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認識他
日出漸濃,水天一線的烏黑濃雲還未退開夜色,卻被熱烈的金嵌上金邊,海水潮起聲湧,水天與雲三者撞在一起,濃墨重彩的墨藍與猩紅色便豔豔烈烈灑了一整個水天相接。
是的,猩紅色。
燕雲更願意這麽形容海上的日出,還有無相。
以前在輝夜島,她沒這麽個心情與空閑去看日出,在那樣的地方,她從來不敢松懈,她也不覺得有什麽美的。
直到她第一次足夠強大,獲得進入頂的殺手組織的資格,于首次輝夜祭時,見到了無相。
這個人身上,彌漫着死亡的氣息。
這是第一印象。
煞紅的袍子拖着長長的尾巴,逶迤在地上,于步伐走動間,拖出新鮮的血。當時他剛出任務回來,根本懶得看他們這群才升上來心氣高的新晉殺手,看也不看,直接從他們身前走過。
但是能進入輝夜金殿的,沒有幾個不是踩着同伴和仇敵的屍體上來的亡命之徒,幾乎所有人看向無相的目光是不加掩飾的野心勃勃,“憑什麽他不用參加輝夜祭?”
輝夜祭是輝夜島殺手每年一次的內部獵場,每年都會有七個新人加入,這就意味着,每年必需有七個殺手被淘汰——通過自相殘殺的方式。
“當你們坐上第一那個位置,你們也可以無後顧之憂,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組織首領面具男捏着娘腔笑道。
“我不服!”
尖刺的一聲哂笑。
“不服就上啊,殺了他你就是第一。”面具男不嫌事大地挑事情,“反正他剛回來,受了這麽重的傷啊!”
那人被挑的熱血充腦子,一個鷹爪沖無相背後抓去。還沒看清楚無相怎麽出手的,挑事的人便慘叫着痙攣在地,五個手指齊刷刷落在地上,周圍人冷眼看着,沒人想去扶,倒是對這位無相更添了幾分好奇。
無相回頭的那一霎,燕雲看清楚他的相貌,雪白的臉,血紅的唇,鴉發披散及腳踝,漆黑的眼睛沒有一點感情……就像是個傀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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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她想起輝夜島坊間傳言,無相是個死不了的老妖怪,傳聞被捅穿了心死不了,而且他是沒有臉的,沒有鼻子眼睛耳朵,所以才叫無相……這些東西燕雲閑來無事之餘也就聽聽就笑一聲,直到她看見無相慢條斯理收回袖間的薄刃,薄刃沒入腕間皮膚隐作血蓮。
那可是活生生的肉,生生嵌入一片薄刃,只有一道血痕,又因為愈合極快轉瞬即逝,某一瞬間,她相信那些傳言。
只有妖怪有這樣強大的軀體了吧。
她認得那東西,是藏劍山莊的鎮門之寶——蓮降,出了名的可遠觀不可亵玩
那是極有靈氣的兵器,認主而侍,卻以宿在主人血肉之軀內得以滋養,主人的血肉便是它的鞘。
蓮降凡出鞘必飲敵血才歸,否則便會大肆回嗜主人血肉。縱使不是,那一放一收,破血肉而出,縱然愈合快,疼卻不可避免。
總之傷敵一千,卻也自損八百,那是極為兇殘的兵器。
後來才聽說,那天夜裏,藏劍山莊滿門一夜之間,無人生還。
無相淡淡的目光掃過金殿內的人,眼睛是一汪死去的湖泊,懶得動手四個字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直到燕雲與他的眸子對上,他才頓了下,燕雲感覺到,他好像透過她的眼睛在看什麽。
她立刻敏感地意識到,她或許長得像他認識的某個人。
但他僅僅是愣了一瞬,很快拖着步子離開。
燕雲抓住了這個機會,她孤影只身,整個金殿殺手只有她一個女子,她必須要找個強大的搭檔結盟——無相。
無相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身後血腥的內部淘汰悄無聲息地開始,她勾起唇角,掏出彎刀,反手抹去偷襲者的脖子,溫熱的猩紅濺在眼皮子上……
—
夤夜結束,日出正濃,水天混着濃重的海霧,撞上日出的染缸,砸出濃墨重彩的紅,襯着那一道沉寂的背影,莫名使人想到猩紅二字。
“你以前也是這麽過來的?”
