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天帝塵埃落定

剎那間,天庭一隅裏,雷霆震怒,狂風大作。

六甲劍意銳利,連連斬傷數名妖魔。怎奈傷口并不如何重,那些妖魔一旦受傷,立即撤退,不過須臾便恢複如初,再重新加入戰團。

他倒是想次次擊穿妖魔丹田,怎奈人人防守嚴密,竟是無從得手。

就連被阿桃咬斷手臂的妖魔,過個片刻,斷肢便重新續上。

唯有單致遠火焰巨劍尚有效果,因其包容五行之力,又有非五行之力,故而傷口極難恢複。只是他終究不過金丹,這些妖魔名為妖魔,本體卻是渡劫升仙的神明,在封神塔中囚禁千萬年,卻依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單致遠同一人、兩人對峙堪堪能敵,若是敵人過多,便有些吃力。

對方亦是察覺了單致遠手中火劍威力,四五人同時撲上,将他圍在中央,單致遠右手持劍,左手掐訣,八字劍訣一一施展,卻依舊被逼得險象環生。

開陽見狀,幹脆改刺為劈,一槍橫斬,抽空便将側面助拳的壯漢模樣的妖魔頭顱斬下,随即喝道:“梼杌,守住那頭顱,不可交予旁人。”

阿桃愣了一愣,方才明白過來那名字正是自己大名。自被賜名以來,難得有人如此正經喚他,不由心頭雀躍,故而雖然嫌棄那顆頭顱污穢,依舊撇撇嘴,挑剔咬住斷頸位置。

不料他才咬住頭顱,那壯漢身軀陡然站起來,掄起兩柄金瓜圓錘,朝阿桃當頭砸下。

阿桃謹記開陽吩咐,牢牢叼起那顆頭顱左躲右閃,避開圓錘襲擊,時而一掃粗壯豹尾,狠狠擊在那壯漢後背。

那壯漢踉跄兩步,便失了準頭,亂舞金瓜圓錘,竟砸在同伴後背上,頓時将包圍單致遠的戰圈給打亂。

先前漸漸占了上風的衆妖魔,如今形勢逆轉。單致遠壓力一減,頓時如法炮制,一劍橫掃,将面前一名象頭神兵頭顱斬下。

火焰巨劍威力極強,那象頭神兵頸項斷面頓時被燒得焦黑,頭顱高高飛起。

阿桃見獵心喜,松口丢了那顆壯漢頭顱,四爪一蹬,騰空便咬住那象頭的長鼻,靈活扭頭一甩,象頭便正正自火焰劍上方略過,被燒成了焦炭。

當是時,一個少年清朗聲音遙遙傳來:“不要燒!”竟是北鬥的嗓音。

話音未落,便見斬落的象頭化為灰燼散落,那象頭神兵斷頸傷口處卻似有圓型隆起,将焦黑傷口撐裂。過了片刻,但見掙紮,卻也只有微微一個弧度,仿佛內裏有東西要冒出來,卻被阻住了。

那象頭神兵看似極其痛苦,手持巨戟四處亂揮,反倒攪亂自己人攻勢。

而先前被阿桃叼走的頭顱,如今已流星般飛回自己身軀上。那壯漢放下圓錘,正将歪了一半的頭顱正回來,眼前黑光一閃,再被開陽斬下,又連補數槍,切西瓜一般将他整個頭顱切成無數小塊。

飛翼見狀卻是大笑,六翼同時一扇,帶起風雨雷電,驚天動地時,飛身後撤,“任你花招百出,不過枉費心機。兒郎們,撤退!”

衆妖魔立時哄然一應,且戰且退,随那黑羽怪物一道撤離。

綴在最後的兩名正是被砍了頭顱的壯漢與象頭神兵,成串血肉有若蜜蜂逐花一般,追在壯漢身後,一點點落回頸項上方,漸漸重新塑成了頭型。

那象頭兵卻依舊奮力想要自脖子中探出頭來,怎奈斬傷他的是擁有六種靈力的火焰劍,那新生象頭長不出來,最後只得自頸側突圍而出,怪異異常。

衆妖魔待要救回那兩名同伴,怎奈天邊一片烏雲飛快靠近,正是天庭大軍氣勢洶洶殺來,只得匆匆逃了。

那壯漢同象頭兵被抓個正着。

率領大軍而來的,正是北鬥。少年銀發蓬松,一身亮閃閃銀甲熠熠生輝,襯得身形挺拔,氣勢凜冽。

北鬥自雲頭躍下,先是謹守禮儀,向開陽行了一禮,道:“參見将星大人。”

單致遠散了火焰劍,心懷擔憂,偷窺開陽,生怕他又如最初那般,不分敵我,同天兵混戰起來。

誰知開陽只冷冷斜睨他一眼,嗯了一聲道:“這些妖魔從何而來?”

北鬥偷偷看一眼單致遠與六甲,苦道:“俱是封神塔中逃出的重犯……”

開陽冷嗤道:“封神塔乃關押罪人之處,非要寶貝一樣建在天庭之內,如今可知道厲害了。”

北鬥心中腹诽,那封神塔建成之時,小爺我尚未投胎,如今卻來怨我不成。

面上卻一派恭敬,只點頭應是,又道:“如今叛軍作亂,防不勝防,故而泰半宮殿俱已關閉,還請大人随屬下前往中樞營地。”

開陽道:“帶路。”

北鬥不敢耽誤,立時號令天兵一道回轉,這一次卻是齊齊前往了混沌樓。

在樓前降落時,早有先鋒前去禀報,故而只見十六扇朱漆門大開,門內門外,神明仙官,隊列如鱗,正夾道相迎。

待開陽一行現身時,便有仙官高喊:“恭迎天帝歸位!”

