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午覺過後,君少優頓覺精神飽滿。不覺伸了個懶腰,又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子呆,這才起身下地。如今正值暑熱天氣,外頭驕陽暴曬,蟬鳴聲聲,偶爾一絲夏風吹過,撲面也盡是悶熱氣息。
裝飾精致的內室裏頭,各角落裏均擺放着一口黑漆添金雕花鳥紋繪的大缸,大缸裏頭滿滿盛着散發出絲絲涼氣的巨大冰塊。此刻已有近半都被融化了,剩下的一半漂浮在水中。大缸兩邊各站着一個三等丫頭,正在打扇扇風。那扇子上早已被熏透了花果香氣,此刻清甜的果香随着微微涼風彌漫在內室裏。君少優身處其中,只覺得整個人都舒爽起來。
他看了一眼靜默打扇的幾個小丫頭——早已熱的滿頭大汗,衣衫盡濕。不覺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你們先下去休息休息罷。叫廚房做些解暑的綠豆湯酸梅湯用冰鎮了給你們喝。大熱的天,別熱壞了人。”
幾個小丫頭子一聽,連忙感恩戴德的叩拜起來。君少優擺了擺手,見衆人蹑手蹑腳的魚貫退出,不過片刻,又換進來另一班打扇的小丫頭來,後頭還跟着四個身板粗壯的婆子,兩兩挑着一個盛着大塊夏冰的木桶進來,将大缸裏面的積水倒出,又将新冰添了進去。一應做好後,低眉斂目的躬身退出。
早在外頭聽見響動的承影也端了一碗被涼水灞過的酸梅湯來,笑向君少優道:“公子睡了這半日功夫,想必是有些口渴了,喝碗酸梅湯解解暑氣吧。”
君少優端着酸梅湯一飲而盡,見承影雖是衣妝新整但鼻尖也微微可見濕汗,臉上的妝扮也不似往日那般精致,只不過是略略抹了些胭脂,連粉都沒擦,整個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樣。遂開口說道:“今年夏天總覺得比往年還熱似的。”
承影開口笑道:“去歲冬天大寒,我聽老一輩的莊稼人叨咕過,說是今年夏天必是更加燥熱。當時還有些不以為然,不過現今看來,倒也不差。”
君少優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打發人去客房瞧瞧國公夫人和大娘子醒了沒有,若是醒了,也送些冰鎮的酸梅湯給她們解解暑熱。”
承影開口應道:“公子放心,奴婢早派人在西廂房那邊服侍着,絕無半點兒遺漏之處。”
君少優點頭應了一聲,說道:“國公夫人畢竟是護國公府的長輩,好不容易來咱們王府一次,咱們可別怠慢喽。”
承影自然明白君少優同護國公府的嫌隙,微微一笑,開口應是。
正說話間,外頭有人傳報說楊黛眉并君柔然過來給王妃請安。君少優即刻叫請。母女兩個相攜而入,剛剛與君少優寒暄落座,沈青棉便也過來了。
君柔然看着內殿角落裏擺放的大塊夏冰,眼中閃過一抹流光,開口奉承道:“今年夏天這麽熱,大多數人家的夏冰都不夠使用。難得娘娘這裏的夏冰充足,這屋子裏也比別的地方更涼快舒服。”
君少優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大娘子說笑了。若說起夏冰消暑,乃是京中公侯之家排遣暑熱的尋常事。朝廷每年都有份例供給的,不過是按規格多少不一罷了。”
君柔然接口笑道:“正是如此才能看出王府的難能可貴來。就如咱們護國公府來說,共有三房親戚人口衆多,母親又是那等寬善的性格,因此各房主子甚至一些得寵的侍妾姨娘也給分發一些,差不多也就消耗盡了。哪裏能像王府這般,合整府之力,盡夠娘娘一人使用呢。”
君少優不着痕跡的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刻意巴結奉承但總叫人覺得話裏有話如鲠在喉的君柔然,笑向楊黛眉問道:“怎麽國公府中今年的夏冰不夠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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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黛眉瞪了君柔然一眼,開口笑道:“朝中規定,公侯伯府規格不同,每年供給的夏冰份例自然也有不同。就此一點,咱們府上跟王府就是不能比的。何況咱們府裏人又多,不像王府裏只有王爺跟娘娘兩位主子,如此比較下來,更是僧多粥少。不過每年都是如此罷了。并不是什麽稀奇事情。”
“倒也并不是這麽說。”君少優笑看了君柔然一眼,開口說道:“至少今年我不在護國公府,我的這份夏冰份例倒是可以勻給大娘子使用。也免得大娘子每到夏日都燥熱難耐,香汗淋漓。”
一句話說的楊黛眉面紅耳赤。只因每年暑熱到來,君柔然都會以身子單薄,怯冷不怕熱為借口搶占君少優的夏冰份例。楊黛眉不确定君少優在此刻說出這種話來,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不覺暗暗打量起溫顏淺笑的君少優來。
君柔然倒依然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繼續言笑晏晏的向君少優賠罪道:“兒時都是我被母親驕縱慣了,不懂得友愛弟妹。還請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又轉口誇贊起王府內的景致優美,屋舍精致來。
君少優微微一笑,他其實懶得理會君柔然這個人。見她不再說夏冰份例的事情,也就不再拿話嗆她。
楊黛眉瞧見君柔然的模樣,心中一陣不安,她見天色不早,已快到了莊麟下朝的時辰。生怕讓君柔然見到莊麟之後會發生什麽不可控制的事情來,不由提起帶着沈姨娘回府之事。
君少優跟她們虛與委蛇了一整天,此刻也覺膩歪。又見那廂沈青棉早已将細軟收拾妥當,便派人去外面傳話,立刻備馬車送沈姨娘回府。
三人走後,君少優慵懶的靠在美人榻上。向承影問道:“怎麽今年夏天,京中的夏冰普遍不夠用嗎?”
