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伏凜剛被狗哥叫出去那會兒。

他們的這場對話不長，內容也很簡單。

狗哥手上拿着教練組這一個禮拜以來奮鬥的結果，足足有幾十頁紙那麽多。

伏凜看到就挑了挑眉：“有結論了？”

“嗯。”狗哥随意翻看了一下各項數據，反問，“你難道不想知道，你推薦的這個人到底怎麽樣麽？”

伏凜輕笑一聲，蘊着一絲微啞的鼻音，沒有說話。

看到他勝券在握的樣子，狗哥反而先沒了勁頭，将手裏厚厚的資料直接甩到伏凜手中，道：“害，你自己看好了。”

伏凜低頭，淡淡地掃了幾眼。

這将近一個禮拜的時間，隊伍裏的數據分析師們都在仔細研究Fall紀錄裏的每一場游戲。

平均輸出、一血勝率、團戰輸出比、承傷輸出比、平均kda、單個英雄勝率……每一項數據都被記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關鍵信息後面早已經被看過一遍的狗哥标注畫紅。

80%多的勝率很好看，但大部分職業選手，其實都能達到這個水平。

伏凜更在意的是數據分析師和教練團隊給出的結論。

他徑直翻到最後一頁，狗哥知道他在意的到底是什麽，特地給他标了出來。

【優點：進攻性強，刷錢能力頂尖，操作和預判精準，逆風翻盤率高。】

【缺點：進攻性強，刷錢能力頂尖，操作和預判精準。】

除了“逆風翻盤率”代表的那項心理素質之外，優點和缺點裏的內容，是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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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凜看得愣了一下：“這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狗哥揚了揚下巴，并不打算給他解釋更多，“你這麽聰明，應該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吧。”

……打了這麽多年比賽，伏凜當然知道狗哥在說什麽。

進攻性強，證明她打得很兇，能在中路上很快建立起壓制能力，讓對面中單游走能力下降，對團隊的幫助很大。

刷錢能力頂尖，這說明她能在前期很好得發育起來，在以中路為核心的陣容和逆風局中，這個能力至關重要。

操作和預判，代表着她放技能和躲技能的能力，這關乎細節問題，稍有不慎就是失敗，但她招招致命，走位刁鑽，在和對面1v1甚至1v2的情況下，都能不落下風。

而且，這一切都基于，她的抗壓能力很強上。

因此，教練組一致認為，她是個非常頂尖的中單選手。

但利刃出鞘，劍刃都是雙面的。

進攻性強，意味着她大局觀和團隊意識沒有那麽強；

刷錢能力頂尖，所以她就不能很好地進行團隊經濟分配，打出最佳效果；

操作和預判精準，這是因為她面對的路人玩家基本都是一樣的套路，但在變幻莫測的職業賽場上，有時候僅僅依靠這個，是遠遠不夠的。

比賽不僅是拼技術，更是一場心理博弈。

總的來說，Fall的個人能力十分突出，但是她只想着自己c，沒有什麽團隊意識，很容易和隊伍脫節。

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狂妄自大。

伏凜草草過了一遍，就把資料還到狗哥手上：“ok，我知道了。”

“……你就不好奇我們會不會邀請她來試訓？”狗哥把資料在大腿上拍了一下，諱莫如深道，“畢竟她可是個女生……”

——“我相信教練組不會這麽蠢。”伏凜幹脆利落地打斷他。

狗哥：“……啥意思？”

“我相信教練組不會因為性別就放棄一個種子選手。”伏凜轉身進門，落下淡淡的最後一句話，“我們心裏都清楚，她的這些問題并不是什麽大問題，不是麽？”