燕雲率先挑開話題,撩開頭發,趴在圍欄上,不經意露出無知卻又引誘的一面。
她當殺手久了,自然什麽法子都擅長一些,尤其她自恃貌美,少有目标不吃這一套,況且無相似乎對她有着某些特別的情愫——她方才讀懂了他最後的口語:背後。
他在幫她。
才有了接下來的一刀封喉。
“怎麽不說話?”故意放柔聲音。
他的脖頸轉向她,一眼看透她的心裏,聲音冰冷,“我不跟将死之人說話。”
燕雲讀懂他的言下之意,心髒一停,頓時下跪,“燕雲錯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深谙此道。
“還沒有那麽蠢。你沒錯,你想活着,只是用錯了辦法。”無相轉頭繼續望向遠方,眸中是雲蒸霞蔚的妖冶。
“請讓我追随你。”她跪在那裏沒有起。
“我不需要累贅。”
“我可以……”
“別讓我說第二次。”
燕雲這才住嘴。
這一趟冒險也不是铩羽而歸,至少無相沒有殺她,但是燕雲再也沒有以美人計來縛住他的想法。
開始她以為是她不夠美,後來直到無數禍國美人色殺,他亦眨也不眨眼睛祭出蓮降。
她從來沒見過他為誰收過蓮降,蓮降在他手上過夠了好日子,他一向動手,在別人家就會殺人全家,全家一個不留,要說這頂梁柱都沒了,其他人也活不了,權當做好事。
“你不殺他,他就往死裏殺你。”留情是什麽東西,不知道。
燕雲一直都知道,她和無相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無相就像別人說的不要命的老妖怪,他早就是在亂世裏吃着人肉踩着屍體爬上來的畸形怪物。
她對這句話有最深認知,是在他屠戮輝夜島的那個晚上,她不知道忽然發生了什麽他要這麽做,有些猶豫,畢竟輝夜島那麽強大,他們沒有逃出去的可能,若是被抓回來……
火光沖天,映亮他側臉血色,他淡淡道,“跑不跑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但你以為留下來是什麽好事情嗎,輝夜祭的淘汰,你真以為是篩選血液,錯了……輝夜祭必須死人,但是沒人在乎輸贏,他們只是想看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活—活—打—死。”
他忽然轉過頭來,漆黑的眼睛映着火光,笑的詭異和森然。
“他們既然喜歡,就看個夠。”
—
輝夜島的事情歷歷在目,燕雲如今想來感慨萬千,上輩子的事情一般。真要回憶起來,她印象最深的還是猩紅色的海日,便如同此時一般,她看着客棧臨海一側走廊處的背影,不由自主上前打招呼,“還不上船?”
還有半個時辰出發。
“船上還有什麽人?”他問。
其實他們是跟着船隊走的,每年越梁船隊只這麽幾趟,除了他們坐船,另外還有些九流三教的跟船的人,本着都不得罪廣開人脈,燕雲他們默認買了船票均可入內。
“事先沒說,是因為當時船上人員定差不多了你們才決定一同跟船……對了,這是你在船上房間的號和鑰匙,嗯,九號。”燕雲遞過去。
容樾沒答話,燕雲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看,恰見昭歌一個人在臨水小販處轉着,但沒提起什麽興趣,心情不好四個字就差寫在臉上,她逛了那麽久,只挑了兩縷細線,正要付錢時,摸了摸口袋,原本怏怏的眸子才露出點不好意思的情緒。
燕雲看出點什麽來,“鬧別扭了”
容樾:“沒有。”
說完便要轉身,燕雲抱着手,調侃,“怎麽,送錢去?”
