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離魔窟修神術
單致遠昏迷之中,仿佛見到一片靈光閃爍,飛入左手掌心之中。
那掌心便騰騰火熱起來。又有個聲音低回婉轉,在他耳邊喁喁低語,只是那聲音太過模糊,卻叫他聽不清楚。隐約仿佛是八個字,他卻只聽清“勾陳”二字,欲再細聽時,卻陡然聽見頭頂一聲驚雷炸響,驚得他立時睜開雙眼。
卻是那神仙立在床邊,在他腦門一拍,冷然喚道:“還不起來,莫非戀上那長相思的滋味了。”
先前那種種面紅耳熱、羞臊場景,頓時重現眼前,單致遠便連頭也不敢擡,手足并用往床榻下移動。怎料才翻身坐起,便覺腰骨一陣咔嚓亂響,有若針紮般刺痛難忍。
他便悶哼一聲,撐不住跌回床頭,頓覺自己好生沒用,又咬牙強忍,慢吞吞挪下床榻。
勾陳看那小修士倒有幾分骨氣,眼中冰冷嫌棄減了些許,兩手負後,又道:“還不整衣冠,請我上身。”
單致遠腳下虛浮,只勉強立在床邊,卻不敢用力動作,聞言怔愣仰頭,往那高大男子看去,一時竟未及反應。
勾陳見狀,不由皺起眉頭,不耐道:“愚鈍,莫非聽不懂本神所言。”
單致遠方才明白過來,這請神術終究要神明附體,方能生效。頓時大喜,連腰骨刺痛仿佛也減弱泰半。急忙整肅衣冠,單致遠如今通身清潔,想來是被用了清潔法咒清理。只是內外衫袍先前被這神仙撕扯成了破布,他只得拉扯一下,盡力将肌膚遮擋住,方才往那神仙看去。
果不其然,迎上勾陳陰沉不悅的目光。單致遠硬起頭皮道:“我……就只有這一身衣衫。”卻還被你扯破了。這後半句,便是給他十個膽子,此刻也不敢說出口來。
勾陳不語,唯獨眉宇間有深深溝壑,自寬闊袍袖中伸出手,将那小修士下颌捏住。單致遠尚未開口,突覺眼前一花,便陷入一種飄渺如夢的境界之中。
他能察覺自己身軀動作,卻全然無從控制。只見自己右手揚起,結出幾個繁複手印,頓時符紋亮光籠罩全身,那破舊褴褛的衣衫,被光芒從頭到腳一照,便化作一身繡工精良的青藍長衫。
連一頭紋絲不亂的黑發,此刻亦更加柔滑黑亮了幾分。
果然是人要衣裝,不過換了一身袍服,這年輕小修士便顯出幾分清貴氣勢來。
而後又并起左手食、中二指,以劍指在虛空中豎向一劃,沉聲喝道:“巡游星官何在?”
劍指劃下處,便裂開一條縫隙,自縫隙中邁出一名身着玄色官服的青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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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容貌清秀,神色柔和溫雅,發頂以銀冠收束,銀色绶帶亦是自鬓邊垂下,便在單致遠面前單膝下跪,恭敬行禮:“巡游星官幸臣,拜見勾陳大帝。”
請神術本是借神明之力為己用。施術者或是力大無窮,或是敏捷如風,又或是借神力施展從未通曉的傳奇術法。然則無論借了何種神力,用舍之時,卻理應随自己心意才是。
單致遠陷在一片虛無之中,身不由己,只任那勾陳主宰自己軀殼,不由怒發沖冠,要争奪掌控權。
勾陳面色一冷,喝道:“若再胡鬧,便留你在此地。”
單致遠被他一威脅,縱然心有不滿,卻也知道厲害,只得暫且強忍下去。
那名為幸臣的星官微微仰頭,愕然道:“大帝?”
勾陳道:“無妨,你且為這宿主開路,回……”他又冷聲向單致遠問了歸處,方才道:“回降龍嶺,真仙派。”
單致遠聽得分明,心中一松,卻仍是憂心師父,又怕再觸怒勾陳,只得小心翼翼道:“神仙大人,我師父尚在囹圄之中……”
勾陳雖面色不虞,卻仍道:“一事一請,先離了此地再做計較。”
單致遠亦知曉輕重,便不再糾纏。只見那青年星官柔和道:“領命。”
而後便取出一枚玉符握在手中,頓時星輝燦爛,自他手中溢出,在廂房中形成一條光帶,延伸虛無之中。光帶一成,幸臣便恭聲道:“有請大帝。”
勾陳便邁步上那光輝之中,不過幾步功夫,身周景色立時變換,便自那狹小廂房,變成了單致遠早已熟悉的降龍嶺。
他往四周一掃,只見這降龍嶺名字雖如雷貫耳,實則不過一條長不足一裏,高不足百丈的小土嶺,草木稀疏,洞府簡陋,唯有洞外那幾畝靈田倒是蔥蔥郁郁,足見照看者用心。便冷嗤一聲,卻并未出言譏諷。
幸臣亦是緊随身後,又問道:“勾陳大帝可還有吩咐?”
