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嫁我為妻

他那個人總是那樣,做什麽事情都不告訴她,只讓她一個人無端地猜測,就像這次,他一直說去看病,每次就是十天半個月不見她。即使上次左護法帶她進去他治療的地方,他也選擇避而不見。

她知道他有秘密,但她就是不開心。

但架是吵不完的,不能讓他帶着壞心情去治病。

腰間的掣肘越來越緊,那是他對她沉默的不滿,“陳昭歌,你在敷衍我。”

“不敢。”昭歌笑,眸子在月光下亮的發光,接着她抿唇親了他的嘴角,又補充道:

“舍不得。”

昭歌親手将他送進那個深不見光的長廊,容樾指尖撫過她鬓側的發,唇輕輕吻過她的眼睛,用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說,“昭昭,等我回來,三媒六聘,八擡大轎,這一次,堂堂正正,我要你陳昭歌嫁我為妻。”

昭歌恍惚了會兒神,摸了下容樾的臉,試探着開口,“容樾,你怎麽了?你病這麽重了嗎?你是被什麽大鬼附身了嗎!”

容樾的笑凝固在嘴角,甩袖子轉身就走,昭歌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明白過來。

“知道了,等你嘛。”

她笑。

待到粉色倩影消失在魚坊處時,百裏明華才踱着步子慢悠悠從暗處出來,幽深的眸子萦繞着淡淡的算計,“天玑,你說,她可以嗎?”

“屬下不知。”天玑道,血蓮面具後眉眼冷冽,“只是屬下覺得,昭歌姑娘如何,少島主未必在意。此番少島主回來,有個人拴住他,不是壞事。”

确實不是壞事。

但是他百裏明華的兒子,不需要有人拴着,未來的九州之主,不需要溫情,不需要魔障拴着他,他要絕對的冷血和無情,愛是什麽……

深邃入骨不得已,失魂落魄無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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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那人深刻體會地教過他,如何成為一個徹底心硬血冷的人。

大抵就是,得到過,又失去。

看吧,輝夜島的春日開始了。

埋藏在冰冷泥土下的種子只要不生根不發芽,就可以一直活,活到一百年,一千年。

一旦它生根了,發芽了,破開那層殼,渴求陽光而去,分蘖新生,那麽就注定開啓了一場向生的赴死。

沒有容樾的日子,昭歌又恢複社畜的日常兩點一線,因為島主說,由于天氣原因,暫時不便将洛華然遣送回他應該去的地方,所以應該将他安置在魚坊和她一起共事,具體事宜還是由容樾治療後出來決定。

“這是他的事情,我不予安置。”島主如是說道。

這天昭歌進入魚坊時,招呼性和洛華然問候,洛華然卻不如往常一般溫和回複,倒是反常地坐在珊瑚廊下,面目繃緊,眼睛拼命地沖她眨着,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昭歌敏感地察覺到了危險,僵在原地,步子緩慢地後退,試圖退回門口去尋找救兵。

徐有沅自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眼光一使,門後兩人便合上了門,不給昭歌留任何的退路,徐有沅拍拍手,那艘船上的其他人便将昭歌團團圍住,甚至還有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從昭歌的角度,甚至還能看見,匕首散發出的冷光。

“好久不見,陳昭歌。”

昭歌不敢亂動,捏着手鏈上的骰子,心中一聲一聲默念着容樾的名字,嘴上拖延時間,“你怎麽進來的?”

“你可不要忘了,我姐夫可是大梁太子,即使在輝夜島,亦是座上賓,我為何不能來。”徐有沅拿匕首敲了敲昭歌的側臉,冰冷的溫度蛇信子般,游走之處汗毛豎起。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綁我幹什麽?”

“無冤無仇就不能綁你,你占了容樾妻子這一位分,便是你的錯。陳昭歌,你扪心自問,他一是大梁王君,二是輝夜島少島主,你配做他的妻子嗎?”

“配不配你說了不算,容樾說了才算!”

昭歌生氣了,一把推開徐有沅,順便踢倒了幾個膘肥體壯的男人,徐有沅在船上見識過昭歌的本事,并不意外,淡淡指揮這其餘人車輪戰一般輪番耗着昭歌的體力。

待到昭歌被逼在牆角,徐有沅蹲下身子看她,眸光是勢在必得,“那我告訴你,此番我進來,不僅是正大光明地進來,還是島主為我肅清了周圍所有用來保護你的人,看吧,你連容樾父親的祝福都得不到,又談何般配呢?”