容樾轉了一半的頭僵硬地扭回來,“不是。”
燕雲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繼續看。
眼看着她心不在焉又逛了幾個地方,最後又念念不忘轉回了那個地方,她比劃着手,眉眼活潑不知和老板說了什麽,老板笑着點了點頭,于是她開始摘下自己的耳環,交換了商品。
“細線而已,幾個銅板,她那一對纏絲珍珠蝴蝶墜子,夠買一百個攤販了。”燕雲做生意久了,習慣性點評。
“那是她身上最貴的東西。”
“你知道?”
“我選的。”
他看得出來,她确實喜歡那兩條繩,在她看來和老板做的是等價交換,而且她腦子不好使,即使交換也要給別人最好的,免得虧了人家。
眼看她踩着歡快的腳步上船,燕雲也不墨跡,“走了,不能耽誤時辰,晚了不宜行船。”
卻見他還站在原地,燕雲好奇看過去。
原來昭歌所站攤販前,來了位衣衫素淨的白襕衣公子,談吐溫潤,拿了一錠黃金贖回那對墜子掖入懷中,而後視線含情脈脈追随那道粉色倩影。
身邊氣氛很冷,餘光瞧見欄杆上那只手捏的發白,燕雲憋住笑,“你們沒見過嗎?原先住你們隔壁的秀才洛華然,聽聞前幾日中了探花,應大越翰林之前需得游學一年,大梁文學盛會即将舉行,他恰好同行,昭歌怕是不怕沒人同她說話了。”
—
船緩緩啓動,昭歌趴在欄杆邊上,目之所及是鱗次栉比的船只航行在海上,蔚為壯觀。船破開海浪的聲音十分好聽,她趴着懶洋洋,眯着眼睛馬上就要睡着。
“陳姑娘。”
聲音很熟悉,昭歌回頭,微微驚訝,“秀才哥哥。”
不是隔壁大娘家的秀才哥哥嗎?已經好幾日沒見了,好像是搬去王宮附近了,“你也去大梁?”
“是啊,剛好遇見陳姑娘。”眸中溫潮湧動,聲音溫和,如沐春風,他不動聲色,看了眼四周,“怎的不見那位公子?”
昭歌一下子想到那句“我确實不喜歡陳昭歌”,心髒痛死了,眼眶瞬間發紅,“不想說。”
洛華然大約猜到了些,但不好往深了說,也學她把胳膊搭在圍欄上,側臉看她,“不想說便不說。”
昭歌沒有心情和他說話,但是她知道他在安慰他,直接走開很不禮貌,于是擡頭看看天,把不舒服憋回去,換了話題,“你餓不餓?”
這話題轉得生硬,洛華然笑出聲,昭歌這個人,十分單純,所有情緒都在臉上,他一看便知,笑道,“不想說話就不想說話,不用覺得抱歉,也不用說對不起。”
昭歌小心思被戳穿,有些無措地踢着欄杆,她也不知道說什麽,長長的蝴蝶發帶随着動作落在肩上,“那……”
洛華然不動聲色替她理了發帶。
“是嗎?這麽大度嗎?”
洛華然感覺到冰涼的聲音蛇蠍般爬上脊梁,順帶還有扼上喉嚨的寒冷的指尖,正在緩慢收緊再收緊,昭歌及時看見,推開他,“你又幹什麽?”
洛華然扶着欄杆大口呼吸空氣,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見。
“他碰了不該碰的,藏了不該藏的,我想殺他不可以嗎!怎麽陳昭歌,碰到你小心肝了,心疼了?”
陰陽怪氣,聽得她很不舒服,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和他說話,氣得轉身就走,“我們走!我不認識他!”
