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聞聽林菲嫣求見,莊麟與宸妃娘娘的争執霎時告一段落。宸妃沒好氣兒的瞪了莊麟一眼,轉身回到鳳榻上,揚聲吩咐道:“宣菲嫣進來。”
侍立在側的小宮俾欠身應是,轉身将鎮國将軍府家的大娘子迎入殿內。
君少優站在一旁,饒有興味的打量着跟随小宮娥走入殿中的林菲嫣。只見這姑娘上身穿着藕荷色寬袖對襟衫,胸前袖口用同色絲線挑出竹葉暗紋,下身則穿着新綠色羅紗長裙,裙擺處依舊繡着幾根碧竹,随着腳步翩跹,長裙下擺的碧竹深深淺淺的露出來。腰間則系着一款與衣襟同色系的明黃腰帶,顏色鮮明的搭配越發襯出女子膚光勝雪,體格風騷。
宸妃端坐在上,立刻招手笑道:“菲嫣快來,見見你表哥跟表嫂。”
那女子微微欠身,應了聲是。旋即走上前兩步,向莊麟并君少優見禮道:“見過表哥,表嫂。”
君少優本能意識的擺出一副溫潤有理,風姿泰然的面孔,聞聽林菲嫣輕飄飄羞答答一句“表嫂”,只覺得晴天霹靂,瞬時有種心在淌血的感覺。
殘酷的現實再一次提醒他,今生已不再是自由身。他君少優已然嫁為“人妻”。
默默看了一眼身旁器宇軒昂的莊麟,君少優淚流滿面的咽了口血。頗有種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悲哀。
曾幾何時,他亦是永安城內風度翩翩,受萬千閨閣女子仰慕的玉面俊郎君。如今。卻只能被那些如花的女子含羞帶怯的稱呼一聲“皇嫂/表嫂/王妃娘娘……”。他重活一世的生命真谛究竟何在?
莊麟被君少優突如其來的幽怨眼神鎮的虎軀一顫,心中越發沒了主意。只随意跟林菲嫣說了句閑話應對。大部分注意力依舊放在君少優身上。林菲嫣見狀,眸中閃過一絲黯然。轉身向君少優笑道:“早就聽聞表嫂形貌佚麗,風姿卓絕。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表嫂——”
君少優有些扛不住的開口笑道:“直接叫我少優便是。”
林菲嫣微微一怔,旋即有些了然的笑道:“如此,我便叫您君公子罷?”
見林菲嫣如此善解人意,君少優滿意之極,下意識便露出一抹絢麗粲然的笑容。重生至今,君少優泰半時間都被壓在護國公府待嫁,難得碰見這麽一個跟自己無冤無仇亦無瓜葛的美人。心情契闊之下,便同林菲嫣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起來。
君少優本就長得品貌出衆,容色精致。一雙漆黑清亮的眸子哪怕不笑也讓人覺得情意綿綿,缱绻非常。言談舉止灑脫風流,唇邊總是帶着一抹清淺和煦的弧度,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溫柔隽秀。及至後來權傾朝野,高居廟堂更是養就一番尊貴氣度。糅雜在一起便是一種雲淡風輕下依舊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風流儒雅。叫人觀之如沐春風。
此刻雖只是出于禮貌客套的寒暄熱絡,可君少優的眼角眉梢依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叫人觀之便很舒服很想要親近的認同感。他的話不多,與你說話的時候會習慣性側着耳朵認真傾聽,時不時還會點頭附和你的話,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看向你,你能從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會讓人有一種倍覺尊重備受珍惜的感覺。在這種情況下,正在說話的人便會不自覺的多說兩句,乃至最後推心置腹,意猶未盡。
此刻的林菲嫣便是不自覺的陷入此種情懷當中。她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般痛快的與人閑聊過。更從未有人這般認真的聽過她說話。她甚至有種此時此刻,自己在對方心中絕對是最特別的一種錯覺。她覺得臉上微微發熱,眼角餘光掃過一旁呆愣愣看着君少優的莊麟表哥,心中便起了三分警惕。她知道她自己目下的狀态是不正常的,可是心如明鏡,意識卻不由自主的繼續着之前的舉動。她一雙澄澈猶如秋水般的眸子總之不自覺的打量着對面她應該稱之為“皇嫂”的男人,只覺得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般溫潤有理,風度翩翩,好似一股潑墨山水畫般的靈氣迎面撲來,萦繞周身。
林菲嫣只覺得腦袋微微有些暈眩,膚光勝雪的兩頰熏染出一抹十分動人的紅暈。
坐在上首鳳榻上的宸妃也冷不防被君少優氣場全開的鋒芒鎮住了神魂,呆呆的看了半晌。只覺得亦是面紅耳赤,春心蠢動。不過她到底是身為人母,心思深沉,且君少優主要傾談的對象也不是她,因此不過片刻即回過神來。再次看到的便是林菲嫣雙腮赤紅,含羞帶怯如少女懷春的一副容顏。宸妃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暗咋舌,自以為明白了莊麟為何會執意求娶君少優為妃。
衆人當中,唯有莊麟鐵青着臉面暗暗腹诽,只覺得君少優這爛人果然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果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上前一步,一雙鐵臂不由分說的摟住君少優精瘦柔韌的腰肢,占有意味十足的将人拉入話中,挑眉笑道:“愛妃似乎跟表妹很合得來?”
