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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嬉笑怒罵近了長極宮,早有宸妃的心腹大宮女素瑤守在宮外等候。瞧見莊麟二人姍姍來遲,立刻迎上來見禮道,“見過王爺,見過王妃娘娘。”

又道,“王爺跟王妃可來了,叫娘娘一陣好等。”

莊麟聞言,看了眼身旁的君少優,含笑說道,“路上的時候遇見二皇弟和二弟妹,許久未見不免閑聊幾句。一時便有些晚了。”

素瑤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娘娘自接了永安王府的請安牌子,便立刻吩咐小廚房做了王爺跟王妃向來愛吃的點心茶水,忙活活幾個時辰,連午膳都沒吃好,午覺也不曾睡呢。”

君少優微微動容,開口嘆道:“竟叫娘娘如此勞累,實在是我們的不是。”

素瑤含笑接道:“王妃切莫如此。娘娘喜歡王妃,方如此張羅。這是娘娘一片慈母之心。何況奴婢也好久沒看到娘娘這麽有興致做一件事情。奴婢見識淺薄,只覺得娘娘高興了,便是極好的事情。因此便多說了兩句,若有唐突冒犯處,引得王妃不安,才是奴婢的不是。到時娘娘一定會責怪奴婢多嘴貧舌,吩咐姑姑責罰奴婢。還請王妃救我一次。”

君少優展顏一笑,開口贊道:“姐姐好伶俐的口齒,怪不得最讨娘娘的喜歡。”

莊麟卻道:“怎麽這幾日阿娘心情不好麽?”

素瑤看了莊麟一眼,開口嘆道:“每逢王爺帶兵出戰,娘娘總是懸着心神,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何況前些時日前頭傳來的消息那麽吓人,娘娘擔驚受怕也是有的。不過好在王爺回來了,娘娘便也好了。”

言語間很快進了長極宮正殿。向來喜好盛裝華服的宸妃娘娘少見的穿了一身極淡雅的藕荷色宮裝,一頭烏壓壓的秀發随意挽了個流雲髻,上頭斜斜插着一支累絲攢金鳳凰朝雲銜紅寶石的掐絲綴雕步搖,自鳳凰口中垂下的珍珠流蘇随着宸妃的走動輕輕搖晃,越發襯出其膚色瑩白如雪。

莊麟二人走至跟前見禮問安,宸妃沒等兩人施禮,便擺手笑道:“都是自家人,省去那些沒用的外套禮儀。我讓小廚房備了你們最愛吃的點心。因曉得少優不愛吃茶,特吩咐小廚房備了葡萄漿。那是西域今年進貢的,統共就二十壇。陛下給了長極宮兩壇,等會兒你嘗嘗,若是覺得不錯,就帶一壇子回府裏喝。”君少優靜靜聽着宸妃一番話,少不得含笑謝恩。

宸妃見狀,不免又笑道:“你無需這麽拘束。我聽麟兒說,你在家裏也是個散漫不羁的,尤其讨厭那些個瑣碎禮儀,其實我也是如此,以前你不知道,以後時日長了,你便知道了。”

君少優敏銳的察覺到宸妃自稱“我”而并非“本宮”,對他的态度也越發親切熱絡,和去歲初見相比,其友善慈愛呼之欲出。

君少優一時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心中想的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以為宸妃可能又想重提納妾一事。不覺就有些悶悶不樂,抑郁難以遣懷。就算宸妃一臉熱忱的勸他吃酒吃點心,就算那酒那點心其實做的滿合他的口味,君少優也覺得食不甘味。心中不斷盤算着該如何打消宸妃的念頭。

