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鬼十一少3

“七爺,得罪了。”

周南不等他們反應,瞄準時機,飛身奪過白無常的哭喪棒。

哭喪棒他是會用的,小時候就偷偷玩過。他念着穆溪的名字,傳出指令,試圖召出魂魄。然而哭喪棒這回卻沒任何反應。

周南心底一涼,難道穆溪的魂已經這麽虛弱了?

怎麽會這樣?人死之前該受到多重的傷,魂才能虛弱成這樣……他想着,心裏突然發怵。

就在他分神的這一刻,黑無常一記鎖魂鈎出手,陰風四起,锒铛作響,正中他胸前。

“咣當”一聲,手中的哭喪棒掉落在地。

“你好大的膽子!”黑無常橫眉怒斥,“今天我非把你抓回去讓閻王主持公道!”

鎖魂鈎是對付鬼魂的武器,能将亡魂從軀體內勾出。雖然對活人并不致命,但一般人被擊中依舊會神智不清、束手就擒。

周南縱然身經百戰能抗得了這些冥帥的武器,但鎖魂鈎到底是十大冥器之一,這毫無防備的一記鈎還是讓他脊背發麻,陰風由皮入骨,一陣寒顫。

這會兒黑無常氣壞了,這個十一少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連冥将的武器都敢搶。

周南也氣壞了,他懷疑這倆鬼在勾魂時傷了穆溪。

白無常卻不是很氣。

他平日裏就很難生氣。雖然周南搶的是他的兵器,但他了解周南的為人,若不是事出有因,這小子斷不會這般無理取鬧。

只不過在收到了黑無常怒氣沖沖的眼神後,白無常覺得自己不氣也不是很合理,于是配合地皺了皺眉頭,召回了他的哭喪棒。

周南和黑無常一言不合就動手,白無常也被迫參戰,這一人二鬼就在不二殿青石大佛的眼皮子底下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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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雨時禦劍到不二殿門口時,正看見周南一對二在跟冥将們厮殺。

他一路追着周南,還是落後了不少,此刻他氣喘籲籲地看着周南和黑白無常在交手,一臉懵逼。

“別打了!別打了!”

還在打。

“十一少!別打了!”

周南沒有收手的意思,倒是白無常松了一口氣,終于能找個借口退出打鬥。他看了看蘇雨時,掐指一算:“你是不二殿的蘇公子吧?”

黑無常和周南這才停下了手,齊刷刷地看向蘇雨時。

“來得正好,蘇公子!”黑無常看看蘇雨時,又指着周南,“你來證明,你們穆少仙君認識這個人嗎?”

“認識的,認識的!他們是故交了。”

黑無常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不太願意相信,又問了一句:“真是朋友?”

“千真萬确,所以十一少才這麽急着趕來不二殿……”

周南揚了揚眉,對蘇雨時的反應還算滿意——這小子還挺機靈。

“那就是誤會一場了。”白無常一邊打圓場,一邊收起哭喪棒,“十一少,這麽說來,也難怪你心急。舊友突然離世,情急之下做出一些出格舉動也是情理之中。”

“對對,都是誤會。”蘇雨時忙着勸和。

白無常這會兒倒是和顏悅色起來,轉向周南,慢條斯理道:“其實我們是來給穆仙師送魂的。穆仙師昨日練功走火入魔,魂兒不小心闖進了鬼門關。但死生簿上他陽壽還未盡,我們便把他送回來了。”

“沒……沒死?”

周南販魂十幾年,第一次如此烏龍。

白無常見他出糗,有些幸災樂禍:“十一少不必放在心上。穆仙師修為高,離魂這幾個時辰不礙事,這會兒應該已經醒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不耽誤你們敘舊。

他回頭對黑無常道:“走吧八爺,快中元了,還有很多事兒要準備呢。”

黑無常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又冷哼了一聲。

一陣幻影,倆無常就消失了。

周南愣在原地,須臾才回過神,質問蘇雨時:“你早知道了?”

蘇雨時小心翼翼道:“十一少,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也是禦劍途中剛接到的信,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對不起啊,害你白跑一趟。但是你別擔心,錢我會照付的。”

“閉嘴!錢錢錢,就知道談錢。”

周南現在心情很差。

他覺得丢人!太丢人!

他平日裏可是臨危不亂的十一少,怎麽做出這麽烏龍的事?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要下山去。

“十一少,你是不是受傷了?”

“不關你的事。”

這一提醒,周南才感到胸前被鎖魂鈎砸的那一下隐約作痛,看來要找地方休息兩日。

蘇雨時又說:“那你不去見見師兄嗎?”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回憶又躍躍欲出:“你別提他,我見他幹嘛?”

“你們不是舊友嗎?”

“舊友?”周南搖頭否認,一裝到底,“那是騙黑白無常的鬼話,我哪認得你們仙門中人。”

“這樣啊……那是我多心了。昨夜十一少聽到師兄的名字後那麽着急,我以為你們真的認識……”

“……”

周南沒想到他被看穿,懊惱着正準備離開,就發現周圍有鬼兵的蹤跡。看來黑無常不放心,走了之後還部署了不少眼線盯着他。若是他不進不二殿,這些冥将定懷疑昨夜的冥獄起火是他所為,從而發現鬼半仙是假死。

看來做戲要做足全套。他想了想,轉頭一把搭上蘇雨時的肩,蘇雨時沒站穩踉跄了一下。

“雨時小兄弟,我有個不情之請。”

“十一少請講……”

蘇雨時發現,十一少不管厲聲還是溫言,都有些許可怕。

“時辰也不早了,你看能否讓我在不二殿借宿一夜?”