昭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徐有沅對昭歌的反應很滿意,雪亮的匕首在昭歌的皓腕上一劃,瀝瀝的血流出來,更襯雪膚烏發,徐有沅一向嫉恨昭歌的美色,現下卻釋然笑出來,指揮所有人出去後,自己也一步步後退。

昭歌不明所以看着她,難道她來這一趟,就是為了來劃拉自己這一刀,也…不至于吧?

怕是有什麽大病。

知道她看見徐有沅詭異的笑着,在離開之前,素手搭上門前的閥門,狠狠扣下,昭歌依稀能從她的口型辨別出“再見”的字樣。

“咔噠”一聲。

徐有沅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昭歌忍痛,解開了洛華然的繩索,“你沒事……”

話沒說完,便見魚坊裏的琉璃肉眼可見的開始裂縫,巨大的裂縫蛛網般蔓延開來,觸碰即可融合成更大的縫隙,海水不斷滲進來。

昭歌聽說,魚坊是和深海聯通的。

不好!

昭歌拽着洛華然就跑,人沒跑到門口,就被力量巨大的冰冷的水流卷入,她感覺到自己驟然間失重,随波逐流,如一根浮木般,她摸索着探到手鏈上的骰子,沒來得及默念容樾的名字,手鏈便被巨大的水流沖到別處去。

容樾……

你怎麽還不來啊……

恍惚間,有堅定的力道狠狠抓住她的手腕。

昭歌睜開眼睛,拼命想看清楚那人的輪廓,可是海水冰冷,手腕處見骨的傷口不斷流失着血液,她的生命也在慢慢耗竭,餘光可見大批大批的食人魚,張着尖牙利齒直奔她而來。

洛華然見狀,将昭歌攬在懷裏,按壓她的傷口,同時忍痛咬破自己手腕,将已尋跡而來的食人魚引到自己身上。

于此同時,藥司,玄冰浴中,容樾浸泡在冰冷至極的水中,冷氣氤氲,缭繞遮擋住可怖的面容,藥司主管天玑正在緩慢引出容樾心口的月光樹,有什東西伸着蜿蜒的觸須在血脈肌理中游動。

“少島主,就快了。”

容樾面目肌理幾乎樹紋理般可怖,血肉被吞噬又新生,隐隐見眉目的眼睛帶着濃墨重彩的妖氣,周身已經痛到沒有了知覺,他感應到什麽般,張開眼睛,見指尖溫柔纏繞着粉色星子,字句皆是他的姓名,他笑,唇語呢喃:

昭歌,昭歌,陳昭歌……

但是剎那間,所有的星子驟然消失,随之席卷而來的,是刺骨而來的徹底冰冷。

一時間,疼痛如烙鐵燙燒般蔓延在心口,灼痛無比,卻又無能為力。

藥司主管天玑一直密切關注他的動向,察覺他心神不穩,即刻啓動梵音陣,細如發絲的銀線上纏繞的鈴铛聲音水流般彙聚在一起,輕靈成和諧的音律。

天玑點燃沉香,同時沉聲道:“少主,凝神。”

于此同時,一大團鮮血染紅涼得發藍的玄冰浴,天玑心道不好,吩咐坐念經文的兩個喇嘛去取加持過的凝神香,恰在開門那一瞬間,外面樹木瘋了般地分蘖抽芽,裹挾着湧進來,如潮水般占據了長廊的每一個角落,唯獨沒有靠近玄冰浴,觸梢顫抖,可以說是恐懼和臣服。

“咔嗒!”

鎖鏈碎開,濕漉漉的水随着容樾人出來流淌一地,所到之處枝葉退縮。

月光石是萬中無一的至寶,雖飼主而生,但其也在壯大的同時,滋養着宿主的力量,重塑宿主的筋骨和血脈,其也有靈,察覺自己将被剝離,便會進行爆發式的自救。

這些東西,天玑只在古籍中閱讀過,此番真真切切見到,震撼難以用語言形容,但他沒忘記正事,“少主,剝離沒完全結束,請您回到玄冰浴中。”

沒人答話,天玑擡眼,卻在對上那雙猩紅得閃着釉色的眸子驚了片刻,“少主!”

