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大難後有大劫
單致遠胸膛被貫穿,又在石壁上重重一撞,劇痛鑽心,肋骨折斷處,摩擦聲吱吱令人牙酸。不由得喉頭一甜,嫣紅熱血湧出嘴角。
險險有劍域張開,阻擋些許沖力,關鳴山墊在他身下,眼看着也是慘無人色,嘴唇顫抖不能成語,只急忙取出上品療傷靈丹,送入單致遠口中,見他服下後,自己方才吞服剩餘丹藥。
那靈丹入口即融,化作一股輕暖熱流直沖肺腑,單致遠又将一粒靈丹捏碎,灑在傷口上,随即便握住那枚鏽跡斑斑的古劍,向打成一團的戰圈內沖去。關鳴山出手如電,将他手腕抓住喝道:“別去。”
單致遠怒道:“大敵當前為何不去?”
關鳴山道:“四位金丹修士同它不過戰個平手,你去了有何用?速速同我逃離此地。”
那妖獸外形同一匹馬相似,白身黑尾,唯有頭頂一柄骨質尖角,平素不過尺餘長,突刺時暴漲近丈,銳利無比。又生四爪,橫向一爪揮過,黃岩首當其沖,被當胸抓過,留下四道血淋淋爪印,悶哼一聲卻不退半步,又猛力一劍刺去。
阿桃卻只在外圍挪騰撲跳,陣陣怒吼,不敢近前,似是畏懼已極。
那妖獸名喚馬交,性情暴虐,以虎豹為食,正是阿桃的天敵。
自最初忙亂後,四名侍衛分四極站位,便是一套四象陣展開,青、白、赤、玄四色靈光乍然自四角閃亮而起,形成包圍圈,将那馬交團團包圍,那怪物怒吼一聲,猛力往光罩上狠狠一撞,卻被一陣強光彈回。
黃岩方才沉聲道:“至多壓它半柱香,請主子快走。”
關鳴山道:“有勞諸位。”握緊單致遠手腕便要離開。單致遠随他行了幾步,卻是心跳如鼓,一時間思緒千萬翻轉。
他不過一介草民,得了點機緣,凡事習慣了自力更生,便是同人有了糾紛,也不過以牙還牙罷了。
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有人要為他送命。
那四名侍衛若只是陪伴關鳴山尋寶藏,而不陪他入劍魂冢收服劍魂,便不會遇險。
如今那四人卻要以命相搏,為他和關鳴山求得逃生機會。
單致遠猛止住腳步,道:“我有一法可對付那妖獸,關兄請速速搬救兵來。”說罷轉身沖回劍魂冢山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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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鳴山抓不住他手腕,喟嘆一聲,便轉身往洞府外奔去。這洞府內有隐藏的法陣,可阻擋傳訊靈符,故而需先離了洞府才是。
單致遠轉身之時便念誦法訣,指尖符紋行雲流水樣瀉出,只是心中仍有忐忑——若不能請開陽,哪位神仙有這等威力,可借凝脈修士之身降服這只怕堪比元嬰修為的妖獸?
心頭忐忑時,仍舊飛速完成了法訣。萬神譜在識海內乍然浮現,無數金光璀璨的名字次第現身又暗淡隐退,不過轉瞬間便只留下一個。
單致遠立時喝道:“——拜請玄天真武大帝!”
話音才落,便見洞中紫氣萦繞,仙樂飄飄,一道模糊身影陡然沒入他體內。
四肢百骸立時充滿奇妙感受,識海中卻多了幾道法訣,單致遠微微一愣,急忙揚手掐訣念咒,打出一道青溜溜圓弧光芒,沒入馬交眉心。
那妖獸立時萎靡了幾分,便減弱了撞擊四象陣的力度。黑礁等人自是一鼓作氣,飛劍符咒如雨樣落下,将那妖獸刺得傷痕累累。
單致遠又換了法訣,這次青光有若藤蔓,闖入四象陣光幕中将馬交層層纏繞。
這號稱降妖除魔的玄天真武大帝,卻原來是個不懂攻擊的法修……
只是那削弱馬交戰力的種種咒法倒果真有效,每一個皆可困住馬交十餘息,饒是那妖獸皮粗肉厚,防禦驚人,被反複攻擊不得還手,耗上一陣時日,也是個水磨工夫,眼見得便奄奄一息了。
黃岩見那馬交驟然掙開青光藤蔓,忙道:“不好!這妖獸要自——”
話音未落,馬交仰頭尖銳嘶鳴,随即蓬一聲自爆。
小小洞窟內,靈壓如潮洶湧襲來,這幾人自顧不暇,個個祭起法器劍域阻擋。
可憐單致遠本就靈力枯竭,堅持這段時辰亦是依靠回氣丹補充,只是靈力狂亂奔湧,倒連累得肉身疲倦不堪,眼見那妖獸自爆,卻連半分劍域也張不開。不由暗道,我今日竟要亡在這裏?
爆炸轟然巨響中,并無半分沖擊力撞在單致遠身上。反倒是落在個溫暖懷中,先前的紛亂争鬥,仿佛轉眼便褪得幹幹淨淨,此地寧靜祥和,再安閑不過。
一道淡淡紫影自單致遠身體上浮起,輕輕落在一旁,細細聲音不似人聲,“屬下惶恐。”
頭頂一個低沉聲音道:“事急從權,你退下便是。”
那紫影轉瞬便散了。
單致遠本就已是強弩之末,那玄天真武大帝一離身,更是将丹田內抽取一空,如今竟幹涸得隐隐疼痛。
那人已将他打橫抱起,恍惚之間,又是張熟悉面孔,不由茫然道:“關兄?”