“陳昭歌!你再說一遍試試!”
昭歌根本不想理他,頭也不回進了船艙,洛華然臨走前也回頭瞧了他一眼,轉而垂眸不語跟在昭歌身後。
容樾氣得笑出聲音,待人影完全不見了,目光落在地上被粗心主人丢下的房門鑰匙上,足尖狠狠一踢,鑰匙劃過一道弧線,砸出一道不大不小的水花,之後沉入海底。
這一幕皆落在不遠處落座飲茶的小太子顧至禮眼裏,他玩味地瞧着這邊,口中含着葡萄酒渡入身邊美人的檀口中,“歡兒,聽說你妹妹甚是喜歡他啊?”
懷中女子妖嬈,指尖在他的胸膛打轉,“是啊,沅沅疾病纏身,不知何時見了他一面,心心念念的,也不知哪裏好,我覺得啊,不及殿下萬分之一。”
這話說的顧至禮十分舒暢,慢條斯理地玩着徐有歡的手指,眯着眸子盤算,“聽說沅沅也在船上,能撮合撮合,歡兒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好呢,殿下。”
晚間用膳,本來是可以在房間內的,但是昭歌發現自己的鑰匙丢了,丢在哪裏也不知道,這船上她熟悉的只有容樾,但是她覺得做人要講骨氣,和好可以,必需他先道歉。
于是她尋到大堂用膳,好巧不巧容樾也在,好巧不巧只有他的那張桌子有空位,她于是特意尋了離他隔了個位子的地方,低着頭一言不發。
但是好像等飯上齊了,整張桌子就只有她和容樾兩個人,她試圖放松自己,顯得自己不那麽在意。
肩頭輕輕一拍,昭歌擡頭,“你又……”幹什麽!
不想是個好看的小姐姐,她愣了片刻,又笑問,“請問這裏有人嗎?”
昭歌連忙擺擺手,徐有沅笑着坐下,握着帕子咳嗽兩聲,弱不經風的,昭歌擔心道,“你沒事吧?”
“無妨。”徐有沅笑着搖頭,聲音很低,低到昭歌不忍心和她說話,倒是她自己一直在說,昭歌一邊聽着,一邊默默搗着自己碗裏的面。
“我是徐有沅,興許我們見過的,徐員外是我爹爹,船上傭人打點大半是爹爹出資……錢莊開喜那日我病了未能出來,只遠遠瞧過無相公子一面……”說着她羞澀地看一眼容樾。
昭歌心不在焉聽着,不時嗯一聲,餘光時不時瞧着容樾那邊,又偷偷藏回來。
徐有沅目光也全在容樾身上,但是她不知道昭歌和容樾的那層關系,偷偷問昭歌,“其實我是為了對面那位公子來的,他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了,你……你能不能替我去要一杯水?”
昭歌聽出來話裏面的支開之意,她又不蠢,注意到徐有沅恰好坐在她和容樾之間,擡頭仔細打量這個徐有沅,眼睛好看,杏子的形狀,皮膚很白,比她成熟,比她有氣質,身上淡淡的香氣很好聞……她頓時自慚形穢。
“我有點不太舒服,你能幫我要一杯水?”
“你為什麽不讓她去?”昭歌指指她身邊的侍女,徐有沅頓時臉上有些尴尬,心中暗怒這小姑娘為何如此故作愚笨讓她下不來臺,面上卻溫和,扶着心口蹙着眉心咳了兩下,“她是醫女,我心疾犯得緊,離不開她。”
昭歌看她血都快咳出來了,真假難辨,有些動容,“你稍等些。”
好容易等礙眼的走了,徐有沅施施然撩下鬓發,姿态溫柔,露出引以為傲的側顏,“公子……”
“她不是你的婢女。”容樾淡淡道。
“什麽?”徐有沅沒聽清,容樾忍着她身上刺鼻的香粉味,也懶得再說,徐有沅正打算進一步問時,就看見他拉過昭歌那碗幾乎沒有動過的面,一根一根将香菜挑進他自己的碗裏。
徐有沅:“……”沒想到他還有偷吃別人香菜的癖好。
她羞赧地推過自己眼前這一碗,“公子,奴家不愛吃香菜。”
容樾:“?”有什麽大冰。
恰昭歌回來看見這一幕,面無表情坐下,把水拍桌子上,一言不發繼續搗自己的面,心想容樾你要是敢碰你就死了你就死了你就死了!