容樾整個人的身子都是僵硬和緊繃着的,面上冷汗涔涔,他的手搭在浴湯邊上,從小指到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顫抖,整個人也都是顫的,身子弓着,像是弓弦崩到最大限度,馬上要潰斷了般。

聲音也抖的駭人,“昭歌,去找昭歌!”

她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定是出事了!

輝夜島很大,大到醒過來的昭歌不知道自己和洛華然被海水沖到哪裏去,她掀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洛華然,看見自己的傷口被包紮好,布料她認得,是洛華然的青白長衫,由于傷口被保護得很好,她并沒有被食人魚傷害,但是在看到洛華然被啃的手臂深可見骨一片狼藉。

昭歌再愚笨,也知道是他幫自己引開了食人魚。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他也不會被連累到這種地步,她記得他說過,他當時考上探花郎,便是一手好字占了一半功勞。

現在他的手,都要、都要廢了啊。

眼淚模糊了視線,昭歌看不清洛華然的面龐,只能憑借自己的本能,不斷按壓着他的胸膛,嘴裏不斷地說着對不起。

“怎麽辦啊,為什麽還沒有醒過來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昭歌無力坐着,茫然望着漆黑的天,幽深密林,深不可測的海。

“怎麽辦啊,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醒過來啊……”

“不要哭了,昭歌姑娘。”

微弱的聲音傳來,洛華然勉強睜開眼睛,靠着石頭坐起來,“我沒事,昭歌姑娘好。”

昭歌擦着止不住流下的眼淚,“你疼不疼啊?”

“不疼,沒有感覺的。”洛華然笑。

昭歌想碰,卻又顫抖着收回手,洛華然知道她自責,故作輕松,“本來睡得好好的,被昭歌姑娘給吵醒了。”

昭歌的哭聲嗆在一半,被這句緩和氣氛的話逗到了,雖然知道現在笑很不厚道,她還是笑出了聲,洛華然也跟着她笑。

其實他沒有受什麽傷,在那群食人魚靠近之時,一條身形極小卻又閃着藍色磷光的醜魚游過來,那群食人魚在看到它瞬間,停滞游動,片刻又炸開,緊接着更大批大批魚群聚集過來,推着海浪将兩人推到岸上。

他來不及欣賞這奇景,人在擱淺時,便已經體力耗盡暈了過去,至于手上這傷口,若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那條醜魚咬的。

他原本想張嘴說出真相,但低頭看見認真為他包紮的昭歌,張了張嘴,到底什麽也沒說,“沒有事的,不用這麽上心。”

“你以命救我,我記得你的恩情,洛華然。”昭歌鄭重道。

果然。

洛華然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其實救你的不是我……”

話沒說完便聽昭歌驚呼一聲,從水坑中捧起來什麽到他面前來,“你看,這是我的小醜魚!”

洛華然認得那條魚,是頗有王者風範的那條魚,此刻正慢慢地游在昭歌的掌心中的水裏,悠然吐着泡泡,昭歌寶貝似的小魚放進自己的小荷包裏。

洛華然驚道:“沒水它會死的!”

昭歌擺擺手,“醜醜很厲害的,死不了。”

洛華然:醜,醜?

他貌似看見荷包裏某條魚形物也翻動了下,好像也十分不服氣,“這是昭歌姑娘的魚?”

“容樾的。”

洛華然哦了一聲。

洛華然手受傷了,昭歌便肩負起其它的事物,找木草,人工生火等等。

但是昭歌手笨,生不了火,洛華然笑着說沒事,他身糙肉厚不怕寒涼,還将自己衣服給了昭歌。

原先前半夜還好,到了後半夜,夜黑得睡不着,昭歌一直瞪着眼睛等天亮,可是天亮沒等到,等來的卻是高熱不止的洛華然,他燒地連胡話都說出來了,一直在“阿娘阿娘”叫着,昭歌知道他想起了鄰居大娘,他的聲音很虛弱很委屈,聽得昭歌越來越自責。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腦海中能幫助自己的那些聲音遲遲不見,她拼命擦掉自己的眼淚,用樹枝搭了個簡單的架子,用衣物做繩子,拖着洛華然不分白晝黑夜和方向地走着,餓了吃草,渴了就喝海水……不眠不休。

“洛華然,你別睡,我求你了,你娘還在等着你回去,你不是一直很想見到她嗎?”

