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飛月

姚雪聽秋辰這麽說,?微微怔住了。

他一時間停在原地,甚至開始期待做買賣姑娘的回答。

可是那姑娘卻莞爾一笑,對着秋辰道:“桃花的花期早過啦。公子要不再挑挑別的香囊?”

她一邊說着,?一邊将一個淺紫色布面的香囊向秋辰遞過來:“杏花的還有,年輕的姑娘們最喜歡這個了。”

秋辰聞言笑了一笑,?似乎不甚在意,?只是道:“行,?那就這個了。有勞姑娘幫我包起來,?我一會兒要送人的。”

姚雪看到這裏,只覺得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他走上前去,望着秋辰道:“你要送誰?”

秋辰把那只香囊收進袖中,?眯起一雙貓兒一般的眼睛,?朝姚雪一笑:“你猜。”

姚雪看秋辰這般做派,?心下了然,這香囊定然不是送什麽正經人,只道自己方才的一片心是喂了狗,便一振袖,?快步向前走了。

秋辰又在那個攤位前磨蹭了一會兒,?才走上前來。姚雪轉頭望向他的時候,?秋辰正将什麽收進袖子裏。姚雪懶得在意到底是什麽,正欲繼續向前走,結果這時候,?肚子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響聲。

姚雪從昨日晚上開始就什麽都沒吃,早上又鬧了一陣,這會兒才堪堪反應過來,确實是餓得很了。

秋辰從方才開始心情就變得很好,?這會兒笑盈盈地望着姚雪,不知道又憋着什麽壞。

姚雪身無分文,看着街邊餅攤上的餅,實在是有些眼饞,最後只得向秋辰開口道:“你餓麽?”

秋辰一直在等着人說這句話,聽了便答道:“我不餓啊。”他想了一想,又道:“我又沒做什麽費體力的事,我有什麽好餓的。”

姚雪就料到他是這個回答,抿了抿嘴,也沒好意思再說下去。

秋辰得意洋洋地抱着手臂往前又走了一陣,看見不遠處有個賣糖葫蘆的小攤。

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走上前去,買了一根。

秋辰拿到糖葫蘆,竟然流露出一點兒微不可查的興奮感,他彎着一雙眼睛,輕輕在第一顆山楂上咬了一小口。

糖葫蘆上裹了一層很厚的糖衣,沾得秋辰嘴唇上亮晶晶的,看得姚雪一陣口幹舌燥。

秋辰只嘗了一口,便吐了吐舌頭,皺着眉道:“怎麽這麽酸的!”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低聲補了一句,聽起來很是失落:“我記得以前是很甜的。”他說罷,将那根只咬了一口的糖葫蘆直接塞進姚雪手裏,又向前走了。

姚雪下意識接過了秋辰手中的東西,望着那顆裹了厚厚的一層糖漿的山楂,只覺得關于這糖葫蘆,似乎确實有什麽深埋在心底不願回想起來的事。

秋辰走在前方不遠處,他今日穿了淡淡的紫色,一頭墨發随着步伐搖曳着。姚雪又定定地望了人一眼,沒再費神去細想,就着秋辰方才咬過的地方,又在那顆山楂上咬了一口。

果真是又酸又澀。

兩人又沿着主道走了一小段路,不多時便到了涼國的宮殿門口。

涼國雖然不是什麽大國,宮殿卻依然十分氣派,甚至不輸雍國,還頗有自己的特色。

先前姚雪初來乍到,并未體察出太大的不同,現下經過觀察才發覺,雍國的建築大多肅穆嚴謹,尤其是王城中的建築,更多時候是金色與黑色相間,但是朔安王城中卻更喜愛用寶藍、豔紅等鮮豔的顏色。

他突然就想起來,秋辰現在喜愛穿的那些姹紫嫣紅的顏色,莫不是入鄉随俗?