而後呼聲震天,一波接一波,潮水般漫開。神明仙官亦是接二連三跪拜,仿佛風吹麥田一般,個個神色或喜悅或肅然,口中皆道:“恭迎天帝歸位。”

單致遠立在原地,迷茫四顧。

他曾隐隐有所察覺,卻總抱有一絲希望。如今真相塵埃落定,心底陡生蒼涼失落。

開陽轉過身去,眼神深沉,卻道:“還不過去。”

夾道之中,有三清恭迎。其後是長生與紫微,一個斂衽為禮,一個躬身長揖。卻不見勾陳身影。

六甲北鬥本在他一前一後,如今皆換了恭敬神色,退開三尺跪地。

仿佛天地間只剩他一人。

唯有阿桃茫然不知,依舊時不時抖抖耳朵,彎曲尾巴想要繞在單致遠手腕。

單致遠被開陽一催,頓時如芒在背,只得硬着頭皮,向前行去。

太上老君立在前首,撚須含笑道:“事急從權,還請天帝勿怪我等擅做主張。”

天庭動亂,三界之首又豈能坐視?此時歸位,雖非自願,卻也是情勢所迫。

單致遠皺眉道:“縱使如此,我單致遠自認不過一介凡人而已……勾陳何在?”

這劍修堪堪問出,便覺尴尬而住了口。

勾陳素來霸道,卻為他次次考慮周詳,不知不覺,竟令他生出了依賴之心來。這卻并非什麽吉兆。修仙者莫不是筚路藍縷,一力應對風雨險阻,若個個如他這般軟弱,誰能還能成就仙途?

誰知衆人卻盡露出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甚至隐隐有些釋然,仿佛如此一問,方才坐實了單致遠天帝真魂的身份一般。

長生柔和道:“勾陳正在樓中鎮守神寂大陣陣眼,脫身不得,望陛下恕罪。”

單致遠只覺被這明麗美婦恭敬對待,委實受寵若驚,面上卻仍舊強自鎮定,只道:“無妨,請長生大帝帶路。”

長生露出為難神色,看向紫微,單致遠只覺心頭緊縮,擔憂起來,“怎麽?勾陳有事?”

長生道:“并無大礙,只是法身耗損過度,故而有些……與往日不同。”

單致遠心頭慌亂,只道:“帶路!”

開陽立在原地,見成群人匆匆離去,一言不發。

單致遠卻突然轉過頭來,喚道:“開陽?”

開陽道:“既已歸位,就此別過。”遂驟然離去,仿若雄鷹振翅,自群神彙聚的混沌樓上空一閃而過,便失去了蹤影。

單致遠上前兩步,又硬生生停下來,手指根根扣緊。禍星大人若要離開,三界中誰擋得住?

良久後方才道:“帶路罷。”

混沌樓內,白沙庭院。一根月白冰柱伫立正中,高聳入雲。瑩潤柱體之內,隐隐透出一具人影。

另有一人立在冰柱前,通身衣衫雲白,長發披散,亦是銀白有若千億冰絲。

長生上前,在那人耳邊低語,那人便轉過身來,眉目冷峻,端整如畫,有若霜雪雕就。

正是勾陳。

單致遠失聲驚呼:“勾陳!”

竟忘記群神環繞,沖上前去抓住勾陳手臂,“你、你怎的?”

勾陳雙瞳皆褪成了銀色,故而神情不明,靜靜落在單致遠面上,又擡手輕輕滑過他面頰,仿若以指尖試探,低聲道:“終究違背了約定,叫你提前返了天庭。”

單致遠眼角一酸,心頭又驚又涼,反手握住勾陳手指,“勾陳,你莫非?”

勾陳低聲哼笑,收回手指,只留下些許餘溫,“無妨,不過些許小事。”

單致遠壓下心頭酸澀,便将凡界發生種種事同勾陳分說一遍。

勾陳道:“少微已尋到開啓聖鎖之法,不過如今神界大亂,若是開了天門,未免禍及凡界。不如繼續鎖住。”

單致遠略颔首,又停了一停,方才道:“開陽……在混沌樓外便離去了。”

勾陳道:“由他去就是。”

單致遠又問:“那些自封神塔中逃離的妖魔,為何殺不死?”

勾陳道:“叛軍拿到了涅槃牒。”

總禦萬星的勾陳有萬神譜,統禦萬物的青華有涅槃牒。掌萬物生死,草木榮枯。

青華竟不顧自己生死,将涅槃牒交予叛軍。只需将名諱與生辰八字記錄在牒中,便可跳出生死掌控,與擁有不死之身無疑。

單致遠視線轉向那月白冰柱,再問道:“那便是青華?”

勾陳道:“正是。”

他不由皺眉道:“四禦之首……為何要做這等自掘墳墓之事?”

勾陳道:“愛之至深,便生執念。”

青華與天庭同時而生,億萬年來同進退。如今青華遲暮,壽數将盡,便欲同天庭同歸于盡。故而千年以來,皆在布局,只為與天庭同生共死而已。

神明壽數漫長,心思難測,單致遠不懂。卻對勾陳所言生了感應,低聲重複道:“愛之至深,便生執念。你在說青華大帝,還是在說天帝?”

勾陳道:“無關緊要。眼下另有一事,你可知涅槃牒使用代價極大,青華将剩餘壽元盡數獻出亦不夠,叛軍便對天庭仙官神明下手。故而我已啓動神寂大陣,封住泰半神明……”

單致遠心如亂麻,哪裏還聽得進,只道:“聽不懂,你要我如何?”

勾陳道:“我要聖陽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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