“你醒醒啊,有什麽辦法能讓你醒過來啊……”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洛華然的世界一直是模糊混沌的,只記得一直有人在慌亂地喊着自己,不斷拖拽自己前進,拼命告訴自己不要睡。

好,他不睡。

洛華然一直撐着最後的信念,見到呼喚他的那個人,終于睜開眼睛,刺眼陽光落進眼裏,他适應了陽光時,終于恢複視線,首先落入眼簾的就是手上的藥草,他取下頭上的濕布,四顧望着,終于看見近處靠着樹幹的昭歌。

她的頭發披散着,秀美的面容蒼白如紙,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而已,但是洛華然在看見昭歌發紫的唇色就知道不簡單。

果然,他看見一只五彩蛛從昭歌脖頸爬下來,怕生般地逃竄進島上幽深的密林深處,目光落在昭歌手中的千裏草,他頓時明白了一切。

民間相傳,千裏草去腐生肌效果最好,但這種味道最招五毒,昭歌怕是只認得這種草,卻不曉得其它。

“唐突了,昭歌姑娘。”

洛華然紅着臉,卻又迅速地別開昭歌的頭發,在肩頸之間尋到毒蟲咬處,深深吮吸,一口一口地吐出去血液,其間昭歌痛苦地嘤咛了聲,洛華然頓了下,卻沒有停,不斷吐着鮮血,直到新鮮的血液溢出來,他才松了口氣。

他将昭歌放在架子上,學昭歌拖他的樣子,拖着他往前走,他看見了輝夜島神座高塔的方向,快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溫度要燒起來了般,卻無數次咬破舌尖,警告自己不許睡,一旦他睡了,他和昭歌姑娘,就全完了。

昭歌姑娘,就再堅持一下下……

在三天內掃附近水面約有五十來遍,這其間,容樾沒有說過一句話。

“休息了嗎?”百裏明華站在高塔上,從上而下看船上孤立的墨色人影。

“不眠不休。”

甚至因為在月光樹還沒有完全剝離時強行中斷治療,使得月光樹不僅很難剝離,而且…還産生聞所未聞的變異。

“然後呢?“

“少島主差不多已經查到了是誰動的手,昭歌姑娘那邊,情況不太好,但是在我們給的指示下,已經快到了。”

“很好。”

天玑不解,“島主,您所為何意?”

百裏明華似是陷入了某樣久遠的回憶,過了會兒才譏笑道,“天玑,你知道怎樣在短時間內讓一個人對另一個産生濃烈又難以割舍的感情嗎?”

沒等天玑繼續問,百裏明華兀自接着往下說,“那就是把這兩個人趕到懸崖之間的一根繩索上,生死一瞬間産生的感情,近乎可以誤以為愛情。”

百裏氏族不需要愛情,只需要統治九州的強大武器,要足夠冷血,足夠無情,若他沉溺情愛,便令之痛恨情愛。

譬如。

使之得到過,再令其失去,使其一念天間,再一念堕獄。

華衫綴金的島主,站在高處,渾然悲戚,面具後面,是悲憫卻又血冷的目光。

“還是沒有?”

“沒有。”千篇一律的回答。

容樾面色冷淡,掌心握着骰子手鏈,指節發白,手臂顫抖,他最後看了眼海面,轉身離開。

片刻後,在坍塌的魚坊前,已然是一副修羅場面,顧至禮徐有沅等人皆被圍在此處,顧至禮不明所以,目光冷冷看着容樾,譏諷道,“我們一未得罪輝夜島,二未得罪容樾你,你如今只是個少島主,再怎麽動手,也輪到你來吧!”

容樾懶得跟他多說,上前幾步,長腿一踢,把人踢翻在地,匕首直直插進顧至禮的掌心,把手釘在地上,一聲慘叫後,容樾拔出傷口處的匕首,不耐煩用腳撚着他的手掌,目光掃過衆人,“陳昭歌去哪兒了?”

衆人屏息,噤若寒蟬。

“不說話是吧?”容樾淡淡道,“可以,我給你們時間,十次一個人頭,十,九,八……”

機械無感情的聲音,不高,卻一下一下響徹周圍。

有人不知情,卻也急了,“不是我們,我們不知道她去哪裏了!真的不知道啊!”