卻不曉得宸妃早就沒了讓莊麟納妾綿延子嗣的心思,至少現在是沒有的。究其緣由,也不過是宸妃慢慢看穿了永乾帝的猜疑不安罷了。

須知宸妃能在宮中聖寵多年,能在鎮國将軍府手握重權功高震主的時候還牢牢握住永乾帝大半時間的信任和憐愛,游刃有餘的處理權臣與帝王間的關系,自然不是個魯鈍,不明事理的人。這次莊麟被困狼居胥山,鎮國将軍府卻一反常态以弱勢哭訴求人,其中多半就是宸妃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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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永乾帝夫妻二十餘載,從永乾帝的紅顏知己到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再到自甘下堂将皇後之位拱手讓人,卻轉臉就勾起永乾帝的愧疚之情并利用這份愧疚孕育了庶長子,直到如今還能靠着帝王的憐愛猶疑死死壓制皇後一脈,靠的便是這份審時度勢,投其所好。

長久的夫妻生活讓她琢磨透了枕邊的男人。知道随着英雄遲暮,永乾帝目下最驕傲的一件事是青出于藍,最怕的一件事卻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既然如此,叫莊麟身上有一條明晃晃被人揪着的把柄,走好過讓他四角俱全,十全十美。

何況莊麟是真心喜歡君少優,而君少優也願意與莊麟共赴西北,又于危難之際救了莊麟一命。宸妃身為人母,早已将君少優當做救命恩人一般看待。因此言談舉止間對他客氣了不止一兩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三人坐在殿中閑話一回,莊麟一直惦念着素瑤之前所言,又瞧着精致奢華的長極殿空空蕩蕩,無甚人氣,不覺挑眉問道:“聽素瑤說阿娘這些時日心情不太好,怎麽沒把菲嫣表妹接進宮來,讓她陪着阿娘說說話也是好的。”

宸妃聞言,開口笑道:“人家一個風華正茂的小姑娘家,除了在自己父母跟前盡孝道,自然也有自己的閨中密友要聯絡。總陪着我一個老婆子像什麽話——”

莊麟截口笑道:“阿娘才不老,阿娘比宮中任何妃嫔都要美豔年輕。”

宸妃莞爾一笑,開口說道:“少貧嘴。你要是真的心疼阿娘,就跟少優時常進宮看我就是了。”

莊麟聞言,又道:“我倒是想來,只怕來的勤了,阿娘只顧着跟我說話而冷落了阿爹,叫阿爹心中埋怨我。”

君少優聽到這裏,不覺插口說道:“今日給娘娘請安,倒是難得沒瞧見陛下。”

往常他們前腳一到,永乾帝必定在後腳就跟來,以示對宸妃和莊麟的恩寵。今日他們來了這麽半天,永乾帝竟然沒個音訊,實在有些奇怪。

宸妃聞言,悵然而笑,開口說道:“後宮佳麗三千,陛下每月能在我這裏逗留三五日功夫,已算是極大的恩寵。難不成還指望着同你們小夫夫一樣,成日的耳鬓厮磨,朝夕相對不成?”

莊麟與君少優面面相觑,一時間倒有些無話可說。

宸妃縱使美豔無雙,保養得宜,卻也是年近四十的女人。永乾帝身為帝王,坐擁佳麗無數,亂花漸欲迷人眼,能想到每月留三五日給宸妃,已是難得。須知皇後身為正宮,永乾帝每月去椒房殿的次數也不過初一、十五兩次。何況永乾帝随着年歲漸長,越發注重保養,又有朝政繁雜,刨出去自己在太極殿清淨的日子,每月也只有一半的時間留宿後宮。

如此算來,宸妃娘娘每月三五次接駕,在旁的妃嫔眼中,自然就是極為難得的恩寵了。

宸妃憑此聊以自慰,看在君少優眼中,卻是越發嘆息。

世人都贊譽永乾帝情深意重,對發妻不離不棄。也曾羨慕宸妃一介女流,卻能被帝王如此鐘情。卻不曉得這當中又有多少算計。連每日呆在一起的時間都要權衡籌謀,這所謂的伉俪情深,又能真正缱绻纏綿到哪裏去?