君少優正沉浸在與美人談心的美好意境中,陡然聽到莊麟一聲“愛妃”,猶如一盆涼水兜頭罩在身上。心中“孔雀開屏”一般的得瑟感頓時消了十有八九,愈發覺得沒意思。耷拉着眉眼勉強笑道:“沒,只覺得菲嫣表妹如此溫柔可人,着實是個談心的好對象。”
“是嗎”莊麟似笑非笑的看了君少優一眼,終究沒再打擊下去。
另一旁,宸妃立刻笑言道:“都站着幹什麽,都各自安坐罷。”
又揚聲吩咐一旁侍立的宮俾上瓜果點心茶湯。再次偷眼看向老老實實端然跪坐的君少優,亦是心有餘悸。
按宸妃原先的思量,确實是想說服莊麟納林菲嫣為側妃,并争取在三兩月間就把人送到永安王府後宅。不過剛剛看了君少優一番表現,宸妃不由得遲疑起來。她總有種把林菲嫣送到永安王府就跟送羊入虎口一般的感覺。關鍵是這老虎未必是她兒子莊麟。倘或……
宸妃又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君少優,心中只覺為難。
在這一刻,她無比清醒的認識到她的乖兒子所青睐之人是如此的與衆不同。那并不是一個空有容貌卻無家世支撐的女人,而是一個容色雅致,心機不俗又很擅長應對女人的翩翩少年郎。能說會道,溫柔小意,哄女人開心的本事可比她那個只知道行伍練兵的魯莽兒子強多了。宸妃真害怕她一意孤行給莊麟的後院兒塞滿了女人,結果卻便宜了等莊麟打仗後便“獨守空閨”的君少優。屆時王府後院兒的女人懷孕了,她都不能确定孩子是誰的。
想到這裏,宸妃再次心煩意亂的皺了皺眉。
端坐在下首的君少優面色溫潤的喝着加了各種佐料的茶湯,一邊拿眼睛瞥着上首的宸妃娘娘。只覺得這女人姣好的臉蛋兒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實在有意思的緊。
君少優暗中眨了眨眼睛,偷笑不已。
可能是穿越者光環的照耀,君少優在上一世便發覺他對于女人有一種非常獨特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會影響女人在見到他後猶如蜜蜂見到了花蜜一般。那是一種本能的沖動,會讓女人義無反顧,飛蛾撲火般的靠近他。這也是前世為何有那麽多的名門淑女甘願降為妾室,也要嫁給自己的緣故。
不過,這種影響力能持續的時間應該是有限的。要不然,上輩子君少優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想到上一世的結局,君少優便覺得郁卒不已。
莊麟跪坐在一旁,留意到君少優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湊過來耳鬓厮磨的笑道:“想什麽呢?”
君少優微微側過腦袋,捂住被熱熱鼻息噴的癢癢的耳朵,惡狠狠瞪了莊麟一眼。有種遷怒的情緒。誰讓這小子上輩子比自己過得更加風光得意。
莊麟莞爾一笑,也琢磨出了君少優之前的想頭,不覺笑着安撫道:“放心罷。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人,你也只能有我一個。咱們一生一世一雙人,誰也不辜負誰。”
信你才怪。
君少優翻了翻白眼,對莊麟的話不以為然。
縱使外表看上去再是風流倜傥,溫潤儒雅,可骨子裏的君少優依舊是個真小人。所以真小人的君少優從來不會期待別人能比自己有多高尚,經歷了上輩子那一場慘劇,如今的君少優不憚以最“惡”來揣測人心。
說到底他自己并不是個長情的人,所以他也壓根兒就不相信莊麟所說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承諾。古人總用“以己度人”來批判小人的心胸狹隘,舉止偏頗。可世間又有誰不是“以己度人”。換句淺白的話來說,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期待別人能做得到?
君少優自重生第一天便得到了聖旨賜婚的消息,對前路未知的恐懼仿佛蜜糖上的黒蟻,一點一滴的蠶食着他的理智和精神。腦中緊緊繃着的一根弦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斷掉。可是他卻無力反抗。因為在這一系列的博弈當中,他始終都是最為勢弱的那一方。沒有上輩子呼雲喚雨,只手遮天,權傾朝野的實力做保障,也沒有那些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的屬下為他辦事。無權無勢且孱弱多病的公府庶子在離了護國公府那個牢籠之後,竟連偷偷辦一章戶籍逃離永安城的能力都沒有。
如此脆弱不堪,淪落為食物鏈底層的君少優在認清現實後,不得不接受了嫁人的事實。可他暫時的接受了現實卻不等于永遠向現實妥協。就像他永遠都不會相信莊麟只憑一顆真心就下死了力氣求娶他一般。君少優相信莊麟對他定然有所圖謀,不到圖窮匕見那一刻,君少優即便是心中焦慮,也不會多問一句。
他只會在情況允許的條件下慢慢發展自己的勢力。一點一滴的積累着自己的實力。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上輩子君少優能用十年時間去籌謀自己的每一步,這輩子的君少優只會比上一世更加有耐心有毅力。
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權力的魅力就在于你一旦嘗過他的滋味就跟吸了毒藥一般再也無法放手。縱使有時候你的目的已經不再是淺薄的呼風喚雨,富貴榮華。而是因為在這樣一個環境中,沒有實力的人就是沒有話語權。比如今日……
君少優縱然不想淪落成以色事人的男寵,亦不想讓自己淪落到與姬妾争寵的尴尬境地,卻也只能憑借着自身手段讓旁人看到他與姬妾相處的危機,而沒有底氣也沒有立場直接開口反對宸妃的提議。他努力的再多,也只能這般被動的等待宸妃自己改變想法。這樣軟弱且無力的處境讓君少優覺得分外憎惡厭煩。
任何事情都不怕一味的堅持卻怕一時的改變。上輩子享受過風光恣意掌控一切的自由,這輩子就越難忍受身家性命,前途安危掌控在別人手中的不自已。
在這一刻,君少優想要再次爬上頂峰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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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