勾陳本待叫他退下,卻見單致遠蜷縮在識海中一個小小角落,正睜大一雙水汪汪雙眼祈求張望,又唯恐惹怒他,幾番欲言又止,神色之間,竟有些搖尾乞憐。
又思及廂房之中,這小修士曾數度張口咬他之事。
……這分明是犬妖錯投了人胎。
勾陳見星官仍在候着,方才道:“打探一下,岳仲去了何處。”
幸臣道:“領命。”身形便隐去了。
單致遠聽聞他下令,便放下心中大石,便是軀殼被強占也不再計較,反倒是感激萬分道:“勾陳大帝恩德,在下沒齒難忘,定會日日上香供奉。”
勾陳立在真仙派洞口,見那石洞外兩扇木門破舊,更是眉頭一皺,“自身尚且難保,何來供奉之力。”
單致遠被戳中痛處,嘿然不語,過了片刻卻又笑道:“大帝此言差矣,常言道莫欺少年窮,莫看我如今落拓,卻怎知日後不能有得到成仙之日?”
勾陳又冷道:“你乃五雜靈根,如今元陽已洩,那純陽修心篇,也練不成了。”
單致遠不由惱怒起來,這神仙說得雖句句屬實,卻如此不留情面,未免有些刻薄。
此時那幸臣卻又現身,禀報道:“三日前,岳仲随一隊人馬西行,已去得遠了。”
勾陳道:“所為何事?”
幸臣肅容回禀:“為一座上古修士的古墓,只是衆人皆諱莫如深,若要細查,尚需時日。”
勾陳道:“不必,今日時辰已到,你退下吧。”
幸臣道:“臣領命。只是……”那青年星官略作猶豫,又道,“勾陳大帝醒轉之事……”
勾陳道:“如實禀報便是。”
幸臣面色便愈發柔和,笑道:“三禦大人必定欣喜。臣告退。”
勾陳略颔首,幸臣便隐沒在暮色之中。
單致遠微一愣神,便察覺重又掌控自己軀殼,卻仿若精氣神被抽了一空,身軀斜斜墜下,便落入一個寬厚懷抱之中。
正是那冷面毒舌的勾陳神仙。
勾陳将他打橫抱起,那木門已無風自開。他便步入洞中,将單致遠放在石床之上,又冷淡道:“不過幾次發號施令,這軀殼便承受不住,實在孱弱。若還要修習請神之術,便需盡快提升修為。”
真仙派鎮派之寶也不過這一篇心法,如今已不得用,單致遠眼珠一轉,便打起了鄰居的主意。
距降龍嶺不過千裏之處,便是淩華宮所在之地。那淩華宮乃是一流的宗派,門人數萬,典籍心法無論品相數量,皆遠非群仙坊中書肆能比。若能設法取其一……
單致遠眼前卻驀然出現一條高傲的少年身影,心中微沉。
随後卻是一道白光,結結實實砸在他懷中。單致遠微微一愣,将那白光接在手裏,觸手溫潤堅硬,卻是一塊典籍玉符。
單致遠如今神識未開,只得将那玉符貼在眉心,符中竟是一篇《先天五行修真法》,正合他五行俱全的靈根修煉。有先天二字者,皆是最上品典籍,莫說他區區真仙派,便是那財大氣粗、根深葉茂的淩華宮中,也不見得有幾部上品心法。
這卻當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單致遠喜不自禁,将那玉符珍重萬分握在手中,就連那冷面神仙如今落在眼裏,也可愛可親了許多。自是笑容滿面,看向勾陳,“神仙大人,果然是好人!”
勾陳本待訓他幾句,見這小修士笑逐顏開,無心無肺的模樣,卻臨時改了主意,只道:“好生修煉。日後若再請神……”他目光往空蕩蕩石室中一掃,如此簡陋,說是家徒四壁亦不為過,便又冷道,“以肉身供奉即可。”
單致遠一怔,“肉身……供奉?”
勾陳一指勾起他下颌,半眯眼道:“張開腿即可。”
如此直白明了,卻叫單致遠臉皮剎那燒紅滾燙。那神仙卻已轉過身去,不過眨眼,便消失在門外。
單致遠緊握那玉符,心中卻是紛繁複雜。這勾陳大帝何等尊榮,便是凡俗間亦是威名赫赫,乃是天帝座下,統領萬星的權臣。如今纡尊降貴,做了他區區一介凡人的本命神,又送他這等上品心法,雖是毒舌刻薄,卻也勉強算個……好人。
請神術與供奉神靈相輔相成。若無供奉,平白無故如何同神明借力?只是平素修士供奉,或是三牲六禮,或是七寶陳前,亦或是長明燈、萬裏香,晨昏參拜叩首。
何時這清規戒律的神仙,卻也肯受這等風月供奉?
若非先見那清秀溫潤的星官引路,後有這先天無上的心法在手,單致遠只怕要将那神仙當做妖魔邪道了。
單致遠緩緩坐起身來,如今他精力不足,疲倦難消,也做不了其他。便起身打坐,細細研讀典籍,從頭開始腳踏實地,開始修習那篇《先天五行修真法》。
那心法乃是為五行靈根量身打造,首先從分辨天地靈氣開始,天地靈氣由五行生,水靈根取水靈氣修煉,火靈根取火靈氣修煉,與體質相合,靈力方才能融于經脈,沉于丹田,并精粹純淨,日積月累,自然修為日深。
故而靈根單一,更有助靈力純粹凝煉。五行靈根卻因屬性駁雜,吸收靈力事倍功半,效率極為低下。
否則以單致遠勤奮苦修,又怎會至今才不過煉氣修為。
這篇五行心法卻另辟蹊徑,以五行靈氣淬煉五行靈根,正是往全仙之體修煉的正途。
單致遠細細讀完前篇,茅塞頓開。便盤坐斂目,以玉符所授之法引氣入體,頓時沐浴在一片溫暖熱流之中,寧心靜氣,神智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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