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仙坊遇師兄

單致遠便悄悄閃身進了乾坤閣。那乾坤閣乃是群仙坊最大的商鋪,又兼營任務委派,情報往來。單致遠師徒往日也曾在此處接過一些諸如采集靈草、打掃獸棚的簡單任務,賺取零用。

此時大廳中人群稀疏,三三兩兩在查看榜上任務。幾名小厮正躲在旁邊偷懶。單致遠一掃,便悄然行到相熟者身後,輕輕一拉那小厮衣角。

那小厮悚然一驚,立時便清醒過來,又轉頭看見單致遠半個身子藏在櫃臺後,畏首畏尾,不由長嘆一口氣,拍拍胸脯道:“致遠,你可吓死我了。”

單致遠歉然一笑,低聲道:“抱歉,阿倉,你可知前幾日一隊人馬往西邊去尋寶之事?”

那小厮同單致遠差不多年紀,姓胡名滿倉,平素同單致遠最是交好。他見左右無人留意,便悄悄拉住單致遠,進到店後頭一間偏房中,又謹慎查看一下,關了房門,方才小聲道:“五日前我見岳掌門同徐少爺一行人出發了,正是往西去尋寶。”

單致遠聞言,心中一酸,便将那小厮雙手握住,“我師父……他可好?”

胡滿倉略略回憶,方才道:“岳掌門……只叫我好生照顧你,旁的卻一句也不曾提及。只是那日後卻再不見你蹤影,我便猜其中定有玄機……”

師父定是被那鎖魂符挾持,故而不敢多說半句。可憐那老人半生辛苦,好容易築基,半步踏入仙門,卻要受這俗世的欺壓。

單致遠見胡滿倉目光關切,又低聲嘆了口氣,“一言難盡。你可知徐公子等人要去何處尋寶?”

那徐公子單名一個昱字,正是乾坤閣的少東家,已拜入淩華宮中修習仙術。如今也算是年青一代中的翹楚。如今得了寶藏圖,興師動衆,請了許多修士一道前往,此事鬧得群仙坊沸沸揚揚,無人不知。

胡滿倉卻嘆了口氣,默默搖頭,“那寶藏并非尋常,故而公子口風極緊,連随行的修士也并不知曉。只怕要一路追蹤過去。”

他亦是明白單致遠路癡的毛病,眼見這小修士一臉痛苦,便安撫拍拍他肩膀,又道:“我替你多多留意鋪中可有認路的法寶。”

單致遠心中感激,便自懷中取出儲物袋,要答謝一二。胡滿倉笑道:“致遠,你我也算故交,何必如此客套?他日将你田中靈谷送我一些便是。”

真仙派那靈谷不過普普通通,不值幾個靈石。胡滿倉此言卻是為他着想了。這兩個煉氣修士便不再多言,相視一笑。胡滿倉雖人微言輕,單致遠卻領他這份情,如今也只能默默牢記在心。

二人又交談幾句,單致遠方才悄悄自乾坤閣後門離去。

乾坤閣後門外人流一樣衆多,單致遠将那鬥篷頭罩拉下些許,遮擋半邊面容,匆匆往坊外行去。不料卻有個少年同他一撞,而後卻低頭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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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致遠也警醒,立時往懷裏一摸,儲物袋已沒了蹤影。那點靈石丹藥也就罷了,他如今安身立命的上品心法也在袋中,故而珍而重之,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故而立馬轉身,幾步便追上那少年,自他手中奪回儲物袋,又喝道:“你這小孩,年紀輕輕便不肯學好,做這等下三濫的勾當……”

那少年亦是未曾料到,這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青年竟如此敏銳,一時間竟呆住,任他劈手奪回了儲物袋。又被抓了一只手當街訓斥,便有些惱羞成怒,只掙紮道:“啰嗦,将小爺放開!”

二人竟在巷口糾纏争執不休。單致遠正待義正言辭,好生教訓他一番,卻聽見一個熟悉聲音在旁邊愕然響起:“致遠……你怎會在此處?”

單致遠聞聲擡頭,便看見師兄陳際北腰佩靈劍,一身嶄新棗紅長衫,在人群中向他看來。

單致遠暗道不妙,顧不上同那小扒手糾纏,轉身便逃。陳際北自是緊追而上,又喝道:“站住!”

群仙坊街巷衆多,單致遠便在巷道中左穿右突,發足狂奔,一時間竟将師兄甩在身後。他如今煉氣四層,氣息綿長,況且降龍嶺道群仙坊往返一千二百裏,平日裏跑慣了,故而這奔跑逃命的本事,竟也練得一等一地好。不顧師兄在身後警告呵斥,只一味拼命逃竄。

陳際北不料幾日不見,這單純小師弟竟長進了這許多,一時間竟追趕不上。坊內這一片集市集中之地,又嚴禁空中飛行,他只得匆匆知會了洪爐館,一面仍是窮追不舍。

洪爐館中,芍藥仙子得了消息時便匆匆趕去囚禁熏香的廂房中,打開時只見滿室滿地的狼藉,人卻早已無影無蹤,險些摔了手中的茶盞,柳眉倒豎,怒喝道:“老娘費了大力氣弄來的長相思,竟敢如此浪費!給我将那小子捉回來!”