“三,二,一。”

一落字瞬間,一聲慘叫,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卻見方才求情之人的頭顱掉在地上,碗口大的傷口汩汩流動血液,頭顱咕嚕咕嚕滾動,眼珠子茫然轉着,似乎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死的。

接下的時間,都是在重複性的數數和慘叫聲輪回中度過,容樾黑金色的步履踩着顧至禮的頭顱,不斷撚着,眸色猩紅,嘴唇一張一阖地念着數,到最後念得越來越快,洩憤一般的速度。

到底有人受不了這種煎熬,供出了徐有沅,“是她,是她破壞了魚坊,不僅陷害其落海,還割斷了昭歌姑娘的血脈引了大群食人魚過去!”

倒數的聲音戛然而止。

容樾僵硬地轉過頭,駭人的眸子瞧着一早被人綁在椅子上的徐有沅,徐有沅看着容樾一步一步走進,拼命掙紮着想要離開,繡鞋都被她蹬得破了口子,容樾安靜看了她片刻,旋即腳狠狠踩住她的腹部,開口問她,“她人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嗚嗚嗚!”

容樾伸手一巴掌,“去哪兒了?”

“不是我!”

“去哪兒了?”

……

到後來容樾不耐煩,祭出蓮降,一下一下削着徐有沅的皮肉,聲音還是淡淡地問,“去哪兒了?”

饒是徐有沅再有攻略容樾的耐心,此時也被渾身的劇痛和血流不止給折磨地口不擇言,“她死了,她早就死在那群魚的嘴裏,你去找吧!”

“容樾,你根本就沒有心,愛你的人你視而不見,配不上你的人你卻視若珍寶,我詛咒你這一輩子愛你之人不得好死,所愛之人愛而不得!”

容樾被戳到痛處,手掐住徐有沅的脖頸,用力用力再用力,就在徐有沅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那一瞬間,她聽見不知誰說了一句:

少島主,人找回來了。

那瞬間,掣肘住她的力量頓時松懈,她餘光裏瞧見,洛華然背着陳昭歌回來,恰在洩勁時,容樾打橫抱起奄奄一息的陳昭歌。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雙眼睛,一雙在戾海中浸過的紅色眸子,盡是狠戾鷹隼之色,卻在見到懷中人的剎那,溫柔下來,甚至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甚至可以稱之為溫馴的情緒。

她目光追随着那人的背影而去,滿是不甘。

藥司主力分出大半給昭歌和洛華然,兩人皆中了毒蛛的毒,只是洛華然的要重一些,不僅他傷寒高熱,似乎也因吮吸了昭歌姑娘的毒血,而中毒不淺,天玑在治療時,視線似有若無地觀察過容樾的神色。

妻子和別的男人幾乎共度生死,回來時兩人的衣衫似乎不怎麽完整,吮毒部位又那樣私.密,按理來說,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在意。

容樾細心擦拭昭歌額頭上的汗,眸子一刻都不肯移開,忽然,昭歌抓住他的手睜開眼睛,坐起來看着他,忽略他眸中狂喜,問出的第一句話便是:“洛華然呢?洛華然怎麽樣!”

容樾眸中的欣喜停滞在剎那。

旋即她淚落下,聲音哽咽,“容樾,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天玑細心回答,“昭歌姑娘,他很好,毒已清,傷口已包紮,高熱已退,人剛醒,已經沒事了。”

“我要去看他!”昭歌掀被子下床。

還沒走出兩步,人就被拽住,只聽得喑啞的聲音,“你知道他在哪裏,就去找他?”

繼而又聽他低聲問,“你…都不問問我怎麽樣嗎?”

昭歌莫名覺得,這聲音中暗藏巨大的悲傷,聽得她心髒有點痛,她回眸,撞進容樾赤色的眸子,一瞬間竟以為幻覺,“容樾,你的眼睛,你的臉……”

眸子變為猩紅色,甚至帶着瓷色,原先冷峻俊美的眉眼,添了妖惑,更像是妖孽一般,他就這樣嘁嘁地看着她。

昭歌拂去他的手,“容樾,我先去看洛華然,回來再來找你!”

她背影消失不見。

容樾手垂在半空,指尖緩慢蜷起,又收回。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她這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負你,都永遠不會放開你的手。

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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