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門打開了
一騎短兵在容樾帶領下,隐秘地到達大越京都城城牆腳下,容樾翻身下馬時,與天樞商量對策,兵分兩路,一路直接去截陳昭萱,另一路直接深入大越王宮腹地。
說是兵分兩路,可容樾去劫人時,是打算孤身而往的,“留一個人在城下接應陳昭萱,然後我會去大越王宮的掖蘭庭與你們會合。”
容樾做事一向果決利落,不擅猶豫,話音一落,便抛出血滴子抓錨住城牆,縱身躍上城牆,夜色裏衣衫鼓以風動,發出獵獵的聲響。
足尖穩穩落地時,容樾便察覺到氣氛的詭谲,手下意識撫上後腰,握住冰冷的黑色刀柄,淡漠的視線冷冷看着緩步而來的榮國公。
榮國公人已半百,沉穩磊落的臉在看到容樾的一瞬間變化出一絲恨意,但那只是轉瞬即逝。
“王君,何至于回自己的都城,都這般偷偷摸摸?”
容樾極其讨厭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開門見山,“陳昭萱人呢?”
“哦,王君既然知道那是陳昭萱,又何至于過來呢?”
榮國公表情充滿了好奇,實際上手已經握拳,若不是,若不是顧忌容樾的實力,他定然不想笑着一張臉和他談判。
誰都可以忘記,但是他沒有,他最年長地兒子謝無憂,就死在容樾的暴虐之下。
他雖然對無憂最為嚴苛,卻也對他抱有莫大的希望,他是庶子,登不了正,卻可以是将來随風身邊最利的一把刀,但是他死了,成為容樾手下的冤魂……如今他拿捏了容樾的軟肋,定然也不會叫他好過。
“王君,若你肯跪下,沖我兒磕三個響頭,老臣就告訴你,你要找的人在哪裏。”
榮國公拿出謝無憂的牌匾,上書“愛子謝無憂”,容樾只是瞥了一眼,餘光瞧見榮國公身後司白起遞過來的眼色,知道陳昭萱已不在此處,他也不想跟榮國公周璇,不屑地嗤一聲,“若我不呢?”
“那王君就永遠見不到陳昭萱了。”榮國公信誓旦旦,擲地有聲。
然後,他聽見容樾笑了一聲。
榮國公詫異地看了容樾一眼,他是武将出身,跟過容樾打過幾場仗,太了解容樾此刻的面容扭曲代表了什麽,他不相信容樾敢無視他的威脅發瘋亂來,但還是即刻後退,着士兵上前堵成一道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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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時,整齊的弓箭上弓的聲音刷刷在夜裏作響,高高的一輪皎潔的圓月下,埋伏的弓箭手如虎如狼蓄勢待發,弓箭發出冷白的金屬光澤,以容樾為中心,一環扣着一環,這陣仗,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
“容樾,如今你是跑不了了,托你延那幾天的福,十八國各國王君将領均已率兵來援,百萬大軍聚集在大越,周圍埋伏重重,你跑不掉的!”榮國公放了狠話,他容樾只要敢來,就一定沒法活着回去。
“是嗎?”
容樾勾唇,自後腰處緩緩抽出一個圓形小金屬球,玩轉在骨感分明的指掌之間,閃耀着寒涼的光澤,有玩具的既視感。
但榮國公直覺沒有那麽簡單。
他緊緊盯着容樾的動作,容樾歪了下頭,帶着訝異的笑,妖孽般的眸子在雪白月光下亮的發光,這笑在榮國公看來十分不妙,在容樾狠狠摔下那顆球的時候,榮國公大喊後退!
霎時間,一聲轟然巨響在高聳的城樓炸開,離得近的百姓紛紛開窗一探究竟,卻在看見燒了天的紅光時恐懼地緊閉門窗。
尚未走遠的天樞等人聽見這熟悉的轟鳴聲,驟然停住步伐回頭,恰見火紅漫天,熱潮席卷缭繞周遭,在因熾熱扭曲的火霧裏,有一道身影從高高的城牆上縱身躍下。
他認得,那是少島主,方才那聲轟鳴,是輝夜島火器烈焰,威力極強,是近身火器,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之前常聽島主說少島主是個瘋子,天樞曾不解其意,現下悟了三分,這哪裏是瘋子,這早已是游走于人間之外的畸形。
命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
诶,就是玩兒。
一想到日後将要追随這樣的人,天樞渾身的血都熱起來,混着鼓以風霆的心跳,一陣陣熱潮裹挾着激動湧上腦子,他回神,沉聲道,“蕭婷玉他們此刻均在掖蘭庭,不要驚動兵士,擒賊先擒王!”