洪爐館中衆侍衛立時奔走相告,前去捉拿那逃脫的爐鼎去了。

故而單致遠疾奔至群仙坊出口時,便看見一群侍衛正自對面街口熙熙攘攘跑來。他便當機立斷,轉身又鑽入一條窄巷中。

遠遠卻又聽見師兄聲音響起,“往這邊。李大王二,你二人分散兵力到東西巷口把守。”

單致遠聽聞這熟悉的嗓音,往日多番關照,指點他修行,如今卻冷酷若斯,要将他迫至絕路。不由鼻尖一酸,又咬牙往前一通狂奔。縱使氣息比往日綿長身後,卻也禁不住這般不停歇東奔西跑,單致遠漸漸氣喘籲籲,腳步亦是灌了鉛一般愈發沉重起來。

那窄巷果然東西各有巷口,再往前卻是死路,人群奔跑的嘈雜腳步聲,仿若一步步皆踩在心頭,飛快逼近。

單致遠緊咬牙關,閃身往磚牆拐角裏一躲,指尖微薄靈氣細細凝聚,又開始繪出請神符紋。那符紋指随心動,一氣呵成,全不用費半分思索。單致遠飛快繪完,一掌摁在符紋上,又喝道:“……吾以此身,拜三清四禦,借神明之力,拜請……勾陳大帝!”

頓時一陣狂風大作,單致遠面前便多出一人來。

那人氣度雍容,龍章鳳姿,一身錦袍壓金線繡鳳凰,長發規整收束在金冠之下,雙眸卻自幽深中泛出暗金光芒,笑容宛然,明明生得是男兒身,長相俊朗挺拔,卻仍是豔麗奪目,叫人移不開視線。

那人又伸出一只手,将那小修士下颚捏住,嗓音天然帶幾分沙啞,慵懶中便生出些勾引味道,“喚我何事?”

單致遠不由怔住,眼前這金光燦燦的俊美仙人,亮麗得有些刺眼。便讪讪問道:“閣下是……”

那仙人秀麗眉頭微皺,“吾名太羽,乃是你的本命神。”

單致遠便更怔忡幾分,險些連眼下的困境也忘了,“我、那、勾陳……本命神……怎會……有兩個?”

太羽見他呆愣模樣,笑得愈發愉快,四周追蹤腳步聲已近在眼前。他便不再多言,微微傾身,便附身上了那小修士。又道:“若要對付這群人卻也簡單,随我念。”

這神仙卻好過勾陳,并不強硬搶奪他軀殼掌控的權利。單致遠立時道:“有勞!”

太羽便伸出手來,稍一掃視,便贊賞道:“修為有進步,還算孺子可教。”

單致遠心道為何你也知曉這些,卻仍只是略一颔首,“多謝神仙。”而後自是內視識海,有樣學樣,模仿太羽手勢法訣。兩手合為蓮花手印,暗暗念誦法訣。

陳際北同其餘洪爐館侍衛已轉入巷中,見單致遠走投無路,他便擺出一副溫和神色,邁上前兩步,方才開口喚:“致遠……”

單致遠正在此時,堪堪結束法訣,兩手一開,頓時自手中飛出片片桃花瓣,将那二十餘人盡數罩住。

這法術将他那點淺薄靈力抽了一空,那二十餘侍衛被桃花罩住,眼神便是一暗。随即面面相觑,彼此對視,便覺落入眼中之人竟是越看越分外可愛,竟情難自禁,彼此擁抱,就地缱绻起來。

單致遠見方才還兇神惡煞要将他捉拿回館的一衆侍衛,轉眼竟三三兩兩,調情擁抱,更有甚者,幕天席地便行了風月之事。

他師兄生得眉清目秀,此時亦是被兩名侍衛糾纏。那兩名侍衛生得虎背熊腰,一個絡腮胡,一個三角眼,卻是面上春情泛濫,一派桃花盛開之相。

單致遠望見這一群聚衆作亂之徒,一時間瞠目結舌,合不上嘴。太羽卻笑嘆道:“浪費我一個迷魂術……竟沒一個能入目。罷了,還不快走?”

單致遠方才回過神來,再掃一眼同兩名侍衛糾纏的師兄,低嘆一聲,便往群仙坊外趕去。

此時天色尚早,單致遠離了群仙坊,才待趕回降龍嶺時,突然醒悟,如今他行蹤已露,只怕真仙派一時間也回不去了。頓覺天地蒼茫,竟無他容身之處,心中升起幾分凄涼來。

太羽卻又道:“盡快尋個隐蔽地方躲藏,你這肉體凡胎,受不住太久神明附體。”

單致遠應了一聲,轉身便往相反方向匆匆趕去。群仙坊距離降龍嶺足有六百裏,距離淩華宮卻不足三百裏。淩華宮外群山連綿,總能找到藏身之處。

單致遠離去後,洪爐館館主亦得了消息趕來,眼見那群侍衛醜态百出,芍藥心心念念的陳際北亦混跡其中,放浪形骸,更是氣得這館主銀牙險些咬碎。

她便命人連施了六張行雨符,一場冰寒驟雨将那群中了迷魂術的侍衛澆了個透心涼,方才如夢初醒,又羞愧萬分。日後更是成了群仙坊中一場笑話,這卻是後話了。

這便是單致遠修為低微所限,否則以太羽之力施展的迷魂術,又豈是區區一盆冷水可以澆醒?

陳際北醒轉之時,衣衫淩亂,面色羞愧萬分。又不敢惹怒芍藥,只得同其餘侍衛一道,默不作聲收拾整齊,躲進洪爐館中。他更是萬分想不通,他那同凡人無異的師弟,怎的幾天不見,竟學會了這等霸道法術。莫非岳仲那老頭子藏私……

陳際北思及此處,卻是暗暗後悔将岳仲送給唐公子做了馬前送死的卒子。

芍藥那嬌豔面容更是黑得快滴出水來,目光陰沉看向垂頭喪氣、铩羽而歸的侍衛,咬牙切齒道:“給我——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另一列侍衛自是領命而去。

不料單致遠藏在荒山石洞之中,卻又遭遇了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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