徐有沅沒在乎昭歌的怒氣,全部注意放在垂眸的容樾身上,眼睛簡直要黏上去,容樾挑眉,瞧着指尖那一串的“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忽然笑出聲來。
“啪嗒”一聲。
碗落在地上,碎了。
昭歌聽見了自己心碎成一塊一塊的,碎成地上的面糊糊。她蹲下來,一塊一塊去撿自己碎掉的心,看能不能拼起來。
“公子……”
徐有沅望着容樾淡笑的側臉,以為是對她笑,心動的厲害。
“滾開。”容樾起身,卻又被徐有沅纏住,他忍着暴躁,“別逼我打女人。”
徐有沅何曾被人這樣兇過,頓時泫然欲泣,我見猶憐,身邊的侍女開始指責容樾,容樾揉了揉眉心,擡腿想踢桌子想起昭歌還在,徑直繞開她們,去拉起她,“何時又需要你來做這些事情?”
“要你管。”昭歌不想理他。
氣氛崩到極點,一觸即發,幸得燕雲及時趕到,拉着昭歌的手,燕雲處理事情一把好手,察覺到氣氛尴尬,于是扯開話題,“怎麽在這裏吃,不回房間?”
“鑰匙丢了。”聲音低低的。
燕雲笑,“去我房間,剛好我住不下。”
“燕雲姐姐你真好。”
“客氣。”
臨走時燕雲打量了下這幾人的氣氛,将事情都猜了個大概,揶揄的目光淡淡送了黑臉容樾一個好自為之。
徐有沅撇開侍女,锲而不舍跟了容樾到他的房間,一直跟到無人處在他回頭時解釋,“我住十號。”
“十號啊?”
這種把戲,容樾見慣不怪,一把扯住她的脖子,抵着牆向上挪,直到她的角離開地面,絕望撲騰着,“陳昭歌不是你的侍女,那種低賤的事情,會不會自己做?”
她現在哪管得了陳昭歌是誰,喉嚨被魚刺掐着般說不出話,求生欲讓她不斷扒拉着容樾的手一直點頭。
“昨天我大喜,今日我不動你,別有下次。”扔垃圾似的把人掼下去。
徐有沅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眼淚一直在流停不住,她不甘心的看着緊閉的九號門,向來沒有她徐有沅想要卻又得不到的東西!
接下來一連幾天,她步步緊跟容樾,原想着那陳昭歌與容樾之間有什麽貓膩,但是這兩人幾乎沒有什麽交集,她那顆心總算放下了。
燕雲倒是将這些都看在眼裏,“你啊,該。”
“我沒有做錯。”
“你活該她不理你,她整日清閑着都不找你,倒是新進的探花日日上門解悶。”
瞧見他黑了臉轉身要走,燕雲拖長了調子,“別——人在睡覺。”
“我不是找陳昭歌。”
“我說的也不是她啊,你以為我說的是誰?”
“……”
—
昭歌做夢忽然清醒,她夢見前方海霧裏藏着一片暗礁,撞上之後整座船……不只,一整個船隊連鎖着下沉,特別真實。
她摸了摸臉上的汗。
【NPC系統(自動):……】那TM是危險自動警告!
她連忙下床去找人,沒找到燕雲,只能自己去和船手溝通:前面海霧有暗礁!
