,挽弓搭箭神情認真的樣子,簡直攝人心魂。
直到穆殷放下長弓走到他身邊,紀塵胸腔裏的心髒都在咚咚擂動,久久難平。
他輸了,輸的心服口服,沒有絲毫遺憾。
這一架,他打的特別滿足。
可惜的是穆殷要的卻不僅僅是打的痛快。
她松開袖筒,又變成往日那個懶洋洋的模樣,拉長語調,眉開眼笑的喚他,“欽欽啊。”
那股子明騷的興奮勁,怎麽都壓不住。
紀塵,“……”
紀塵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兩人之間還有賭注在身,眼皮不由跳動,喉嚨發緊,莫名覺得口幹舌燥。
他不甚自在的偏頭看向別處,眼神飄忽不定,聲音不自然的“嗯?”了一聲。
她特別體貼的問,“你是喜歡用什麽姿勢,讓我兌換賭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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