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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莊麟率領西北大軍,帶着北匈奴新任單于克魯寫下的歸順國書,朝拜使節團以及北匈奴上貢的各色牛羊、戰馬、珍稀異寶滿載而歸。自邊關入大褚境內,入馬邑,進太原,過黃河,入關中……每過一地,當地官員、鄉紳與百姓皆夾道歡迎,不過十幾日間,西北大軍的威名已然傳遍整個大褚的錦繡河山。

與此同時,禮部官員也快馬加鞭傳來永乾帝的旨意,說是陛下會率領文武全臣親自迎出京都,為凱旋将士接風洗塵。

接到這個旨意的時候,莊麟與君少優二人并不意外。畢竟此前朝廷大捷,永乾帝為表慶賀也做過這等親自出迎的事情。一來是為嘉獎朝中将士勞苦功高,二來也是為了叫天下百姓瞧瞧皇室的禮賢下士,親民舉動。莊麟對此習以為常,只是配合着禮部官員教導将士禮儀,免得衆将士興致粗魯,冒犯龍顏。

然而等大軍施施然到了京郊之外,便出現了一幕叫莊麟夫夫愕然不敢相信的局面。

君少優幾乎是失态的揉了揉眼睛,指着前方問道:“莊麟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母妃?”

莊麟也是滿臉驚愕的盯着城門前面的一衆迎接隊伍。當先而立身着黃袍的自然是永乾帝無疑,然而站在永乾帝身邊的一位絕代風華,明眸皓睐,顧盼神飛、易釵而弁的女子,豈不正是莊麟的生母宸妃娘娘。

一時間,不說君少優,就連莊麟也被吓的瞠目結舌,頗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有些木呆呆的,和身後諸位将領在禮部官員的指引下下馬走至永乾帝身前,躬身跪拜道:“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後面衆将士與北匈奴來的使節團早已訓練過無數次,立刻躬身跪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人齊喊,聲音響徹雲霄,震得道路兩旁的鳥雀驚飛。

永乾帝面上一片欣喜驕傲,看着面前跪拜的兒子與臣子,看着大軍之後不得不甘心跪拜的匈奴使節,難掩激動神情。

他上前兩步,親手扶起莊麟與諸位将領,口中溫聲笑道:“諸位将士快快請起,此番平定匈奴內亂,爾等着實辛苦。”

衆多将領聞言,齊聲喊道:“效忠陛下,精忠報國。”

這一句話是君少優在私底下教的。果然,永乾帝聽到諸多将士将效忠陛下放在了精忠報國前面,臉上笑容越發深邃。

君少優與莊麟不着痕跡的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永乾帝早有腹稿,當着衆多将士,滿朝文武的面一番慷慨陳詞,激昂文字,又親自嘉獎三軍,封賞諸将。引得衆多将士熱血沸騰,多次山呼萬歲之後,方才示意禮部官員引領凱旋大軍入宮赴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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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則上前一步,态度極為親切的拍了拍莊麟的肩膀,一臉老懷大慰的說道:“尓乃我皇家千裏駒是也。”

莊麟低頭謙辭幾句,且聽永乾帝低聲說道:“祝繇的事情,阿爹定然會給你個交代。你這番受傷,你阿娘着實擔驚受怕了一番。此次回宮,你得好好安撫她才是。”

莊麟聞言,立刻看向宸妃的方向。口中應道:“阿爹放心,孩兒無事。”

言畢,卻不由自主看向宸妃的方向。此刻宸妃也一臉激動,眸中含淚的不斷打量着莊麟。她恨不得立時走過來将兒子抱在懷中,細細看看他究竟受了多重的傷。只是礙于禮法規矩,宸妃究竟不敢動作太多。此番永乾帝能答應讓她一介妃嫔越過皇後,跟着滿朝文武迎接大軍班師回朝,已經是極為難得。宸妃斷然不會再做出紮眼的事情,讓永乾帝為難。

這麽多年來,宸妃能籠絡住永乾帝一直對她恩寵有加,除了她身為鎮國将軍府的女兒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宸妃知進退,有分寸。

果然,永乾帝對于宸妃如此激動下還能自持的舉動十分贊賞。整個儀仗返回皇城的時候,永乾帝為表青眼,甚至還請宸妃與莊麟兩人一起上龍辇回宮。不過宸妃與莊麟再三推辭,永乾帝含笑說道:“這麽多年了,愛妃依然不忘卻辇之德。麟兒在你的教導下,也從來不會矜功自伐。着實難得。”