晚上十一點多，林含秋提早下播，戴了個口罩，壓了頂鴨舌帽，偷偷摸摸出門了。

今天宋小栀好不容易來趟魔都，白天錄一個綜藝節目，一直拖到這個點才有空約她去吃飯。

好久沒見自己好友了，林含秋其實還是挺高興的。

以前在女團裏天天出去跑的時候，每天見到那麽多人，還要裝乖裝可愛，身累心更累，每天晚上爬到床上的時候都有一種社畜想死的沖動。

現在在家裏直播，除了外賣小哥和健身房裏的帥哥，往往一個禮拜還見不到一個活人，生活自閉而無趣，偶爾也會有想要出來見朋友的欲.望。

兩個人約在一家火鍋店，淩晨十二點了，食客依然很多。林含秋坐在最靠裏的位置，一眼看見戴口罩的宋小栀走進來，連忙激動地揮了揮手。

雖然大半張臉被口罩擋着，但林含秋還是能一眼看出宋小栀遮掩下的疲憊。

她沒有化妝，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做好的發型也全拆了，随意披散在肩上，亂糟糟的一團。

這狀态看起來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反觀林含秋，現在每天和個公務員一樣準時上播下播，沒事去樓下健身房鍛煉身體泳池裏游個泳，也不用管理身材了，外賣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皮膚狀态倒退回還沒入行時的狀态，不施粉黛也剔透明豔，讓人移不開眼。

宋小栀坐下的那一刻就“哇”地一聲崩潰了：“啊！！！秋秋！！！我真的受不了我那個傻逼經紀人了！我好想退圈不幹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圈子裏無窮無盡的欲.望，那些不為人知的腌臜事，她真的見多了也厭倦了，真的想不顧一切地逃離這一切。

林含秋沒和宋小栀說過自己現在在幹什麽，連忙坐到她那邊輕輕摟住她的肩膀，聽宋小栀整整哭訴了一個小時糟心事。

……幸好自己已經不幹了。

林含秋在心裏默默慶幸。

宋小栀發洩到最後，終于有些回過神來，耷拉着眉毛扭頭看向林含秋，問：“那秋秋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麽？”

上次她就問過秋秋需不需要自己的援手，但秋秋說自己有辦法。

當時她還擔心來着，但現在看秋秋的樣子，好像确實過得挺不錯的。

那她也放心了。

林含秋這才把自己做游戲主播的事告訴宋小栀。最後還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她現在只是個快樂自由的噴子主播，和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林含秋是一點邊兒都沾不上了。

宋小栀震驚得足足過了五分鐘才反應過來：“……你去做主播了？”

“嗯哼。”

宋小栀：“王者榮耀的主播？”

林含秋：“對。”

宋小栀：“在海鮮的王者榮耀的主播？！？！”

林含秋：“沒錯。”

宋小栀低頭找手機：“你房間號多少，我先去給你送一些飛機捧場。”

靠，自己這姐妹真是白當了，這麽大的事竟然都不知道。

“不用不用。”林含秋連忙拉住她，“飛機還要和工會分成，很不劃算的。”

“這不是分不分成的問題，這是排面！排面問題！”宋小栀義正嚴辭地堅持自我，“快點，房間號給我，下次你開播我就去給你把排面撐起來。”

……在她的逼迫之下，最終，林含秋還是交出了自己的房間號。

等到進入她房間的那一剎那，宋小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靠，秋秋，你可以呀！”

二十多個國服法師？

七十多萬關注？

她原來還不知道呢，和自己一起開始玩王者榮耀的秋秋，竟然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單小天才？？？她自己可還在鑽石掙紮不前呢？？？人家竟然已經沖到國服去了？？？

林含秋謙虛道：“還好，還有差不多十個法師我玩得不太好。”

宋小栀：“……”

她半嫉妒半開玩笑道：“你說的不太好，不會是沒上國服的那種不太好吧？”

林含秋很大方地點點頭：“對啊。”

宋小栀：“……”

ok fine。

兩個人又吃了一會火鍋，林含秋從巅峰賽的傻逼玩家罵到直播間裏無腦噴子再罵到自己操作惡心的老東家，又聽着宋小栀從自己每天都在撕逼的腦殘隊友罵到垃圾節目組罵到剝削人的腦癱公司，酒意上頭，兩個社畜恨不得抱頭痛哭，直接掏出手機準備進王者峽谷殺殺人發洩一下。

進峽谷之前，林含秋看了一眼微信。看到好友列表裏顯示有人加她，她随手點了進去。

只一眼，她的酒勁散了大半。

對面的宋小栀在拼命催她：“哎呀秋秋，快點快點，我都進來了，我太久沒玩都有點忘了……你用哪個賬號啊，我是不是要加你……”