“當然沒問題了,我給你安排一間上好的廂房,包吃包住!”

蘇雨時覺得自己莽撞去找十一少,到頭來鬧了一場烏龍,十一少沒有怪罪已經是仁慈,他得做出一些補償才是。他是個周道的人,把周南安置在一處清靜的廂房,還給備了解暑的綠豆湯。

但夏夜的不二殿十分悶熱,蟲聲四起。周南還是熱得睡不着,決定出去走走。

不二殿這個地方,殿如其名,一如不二,每一間房都造得一模一樣,每一棵樹都修成同一種的形狀。就連地上鋪的小石子都齊齊整整。他第一次來到這裏時,總是找不到自己的廂房。

“唰”地一聲,一道銀光劃破黑夜,正沉浸在回憶裏的周南被拉回了現實。

劍影未現,寒芒先到。這個劍術,他太熟悉了。

此刻他脖子上架着的驚雪劍,離喉嚨只有方寸之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劍的寒氣逼人。

眼前人如故,長身玉立,寒劍雪霓。

空氣中升起一陣熟悉的雪松淡香,凜冽味苦的木質香氣,帶着高山雪原的清冷。

玉門驚雪,天下第一鎮妖宗師。

明明長着一雙桃花眼,迷離時媚态畢現,偏偏清醒時無比犀利。只可惜大部分時候他都很清醒。

有時候周南覺得十四年很長,很多事情都記不上來了。但有時候又覺得很短,比如現在。他覺得他只不過是偷偷下了一趟山,回來遲了,被師兄逮個正着。

有些往事竟是如此頑固,突然就歷歷在目。

“鬼十一少?”

穆溪說出這四個字時,眼中有冷光在燃燒。這個眼神,周南十四年前也曾見過。

上一世,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眼前的人跟現在一模一樣。

那時穆溪剛從他的控制中脫了身,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也是這般用驚雪指着他。那寒如深潭的雙眸,他兩世都忘不了。

太古山衆目睽睽之下,穆溪拔劍指向他:“你是周非揚?”

他沒有狡辯。

這是穆溪第一次叫對他的名字,也是那一世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後來他只記得驚雪刺穿了他的心髒,其實劍刃也不是那麽冰冷。

再睜眼已是今生。

當年他作惡多端,的确該死,死不足惜。好在重來一世,什麽都還沒發生,真好。

周南強行讓自己的目光從穆溪身上收回,落在近在咫尺的寒光劍刃上。像自言自語,也像輕聲問候。

“驚雪劍,久仰大名。”

驚雪劍,好久不見。

後來見過那麽多兵戈鐵馬,卻沒有一件能與驚雪媲美。要了他命的這把劍,如今竟莫名親切。

相傳驚雪劍是祁連山上古仙器,終年冰封。黃帝讓它重見天日後,一直沒有能馴化它的主人。此劍相當難以掌控,需要持劍赤腳在冰面上練上七七四十九天,晝夜不舍、寸步不離,最後做到人、冰、劍合一,此劍方可認主。穆溪也因此得號“玉門驚雪”。

穆溪盯着這位不速之客,冷言道:“你可知道這裏是玉門鎮妖司,亂鬼禁入。”

“穆……”

周南剛開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以前的他開口閉口都是穆溪長穆溪短,穆溪你真可愛,穆溪你別兇我。開始穆溪還糾正他“喊師兄”,然而日子長了也放棄抵抗了。

沒想過這一世還能見面,連稱呼都沒适應,舌頭打了一圈結才理順——

“穆仙師錯怪,我鬼十一少是人不是鬼。”

“有鬼找你。”

“什麽鬼?”

“女鬼。”

“……”

周南身體一僵,心中微凜 。

驚雪劍轉了個方向,在空中劈出一道黑影,一女鬼聞聲落地。

女鬼布衣長發,擡眼望見周南,喚了一聲:“十一少……”

黑暗中,借着驚雪劍刃的反光,周南費勁地看清了她的臉。

“若非?你怎麽在這?”

若非是去年中元節的鬼客之一,周南幫她從冥将手中逃脫,留在了人界。但她為什麽會出現在不二殿,還被穆溪逮着,真是讓人頭疼。

穆溪面帶怒色,若非一開口說話他就把臉別過一邊去。

周南猜穆溪可能已經知道他藏身在不二殿,堂堂鎮妖司藏一個鬼十一少已是破例,這會兒還以為他帶來了別的孤魂野鬼……

他對若非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話。

“穆仙師,實在抱歉,的确是來找我的。今日我受傷被雨時小兄弟收留在此,有些老朋友來探望,誤闖了。”

穆溪沒說話,周南頓了頓,馬上想好了怎麽圓這個謊。

“說來慚愧,我們這一行容易招惹地府官兵,常年東躲西藏。這位若非姑娘心地善良,曾在我躲難時救過我一命,是我的故交。”

周南看了看穆溪眼中的寒氣似乎散了一些,松了口氣,繼續往下編:“剛剛我不小心在黑無常那兒受了傷,若非姑娘是來給我送藥來了。”

若非低着頭,不敢擡眼不敢應答。

穆溪臉色十分難看:“你們私會是你們的事,但不許在不二殿。”

“見笑了,我這就把她送出去。”

周南表面風平浪靜,心裏實則忐忑,擔心穆溪随時炸毛。

但穆溪只是将驚雪收入鞘中,并未再說什麽,也沒有再看他們倆一眼,轉身便直接走出了這園子。

周南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中疑慮漸濃。

奇怪,穆溪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了擅闖不二殿的鬼?在他印象中,凡有妖鬼擅闖不二殿,無一能從驚雪劍下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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