那人眼眸一暗,似有怒色,足下卻不停,自向洞外步出,“先回去養傷。”
單致遠忙道:“阿桃……黃岩和……”
那人嗓音熟悉,卻依舊低沉冷淡,“阿桃傷重,回了靈獸袋休養,其餘人自有人救助,與你何幹。”
單致遠許是傷重時道心動搖,竟有些傷感,凄然一笑道:“無論天庭凡界,大事小事,總是與我何幹……”
勾陳腳步一停,低頭看去。
那小修士卻是倦極,面無血色,有若受傷小獸蜷縮懷中,手指卻緊緊抓住他衣襟,畏寒一般将臉頰埋入胸膛中。
“說上便上,說走便走。任憑我一頭霧水,不知所措。泥人尚有三分火,莫非只當小爺是塊石頭?”
勾陳眉頭輕輕一挑,行進之時便更平緩些,“石頭不如你軟糯香滑。”
單致遠不做聲,不知何時已昏迷過去。
此時正好匆匆趕來的幸臣北鬥頓時面色大變,一前一後險些撞在石牆上。勾陳依舊冷淡掃過那兩個面目呆然的星官,步出上古洞府,遁空而去。
這兩位下屬只得怔怔然追上。北鬥雙眼瞪大有若銅鈴一般,扭頭問道:“方才那位,莫非是太羽大人?”
幸臣肅容道:“這等甜——這等溫——咳咳這等文雅用辭,必定是太羽大人。”
二人心頭惶惶,只因勾陳素來冷淡,那般近乎調戲一般言語脫口而出,便有如石破天驚一般。
故而猜測只怕是萬神譜歸位,令四相分裂緩和了些許,故而容貌不再變化。
不說這二位星官胡亂猜測,待單致遠醒轉之時,已身在客棧之中,過了十一日。
房中靜谧,窗外風卷柳枝。
那無心無肺的阿桃正在他床邊的地上,肚皮朝天,睡得人事不省。
看來已無大礙了。
單致遠亦是細細內視一圈,方才安下心來。被馬交刺傷之處早已痊愈,連傷痕也未曾留下。
這劍魂冢之行,算下來又是一場因禍得福,修為大有長進,先前瓶頸竟輕易沖破,如今已是凝脈五層了。
他仍舊平躺雲塌上,靜心回想種種關鍵。
危急之時,他被勾陳所救。
随後同他說了幾句,如今卻記不清了。想來也無關緊要。
那人始終謹記承諾,守護于他。雖是為護得萬神譜周全,他終究也沾了光。
只是為何夢中……種種熱度竟仿佛歷歷在目?
被人彎折腰身,強硬闖入,苦悶甘美難辨清楚。無論他斥責求饒,啜泣嗚咽,也絲毫不得解脫。
仿若墜入無邊無際欲念海潮中,掙不脫、避不開、忘不掉。
只是他昏迷了這許久,靈力運轉不知多少周天,早将一身酸痛驅散得幹淨。
單致遠輕輕撩起被單,往腿上看去。他此時一件月白內衫随意披挂在身,又用腰帶松松一系,袍擺自然分開,垂落在腿兩側。
此時腿內側細嫩肌膚上,便殘留有兩道淺淺指印。時日已久,已自淤紫褪色成了些許清淺青色。
果然……并非夢境。
單致遠只覺羞愧萬分,耳根火燒火燎,燙得有些疼痛。
那人叫他分開些,他便分開些;那人叫他翻身,他便翻身;那人叫他不必隐忍,他便哭得抽噎……如今修為又漲,只怕也是得了神明雙修之故……
如今吃幹抹淨,便沒了蹤影。
單致遠惱羞成怒,一腔怒火無從發洩,只得坐起身來。
阿桃驚醒,翻身便伸了個攔腰,方才搖頭甩尾往單致遠身上撲去。單致遠揉揉他腦袋,低聲道:“若再這般無用,就把你送人。”
阿桃聽得懂,立時委屈萬分,竟耷拉下耳朵尾巴,轉到牆角面壁思過去了。
單致遠也由他,随後推門出去。門外便是庭院,一個華服貴公子正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把玩一柄殘破古劍。
陽光透過那株鵝黃柳綠的楊柳樹枝投射在那貴公子身上,便襯出那人幾分睥睨天下的氣勢。
此時聽見開門,便轉身向單致遠看來。
單致遠朝他走近了,低聲問道:“勾陳?”語氣中卻有九分的篤定。
那貴公子道:“正是。”
單致遠眉頭一皺,沉下臉來:“你對關鳴山使了什麽手段?”
勾陳依舊把玩那古劍,指尖浮起金色符紋,一道接一道打入劍身之中。又仿若抽絲一般,自縫隙內抽出些微桃花色粉紅霧氣,收入自己掌中。
那淡薄霧氣散發出長相思苦澀藥香,沒入勾陳掌中。一面心不在焉道:“此人是我主魂碎片轉世,又受了你鮮血融煉,如今同我一脈相連,可做我凡間的容器。”
古劍安靜無聲,縫隙中被扯出的絲絲縷縷霧氣已沒了桃紅粉嫩的顏色,勾陳方才住手,又看向單致遠道:“供奉之後,不能多留。這轉世之軀卻無限制。”
那藥味卻勾起單致遠方才壓下的窘迫心思,耳根又再泛紅,單致遠咳嗽一聲,便坐在一旁,低聲道:“那關兄他?”
話音才落,便有一只手掐住單致遠下颌,微涼指尖令他不由打了個激靈,便對上了勾陳深沉難測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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