“小栀。”林含秋叫她。

宋小栀沒聽清，還在那裏自顧自地嘀咕。林含秋擡手就把自己的手機一下子塞進她的掌心，讓她自己看。

“……什麽啊？”宋小栀有些不耐煩，半天才把目光聚焦到林含秋的手機屏幕上。

半分鐘後，她的酒也醒了大半。

“我靠，這……”

她震驚地擡頭看向林含秋。

林含秋的手機屏幕上，白底黑字，那一排好友申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Fall您好，請問您有興趣來我們俱樂部試訓嗎？】

落款是——

WAF.狗哥。

宋小栀不怎麽看kpl，當然不知道WAF的意義。

她只知道有人邀請林含秋去試訓，自家好姐妹在一個月之內失業又再就業，才藝全能，可喜可賀。

但是林含秋是知道WAF的。

那是伏凜所在的俱樂部，是王者榮耀電競聖隊，是聯盟裏最老、最牛逼、擁有最多人氣的戰隊之一。

他們……竟然叫她去試訓？

叫一個噴子主播去試訓？

他們瘋了嗎？

林含秋的第一次反應，就是這是個騙子。

但鬼使神差地，她還是點了通過申請。

在宋小栀殷切的目光注視之下，林含秋開始和對方聊天。

WAF.狗哥：【您好，是海鮮TV的Fall嗎？】

你在瞅你爹嗎：【嗯，什麽事？】

——以防萬一是騙子，高貴冷豔的姿态先擺出來。

狗哥心說這說話風格果然和直播時差不多，斟酌了一下才回。

WAF.狗哥：【我是WAF俱樂部王者榮耀分部的教練狗哥。教練組看到您的戰績和數據，覺得您很有打職業的潛力，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過來我們俱樂部試訓一下中單位置呢？】

林含秋問宋小栀：“秋季賽都快開始了，WAF沒有中單嗎？”

宋小栀：“……你問我我問誰我也不知道啊……你等等我幫你查一下！”

數秒之後，宋小栀把手機舉到林含秋的面前。

林含秋眯了眯眼睛，打字：【你們俱樂部不是有Lay嗎？】

WAF.狗哥：【是這樣的，因為我們俱樂部發生了一些意外，所以Lay秋季賽是無法代表我們上場的。】

你在瞅你爹嗎：【你們現在都沒确定首發名單？】

WAF.狗哥：【大名單确實還沒有出，因為十天後還有kpl選秀大會，到時候各俱樂部選完人後才會最終确定大名單。】

你在瞅你爹嗎：【所以你想讓我先去你們那裏試訓，如果合适的話，就走選秀大會的流程，你們到時候選我進隊？】

WAF.狗哥：【對的，就是這個意思O(∩_∩)O】

宋小栀又舉着手機放到林含秋面前。

林含秋掃了一眼，再次冷哼一聲，打字：【沒記錯的話，每個俱樂部除了選秀大會，應該還有一個直簽的名額吧？】

WAF的訓練室裏，狗哥放下手機，痛苦地嚎叫一聲。

甜橙關切地問：“狗哥，怎麽啦？”

“阿凜看中的果然是人才……”狗哥很快冷靜，“警惕性太高了吧，試探來試探去，我都快覺得自己是騙子了……這麽複雜的事情三言兩語怎麽給她講清楚……啊啊啊啊啊啊……”

甜橙乖巧地眨巴眼睛：“狗哥，人家是女孩子，警惕也是正常的呀。不如你約她一起出來面談一下，人家看到你肯定就信任了啦。”

狗哥想想，也對。

于是打字：【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有空呢？如果也在魔都的話，可以出來面談一下(>^ω^<)】

林含秋看着狗哥發過來的那兩個土味顏表情，簡直地鐵老人臉。

……這都是她小學才會用的東西吧。

“都說面談了，那應該不是騙子吧？”宋小栀在她對面着急地問，“怎麽樣怎麽樣？秋秋，你準不準備去啊？”

林含秋過了半小時才回過去一條消息。

你在瞅你爹嗎：【謝謝，我再考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