宸妃與莊麟躬身見禮,口內謙辭道:“這都是臣妾(兒子)該做的。”

君少優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只覺得這家人當真累得慌。

一時回了宮中,永乾帝在太極殿大擺宴席為西北将士慶功。

酒宴之上,莊麟與君少優夫夫二人自然是出盡了風頭。就連鎮國将軍府一脈也是水漲船高,所有功勳親貴蜂擁而至,寒暄勸酒。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氣氛熱酣至極。

只是看着莊麟一脈風風光光,終有人心裏是不舒坦的。皇後嚴氏便是其一。她端坐在上首帝王之側,冷眼看着永乾帝與宸妃眉來眼去,含情脈脈,冷眼看着滿朝文武只顧着巴結奉承莊麟而冷落了其子莊周,心中酸楚無可言說。

只是當日挑撥永乾帝與莊麟關系,皇後一脈已經觸怒了永乾帝,方有後來永乾帝帶着宸妃出城之事。前車之鑒猶在,皇後自然不會輕易動怒,非但不能功成,反而叫宸妃那賤人得了好處。如此得不償失的事情,皇後只做一次就夠了。

她細細思量片刻,遂舉杯敬永乾帝,道:“君主英明勤政,方才有吏治清明,國泰民安。我大褚建國不過十餘載,如今百姓殷實,風調雨順,萬邦來朝,四野臣服。實乃陛下之德行仁愛所致。臣妾敬陛下一杯。”

永乾帝輕勾嘴角,滿飲此杯。

皇後滿意一笑,又向席下莊麟關切問道:“本宮早在宮中的時候,便聽前朝的人說大皇子被困狼居胥山,身受重傷。心中着實惦念憂思,可不知麟兒你如今怎樣了?”

莊麟起身回道:“行伍之人,受些皮肉傷實在小事,有勞皇後娘娘挂念。”

皇後笑道:“你如今年輕,又自幼習武養就一副好體格,自然不會把這病症放在眼中。只是你經年征戰,舊傷不斷,終究虧了底子。若不懂得精心保養,恐怕将來要遭罪呢。還是少喝酒水多加将養,你身體好了,才能為陛下更好的盡忠。”

莊麟含笑回道:“多謝皇後娘娘教誨,兒臣謹記。”

皇後看着莊麟,臉上表情甚是慈愛關切。只是話鋒一轉,不免說道:“這帶兵打仗,老話總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若是天時地利不合,以致征戰失利,倒也叫人無話可說。可若是人為,總是叫人心中意難平。縱使這惹了禍患的人并非有心,可因他一己之故連累三軍受損,總歸是不妥當。”

衆人心下一跳,全都看向皇後嚴氏。

永乾帝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酒盞,開口笑問:“皇後對前朝之事,也有研究?”

皇後淡然微笑,開口說道:“臣妾一介婦人,對前朝之事如何能有研究。只不過是站在母親的立場上說兩句閑話罷了。若有不妥之處,還請陛下見諒。”

君少優與莊麟冷眼旁觀,一時鬧不清皇後這是演的哪出戲。

就聽席下平陽公主也一臉義憤的起身說道:“女兒倒覺得皇後娘娘并未說錯。須知前些時日,我等在宮中聞得大皇兄身受重傷之音訊,皆如五雷轟頂,坐卧不安,恨不得立時能到了大皇兄身邊照料服侍。皇後娘娘身為大皇兄嫡母,更是心中挂懸的幾日幾夜不曾好睡。可見骨肉之親,雖遠在千裏之遙,依舊日夜惦念。我等對大皇兄如此,那一萬多名陣亡的将士也是有父母妻兒家人的。他們的父母妻兒自然也會憂心惦念。然而這一萬名本該随着大軍凱旋的将士,最終卻因一人之故慘死在千裏之外的狼居胥山,甚至有些人連屍首都不得歸還。”

“陛下愛民如子,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又怎能看着那一萬多名将士因一人之疏忽而慘死,卻不追究那一人之過?”

一言既出,席上衆人頓時啞然無聲。看着皇後一脈的目光就跟看神經病似的。

無他,只因江左祝家,本也是世家一脈。緣何皇後此番竟臨陣倒戈了?