他們方才已經探聽到,十八國的王君将領正預感到國破家亡的危機感,在短時間內聚集在一起,打算以合縱連橫的辦法一起對付少島主。
輝夜島大軍以壓倒性的趨勢覆城而來,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任何戰術性的技巧,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
這是他從少島主身上耳濡目染學到的東西。
自然,他也對蕭太後他們這種行為嗤之以鼻。
偌大的掖蘭庭內,蕭太後坐在主坐上,光鮮亮麗的華貴衣袍也抵擋不住這一身憔悴,她不住咳嗽着試圖壓下庭內的挑釁。
“諸位王君,且先靜靜,聽哀家解釋…”
“解釋,有什麽好解釋的,容樾本是你大越的王君,如今他以輝夜島少島主之名帶領輝夜島的大軍壓城而來,說是要吞并這十八國,然後你蕭太後又将諸國王君約在此處,說到底,是不是你同容樾合計将我們一網打盡的把戲,誰信啊…”
“周王君,你此番說,怕是忘了,此次劫難,首當其沖的,便是大越,大越半數城池都已淪陷是做不得假的!你若是不信,也不至于一同來大越。”
“嗤,誰知道是不是苦肉計…”
……
争吵無休無止,就算是目的是一起抵禦外敵,這些人的也都各懷鬼胎,各自猜測,并不齊心,蕭太後頭都要炸裂了,短短半月,人已經老了十來歲,臉上皺紋如刀刻般。
面對這無休無止的争吵,只能無奈地擺手,重複地說“不要吵了”。
但是,沒有人把區區她一個太後的話放在心上,這時,在角落裏獨酌一直不說話的大梁王君淡定輕咳一聲,全場安靜一瞬,縱使此刻,還是沒有人可以無視國力僅次于大越的大梁。
大梁王君顧又銘聲音淡定且沉穩,“大家既然來到此地,端的必然是共進退的決心,此時鹬蚌相争,有何意義。”
“共進退,孤看是一同赴死吧!”
“是啊是啊!”
……
一陣消極。
顧又銘笑,“若我有法子擊退他呢,依據孤對容樾的了解,他應該會孤身前來,孤已争得蕭太後的同意,再次布下埋伏,只要他來,便有去無回。”
“是的,他一定會來!”蕭太後信誓旦旦,“昭萱還在我們這裏。”
陳王大發雷霆:“屁,若不是孤及時趕來,萱萱的早便沒了,老子還沒同你算弄丢昭歌的事情,你還好意思提昭萱!”
若不是士兵抽劍,他怕是馬上就要和蕭太後幹起來了。
但也沒多少人關注陳王,大家更多關注的是大梁王君顧又銘是用了什麽法子,又有多大的把握,顧又銘笑一聲,“想來大家不知,容樾原先,是打算去我大梁的,原因嘛,自然是因為孤與容樾的母親百裏君挽,算是舊相識。”
聽見這個名字,蕭太後的指甲下意識地掐進指甲裏。
照大梁王君的說法,百裏君挽是輝夜島的公主殿下,當年少女心性,游歷九州,因其聰慧無比,貌若神妃仙子,多少人因對其驚鴻一瞥而終生難忘。
但只有與她最為相熟互為知己的顧又銘知道,百裏君挽不是為了好奇游歷九州,而是為了逃離輝夜島的某個人流落九州,而彼時的百裏君挽,已經懷有身孕。
其腹中子,正是容樾。
“百裏君挽的孩子是容樾,容樾又是百裏明華之子,那豈不是說……”
顧又銘收起折扇,笑,“正是,百裏明華對其同父異母的阿姐,心生畸念,愛而不得,這段感情為父不容,于是他弑父弑君,強行禁锢君挽,君挽發覺自己有孕後逃離輝夜島,流落九州……”
席中一陣冷吸氣,“兄妹相狎,那這生出來的,還不得是個怪物!”