船手笑笑不說話,他這片走了這麽多年,就沒聽說這一片有暗礁,小姑娘第一次坐船,做夢害怕可以理解。
昭歌很着急,因為不剩一個時辰了,她一個勁兒上去勸,但是船手忙着掌舵,壓根沒管她,不注意還推了她一把,昭歌很快又站起來,開始冷靜地想辦法:怎麽讓別人相信她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預測一個短時間就會發生的事情。】
昭歌:啊?
【精準預測:這個船手會在五分鐘之內死亡。】
好好一個人怎麽會死,昭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擺擺手:胡鬧。
一回頭容樾和燕雲踱步過來,容樾視線落在昭歌白皙手背上刺眼的擦痕上,眸光深了深,燕雲注意道情況,“怎麽了?”
船手大致把事情說了一遍,燕雲了解,“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着人下去看看。”
昭歌點點頭。
此時燕雲也注意到她的傷口,“手怎麽了?”
船手不好意思撓撓頭,“我剛剛着急,不小心推了她一把……”
“我自己摔的!”
兩句話幾乎同時出來。
容樾聽得出來陳昭歌對船手的維護,指尖動了動,袖間蓮降收住了。
誰摔得誰,如今這都不是緊要事情,燕雲道,“你先去處理傷口,這裏有我。”
不過此處接近輝夜島,本身水下暗流詭谲,若說熟悉此處暗流之人,除了無相再也尋不到第二人。
“我來。”不等燕雲問,他淡淡道,于此同時褪下外衣,随手一扔,徐有沅便拾起來玄紅外衫,語氣溫柔,“我等公子回來。”
燕雲皺眉看她一眼沒說話,容樾根本懶得理她,打開圍欄縱身欲躍下,燕雲看得心驚肉跳,連忙拉住,“你瘋了!船還在動是一,你能否尋得回來方向是二,總之需得系上油繩方可下水,水下危險多,受傷及時回來!”
“不系。”容樾一把扔開繩子,自嘲一句,“受傷就受傷,誰在意呢。”
燕雲:“……”tmd
“系上吧,是為你好。”
“系上吧,公子,沅沅擔心你。”
徐有沅湊的更近,香粉味道刺激得容樾神經躁狂,狠狠道了句“滾!”
徐有沅淚水蓄積,卻沒被吓怯,她就不信,終有一日,他不會拜倒在自己锲而不舍的溫柔鄉之下。
“我不會系,但是船速必須要慢,給我足夠的安全時間。”容樾徑直上前調速,齒輪轉動在安靜的氣氛下轉動,等到差不多了他就觀察水面,屏息阖眸瞬間,腰帶忽然被人勾住。
他知道這是誰,轉身看她。
昭歌面無表情地跟船手說話,“大哥,麻煩幫他系一下。”
“我不系。”他反抗性立即推開。
船手大哥手停在一半,“這?”
昭歌手裏的繩子不輕不重地摔他一下,容樾的手反抗的動作停住了,昭歌先用繩子環了幾圈他的腰,然後示意船手大哥系上海盜結。
容樾在人離開時拉住,“陳昭歌,跟我說句話。”
昭歌低頭做了點思想鬥争,過了會兒,輕輕打他一下,“你就吃緊了我會心軟。”
容樾輕笑一聲,把人拉進懷裏,半轉過他的身子,将衆人的視線隔絕大半,而後傾身相覆,瞬間咬住她的唇,搭在纖腰上的手緩緩收緊,吻到情濃處,他的唇角不自覺地…慢慢上揚。
徐有沅呆呆地瞧着被他以占有性姿态保護的昭歌。原來心硬血冷如他,也會這樣熱烈地對待一個人嗎?
她近乎癡迷地看着強大瘋狂如容樾,垂眸忘向陳昭歌時,眼裏不自覺流露的柔情和縱容。
“她究竟是誰?”徐有沅喃喃問出了聲。
燕雲瞧着熱鬧,好心回答一句:
“無相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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