姚雪正暗中思忖着,秋辰已經帶着他熟門熟路地穿過王宮中的長廊,來到涼王處理政事的幻樂宮。

立侍在門前的內官一看秋辰來了,忙不疊地快步走上前來請安:“陛下已經等候國師大人多時了。”

秋辰對他的态度不冷不淡:“知道了。勞煩。”

那內官有意無意地用目光來回打量姚雪,秋辰便轉過頭來對着姚雪道:“你就在此處等我,別瞎跑。”他說到這兒,眼睛一瞪:“若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別怪我到時候救不了你。”

他說罷,沒再理會二人,轉身進了殿內。

內官聽秋辰和姚雪說話的語氣,再看看姚雪生得劍眉星目,氣宇不凡,心知兩人關系不一般,也沒敢多問,谄媚地朝姚雪笑了一笑,讪讪地退到一旁了。

姚雪百無聊賴地在殿前等了一會兒,門口的幾個內官像是沒見過活人一般,一直用滿是窺探的目光暗暗盯着姚雪,看得姚雪渾身不自在。

秋辰進去了快一炷香的時間,絲毫沒有出來的征兆。姚雪在心裏暗暗尋思着,這莫不是秋辰新想出來的折磨人的方式。眼下雖然沒什麽人經過,但是保不齊等會就有什麽貴人王爺跑到殿門口,到時候再撞見他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場面還不知道變成什麽樣子。

姚雪想到這兒,快步走下了大殿的臺階,繞到了殿後的小花園裏。

與其站在那兒現眼,還不如自己找點兒樂子。再者,這王宮裏是否還有什麽出人意料的線索,也未可知。

正是四月,本應是百花盛開的時節,奈何涼國地處極北,花園依然只有零星的花苞。姚雪繞着假山轉了一圈,感到有些無趣,正想離開,卻聽見假山後面的池塘邊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那道聲音聽上去伶俐活潑,姚雪離得很遠,聽不清具體說了什麽,便走上前去,想要一看究竟。

只見一個姑娘正站在池塘邊,拉開弓向池塘對面的花苞練習射箭。

那姑娘生得十分英氣,個頭不高,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眉目間卻滿是未經世事的神采飛揚。她的頭上一左一右梳了兩個發髻,顯得俏皮又可愛。

她的箭很有準頭,甫一出手,箭便正中目标,直接穿過了花苞。

姚雪雖然已經斂了氣息,但是對方似乎還是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轉過頭來厲聲道:“是誰躲在那兒?”

姚雪見狀,不禁在心中暗暗驚嘆,對方年紀輕輕,武功竟如此高絕。

于是他抱着手臂不緊不慢地從假山後走出來,淡淡笑了笑:“姑娘好箭法。只是,将還沒盛開的花苞無情打落,姑娘未免太不會憐香惜玉了。”

那姑娘看見姚雪的正臉,不禁微微恍了神。她身側的侍女對着姚雪罵道:“你是什麽人!也敢……”

侍女話說到一半,就被那位姑娘攔了下來。她轉過頭來,也朝姚雪笑了一下,眉宇間是藏不住的飛揚不羁:“我是個女子,憐香惜玉這種事,自然是留給你們男人來做。”

她坦蕩地看着姚雪,偏了偏頭又道:“你生得好看,我樂意和你說話。”她将手中的弓扔給姚雪:“來比試兩下?”

姚雪接了她的弓,笑了一笑,心道,這涼國的小丫頭片子還真是有趣。他尋了地上的一支箭,看見池塘對面的楊樹上被風帶下幾片落葉,便拉滿了弓,道:“那我們就比一比,能否射中飛落的葉片。”

他話音未落,箭便已經出弦,直取那片落葉,頃刻間正中目标。

那姑娘看得微微睜大了一雙杏眼,愣了片刻,又轉過頭來,不服輸道:“這有何難?”她從姚雪手裏取過弓拉滿,猛一發力,箭便離了弦。

姚雪抱着手臂,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那支箭最後沒能射中葉片,只是擦着葉片,堪堪滑了下去。

小丫頭見狀,失落極了,嘴也撇了下來。

姚雪有點兒好笑地望着她:“你還小,急什麽。拉弓的時候別拉得太滿,力道重了反倒擊不中目标。眼睛平視前方,背再挺直些,射中不是什麽難事。”

那姑娘技不如人,倒也不惱,轉過頭來十分好奇地問道:“你很厲害。你叫什麽名字?”