立即有人反駁,“難道你們不覺得嗎,孤一直都覺得容樾他奶奶地是個瘋子,打仗就跟個打不死的老妖怪是的,上次胳膊都快被砍斷了還追着老子打,草!”
顧又銘出來辟謠,“那時百裏明華不知君挽有孕,在君挽被抓回去之後,他也一直覺得,君挽腹中與他的孩子,是百裏一族最純正尊貴的血脈。”
衆人:“……”無語子,貴圈真亂。
其實君挽對腹中子,并非無半分感情,即使他的出現,對她而言是恥辱的,但她天生善良純白的,并不會将對孩子生父的恨延續到孩子身上。
孩子是無辜的。
聽聞大梁有秘法,使得近親婚生子女平安出生,于是她拜訪大梁,與顧又銘結為知己,在一番療法下,似的容樾平安降生在大梁。
如同平常嬰孩一樣。
再之後,之後君挽便被抓了回去,容樾被藏在大梁,幾年後,百裏明華才曉得容樾的存在。
“你說了這麽多,重點呢!”
“是啊是啊!”
……
且不說這個故事本身有多荒謬,:顧又銘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他在裏面又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在座的都是運籌帷幄多年的各國王君,都是人精,該信幾分,心裏都是有數的。
“諸位,重點就在我方才所說的話裏,為保容樾平安降生,大梁太醫參與其中,但那只是暫時的,他身子已經撐不住多久了,他來大梁就是為了續命,大梁有辦法保住他,自然就有法子毀了他!”顧又銘質地有聲。
适時,門被大力踹開,容樾手裏玩着蓮降,慢條斯理踏步進來,燭火被風帶的狂魔亂舞,屋內頓時明明滅滅,如同鬧了鬼的山林,容樾身負夜色而來,半明半昧的面部勾着森然的笑,襯着妖惑十足的五官,更像是半夜前來索命的惡鬼。
衣衫随着緩步間擺動,給了衆人渾身僵硬動彈不得的壓迫感。
“是嗎,小顧叔叔,你确定嗎?”
冰涼的聲音蛇信般爬上顧又銘的脊梁,聽着久違的“小顧叔叔”這幾個字,他不僅沒有感覺到親切,反而覺得毛骨悚然。
猛的對上容樾的眸子,他才發覺,容樾眉眼間越來越有君挽的美和百裏明華的詭魅,不由得愣住。
真的好像啊……
“你要怎麽毀掉我,說來聽聽。”
容樾一腳踩上顧又銘的桌子,極有壓迫性地彎下腰來,手随意搭在膝蓋上,蓮降随着指尖微動轉出危險的弧度,“嗯,小顧叔叔,怎麽不說下去了呢。”
顧又銘渾身不得法子動彈,餘光卻示意蕭太後:啓動埋伏。
暗處的青鸾收到指示,悄無聲息地離開,不多時,庭堂內的燈忽然一下子暗了下去,門也僅僅閉着,容樾的瞳孔很快便适應黑暗,他笑,“小顧叔叔,你怕失策了,黑暗早就不再是我的軟肋了。”
黑暗中,顧又銘也回道,“容樾,雖然你從未敗過,但是太過自負,終究不是好事。”
“嘩!”地一聲,諸位王君的座下打開機關,剎那間人都落下,不見蹤影,容樾冷笑,這裏是他的掖蘭庭,在這裏作幺蛾子?
正欲追擊,可剎那間,容樾聽到一聲兩聲的響動,像是西洋鐘擺指針走動的聲音,緊接着是風鈴響動聲……他皺眉,眸子于黑暗中攬視,整座掖蘭庭不知何時多了擺鐘,風鈴,瓷碗,編鐘……所有他能想到能制造響動的物件都出現在不起眼的角角落落裏。
聲音越來越大,混合在一起,卻不是躁人的響聲,而似乎達到了某種共鳴,如一只細長的手,不厭其煩地撩動着潛伏在容樾內心深處沉睡已久的躁狂的獸。
弦音缭亂,黑夜降臨,烏鴉嘲哳,暗夜裏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怪物從無望的深淵爬上來。
“吱呀”一聲。
門打開了。
昭歌披着皎潔月光,提着裙子,跨步進來,伸出腦袋探着這陷入無邊黑暗的王庭內。
她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沒有人,試探着喊了一聲:
“容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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