莊麟與君少優相視一眼,但笑不語。

卻聽永乾帝一手把玩着酒盞,一面說道:“逝者已矣,生者猶在。今日請宴,原是為了給衆位将士慶功。既是慶功,朕本不欲多提那些叫人心堵神傷之事。不過既然皇後提到了,我等不若一齊敬這些死去的将士一杯酒水,只因沒有他們的浴血奮戰,也不會有我大褚今日的國泰升平。”

言畢,永乾帝徑自起身,倒滿酒水向天一敬,然後反手将一杯酒水倒在地上。席上文武百官見狀,立刻起身随敬。

敬滿三杯過後,永乾帝滿面肅容,開口說道:“監軍誤戰一事,明日大朝會上朕自有計較。今日慶功,還請文武百官,諸位将士不醉不歸。”

席上衆人轟然應諾。又随着永乾帝滿飲三杯。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漸漸熱絡熱絡起來。不過片刻,又是一陣推杯換盞,你來我往。适才的小插曲竟沒有人再提起。

皇後一臉歉意的舉起酒樽,向永乾帝賠罪道:“臣妾唐突,還請陛下賜罪。”

永乾帝并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随意說道:“你也是一片慈母情懷,也就罷了。”

永乾帝說的雲淡風輕,皇後卻眼尖的看到永乾帝眸中一閃而逝的滿意之色,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氣。

其實祝繇之事剛剛傳回大褚的時候,皇後一脈确實想過以此做文章,離間永乾帝與莊麟二人。畢竟這監軍乃是陛下欽命,縱使犯了過錯,但陛下礙于顏面以及鎮國将軍府向來咄咄逼人之勢,即便被逼迫着處置了祝繇,恐怕也不會對莊麟有什麽好印象。皇後一脈想的便是從中斡旋,用祝繇這個注定被廢棄的棋子将莊麟慢慢拉下馬來。

卻沒想到向來威勢跋扈的鎮國将軍府竟然一反常态,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兒裝可憐扮弱小。又有莊麟那一番生死不知的傳言傳回來,吓得陛下根本沒想過功高震主之事,直接惱怒起不成器的祝繇。若不是礙于顏面和安樂長公主以及江左世家幾方面,恐怕直接賜死祝繇的心都有。

其後莊麟被救,永乾帝松了一口氣之餘便注意到了嚴家一脈的上蹿下跳,滿腔怒火自然朝着嚴家發洩。皇後一脈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為了平息永乾帝的怒火,只得裝巧賣乖,順着永乾帝的意思将祝繇推了出來。用以明示嚴家一脈定唯陛下之命是從。斷不敢有其他想法。

不過放在旁人眼中,恐怕就是嚴家一脈背信棄義,見盟友世交一時遭難便落井下石了。

只是皇後也沒有辦法,比起她兒子莊周的前途,一個注定要被舍棄的棋子,終歸不在皇後的考慮之中。江左祝家要怨,也只能怨他們把子嗣教的太過輕狂白癡。

只是皇後想要破釜沉舟以示嚴家一脈對永乾帝的順從,君少優與莊麟二人就會順其意思嗎?

次日大朝會上,嚴家率先發難要求追究祝繇的失責之罪,懇請陛下重判祝繇以慰一萬将士在天之靈。然而早有準備的吏部尚書,也就是江左祝家家主祝霆當庭上奏,言明若陛下能留祝繇一條性命,祝家願意出金十萬撫恤那一萬戰死将士的家屬。

永安王莊麟也随後上奏,言明比起要祝繇一條性命,他寧願看到一萬将士家屬幼有所養,老有所依。而不是拿着朝廷給予的少少的撫恤金,艱難困苦的過日子。

與此同時,祝霆還表明,若是陛下能留祝繇一條性命,祝家願意出資開辦一間學堂,用來教養那一萬戰死将士的子嗣。

永乾帝沉吟半日,最終還是拿祝繇一條性命換了十萬真金并一所學堂。他之所以要懲治祝繇,不過是給天下子民一個交代,給自己兒子一個交代。如今既然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永乾帝也不會執意要他一條賤命。只是到底革去祝繇的官職永不錄用。對于一個以光耀門庭的世家嫡子來說,只這一條,就跟殺了祝繇沒啥區別。

處置過祝繇之後,永乾帝自然也不會忘記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的慣用平衡之術。立刻以二皇子莊周已經大婚成人為由,下旨将二皇子莊周扔入吏部歷練。吏部統管天下官員之升遷,是個極肥的部門。若是無先前之周折,莊周自然會極為高興,只是眼下……

莊周滿嘴苦澀的看着目光如刀的吏部尚書祝霆,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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