姚雪稍微遲疑了一下,見對方心無城府,十分坦誠,便答道:“我叫姚雪。”

姑娘點了一點頭,望着姚雪,一雙杏眼彎彎的:“我叫涼飛月,你可以叫我飛月。”

姚雪聽見這個姓氏,心下一緊,下意識向涼飛月道:“你姓涼,你是……”

涼飛月聽了這話,十分自豪地挺直了腰:“當今聖上涼墨,是我的兄長!”

姚雪愣了一愣,在心中一哂:果不其然,還是碰見涼國的貴人了,還是地位極高的貴人。

一旁的婢女實在聽不下去了:“公主殿下,您怎可随意向外人透露陛下的名諱?況且……”那名婢女有些膽怯地望了姚雪一眼:“他不會就是先前國師帶回來的戰俘吧……”

涼飛月聽了這話不以為然:“什麽戰俘?我只道他是我的朋友。”

姚雪聽到這裏,忍不住笑道:“小丫頭,你和我認識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你就認我當朋友,也不怕我是個壞人?”

涼飛月依然笑得單純:“世上哪有那麽多壞人。我只相信第一眼的感覺。若是投眼緣,那便是認定了。”

姚雪聞言一怔。

許多年以前,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過了半晌,他道:“希望你能永遠這樣想。”

涼飛月還欲再說什麽,忽然一道十分熟悉的聲音響起來:“飛月,你又躲在這裏糟蹋花。”

竟是秋辰,從假山的另一邊慢慢走了過來。他似乎在找什麽人,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他的衣服設計繁複,此刻不得不微微将下擺提起來,繞開難走的石子路。

秋辰剛一擡起頭,便撞上了姚雪的目光,臉上的焦躁不安一下子便消失了,卻又慢慢變成了惱怒與困惑。

涼飛月依然沒能體察到二人之間的氣場,興奮地朝秋辰飛奔過去:“玄巫哥哥!”

秋辰瞪了姚雪一眼,望向涼飛月時又換上了一副溫和的神情:“丫頭,陛下在找你,別總是一天到晚地野在外頭。”

涼飛月撇了撇嘴:“我才懶得去見他,不過是讓我學些詩詞歌賦,女紅刺繡,都是女兒家的無聊玩意。”

秋辰聽了這話,笑了一笑,從袖口中摸出方才買的那個淺紫色香囊,遞給涼飛月:“那我現在送你一樣女兒家最喜歡的東西,你要還是不要?”

涼飛月很欣喜地将香囊收下來,望着秋辰笑道:“那也要看是誰送的。玄巫哥哥送的,我自然是喜歡的。”

秋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轉過頭來沖着姚雪揚了揚臉,向涼飛月問道:“他是?”

涼飛月便和秋辰說了一遍方才的經過,還贊嘆了一番姚雪的武功。

秋辰聽到這裏,輕輕勾了勾嘴角,深深看了姚雪一眼,轉頭又對涼飛月道:“你可得小心,他不是什麽好人。”他說這句話時語氣淡淡的,又恢複了人前那副陰郁的模樣。

涼飛月有些不解,秋辰卻只是抿嘴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頭,又說了幾句話,把人打發走了。

涼飛月前腳剛走,秋辰便轉過身來,陰沉着臉望向姚雪,眼裏山雨欲來:“你就這麽喜歡比你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杏花的花語:可愛伶俐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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