想當初他君少優還曾為此替皇後與莊周打抱不平。如今想來,實在是太過天真。

君少優輕輕嘆息,不知怎麽的,自從他接二連三的遇見前世的那些女人,便越發覺察出這世道對于後宅女眷的不公平。将心比心,若是君少優與宸妃易地而處,若是莊麟也如永乾帝一般左擁右抱,君少優是永遠不會原諒莊麟的。不僅如此,君少優此刻暗暗假設,便已經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洶湧而生的殺機。他知道倘或事情真走到那一步,他絕對會不惜一切毀了莊麟,才能解消心頭之恨。

想到這裏,君少優猛然一愣,不覺看向莊麟。君少優身為男人,縱然此刻身份家世不相匹配,但他在精神上認為自己跟莊麟是平等的。所以他不能忍受莊麟的出軌,不能忍受莊麟對自己的背叛。

那麽換句話說,是不是也表示君少優對莊麟的在意,對莊麟的執念也非同一般,所以才會對莊麟的要求苛刻的比上一世那些紅顏知己還甚?畢竟他對上一世那些紅顏知己也沒有要求過忠誠,唯一。然而現在卻隐隐升起了同莊麟一生一世共白頭的心思。

也就是說自己對于莊麟才是真愛?

君少優思及此處,不覺悚然而驚。

他猛然想起最初那一世他在某地寫種馬文的時候,曾經塑造了一個被衆多男讀者一致評論為情深意重,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主。然而卻有一位女性讀者對此不置可否。她在文下評論說任何一個種馬都沒有資格談愛情,因為愛情的發生是純粹且唯一的,男人女人在交往之間可能會因為種種欲望而相互吸引,但這還僅僅是愛欲,最終将各種因素轉化為愛情之後,與之相伴生的便是責任。

只有愛而不談責任的感情不配稱之為愛情,那充其量只是種馬男主在彰顯自己與衆不同的一種遮羞布。而種馬男主對于文中的每個女主女配的情感,很顯然也不是愛情。那只不過是一種類似于游戲攻略推boss的環節。只是為了迎合而迎合,膚淺的張揚着所謂的博愛,所謂的紳士,和所謂的被動接受和所謂尊重女人自我的選擇。

因為寫出這些情節本身的是男作者,而男作者在安排這些情節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過文中女主與女配的想法,甚至沒有推斷過環境與性格雙影響的人物存在的合理性。而那些姐妹和睦,毫不吃醋等等橋段,也不過是男作者本身的主觀臆斷,是強加在文中的女主女配身上的臉譜化夢想化,而并不是角色自身的想法。

而最能證明此論調的,則是那位女讀者将君少優文下的種馬情節全部删除後,整本書的前後依然是貫通的,絲毫不耽誤每一個情節的發展。

有此推知,種馬男主對于女主的定位也不過是不影響其最終奮鬥的調劑品而已。有則錦上添花,沒有也無傷大雅。而現實生活中,當一個人真正對另一個人投入感情後,所做的一切絕不可能一點都不影響他周圍發生的一切事情。

更不會有人做到将感情與經歷剝離開來,互不影響。

兩情缱绻時,沒人願意跟別人分享自己的愛人。如果在感情的收支上不能平衡,則必然會影響其主角的判斷與周圍的環境。所以在君少優的小說中,女主可以為了男主放棄一切努力做到家庭和睦。而在實際的上輩子裏,平陽公主卻只選擇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也不肯眼睜睜看着君少優與旁人缱绻厮磨。

上輩子君少優不懂平陽的想法,所以得知她的背叛陷害,君少優只是心有不甘,卻不曾深恨過。

他覺得自己是心胸豁達。不過今日想來,若此事同樣發生在莊麟的身上,他又豈能這麽簡簡單單的擡手放過?

君少優越想越覺得驚異,他從來不曉得自己的思維竟然能精細至如此。不過眼下他不準備想的太多,只好勉強拽回心神,向宸妃笑道:“娘娘整日在宮中,似乎寂寞難以排解。為何不想法子找些事情做做,也能打發一下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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