承影微微一笑,開口應是。
君少優又問:“咱們府中還有多少夏冰,除了夠我和莊麟使用外,還夠不夠你們使的。”
因永安王府人口稀少,但分位頗高,所以每年內務府供給的夏冰都用不完,莊麟索性将夏冰分給陳陀,孫媽媽等人一齊使用。如此三年五載下來,在府中已成定例。但君少優觀承影這衣裝打扮,好像沒夏冰可使似的。
承影微微一笑,開口說道:“自然是有的,只是今年夏天比往年熱,奴婢們當差又得四處走動,自然就免不了暑熱出汗。因此奴婢才特特減了妝容,不過是覺得這樣更清爽自在罷了。倒并不是因為夏冰不夠用的緣故。”
君少優看了承影一眼,一雙手漫不經心地敲擊着美人榻旁的扶手,轉口笑道:“你也不必說這些話來哄我。內務府每年供給王府的夏冰份例都是一樣的。不過去年沒有今年這麽熱,那些份例自然夠用。今年既如此悶熱,也該叫總管去外頭采買些夏冰回來使用。不能只我們享受慣了,卻讓你們大熱天的遭罪不是。畢竟你們也都是從小就跟着莊麟在旁服侍的人,天長日久,咱們也都算一家人。如今你們這般儉省,我看不過眼,恐怕莊麟看了也不舒服。咱們府上又不是沒有這個銀錢。”
承影微微欠身,開口說道:“回公子的話,這個事情王爺一早也吩咐過了的。只是陳總管說,如今上頭提倡儉省,陛下與皇後以身作則,親自裁減了宮中份例。咱們王府自然也要跟着儉省一些才是。左右府裏主子們的份例是盡夠的,至于下人們,奴婢們曉得王爺跟公子心善慈悲,奴婢們是真心不熱。”
君少優聞言,微微一笑。他自然明白陳總管等人的顧慮,不過是想體現上有所好下必行焉。不想永安王府擔上一個驕奢淫逸的醜名罷了。只可惜他們光看到了表象而沒有猜測到帝王的內心。在君少優看來,永安王府着實不必抓緊邀個好名聲。畢竟莊麟如今還只是永乾帝比較“看重”的大皇子罷了,既然屈居人下,就要有所覺悟才是。
想了想,君少優笑向承影說道:“我有些事情想跟陳總管說,你派個人去前頭告訴一聲。”
承影微微欠身,躬身應是。轉過頭尋了個剛剛總角的小丫頭去前頭傳話,不過盞茶功夫,總管陳陀匆匆而來。想來是趕過來的步子有些緊,以致前襟背後皆被汗水濡濕。
陳陀并沒有即刻進入室內拜見君少優,而是在外頭歇了一會子消消汗意,這才進了裏間門邊兒向君少優問候。
君少優指着放在食案上被冰鎮過的綠豆湯笑道:“陳總管先喝碗綠豆湯解解渴,然後咱們再說話不遲。”
陳陀躬身道謝,恭恭敬敬擎起湯碗一飲而盡。這才開口說道:“公子有何吩咐,老奴洗耳恭聽。”
君少優慢悠悠起身,走至書案前,提筆刷刷寫了一張方子出來。他目光幽深的凝視着案幾上的紙張,突然開口說道:“我想做點生意賺些零花錢,但又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更不想就此動用王爺暗中的勢力。所以想來想去,只能麻煩總管了。“陳陀聞言,也不問君少優具體事宜,只肅容說道:“公子放心,老奴但憑吩咐。”
君少優嫁入王府近兩年時光,只做了一年事情。就是吩咐陳陀去采買些院落租賃給來京的科考舉子。雖然這在表面看起來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陳陀在宮中浸淫多年,自然明白這背後的貓膩,他十分敬佩君少優的謀略城府。如今聽君少優又有吩咐,陳陀雖然不知詳情,卻相信這件事情必定與永安王府有益,因此連考慮都不考慮的應承下來。
君少優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你尋個偏僻方便的地方,再尋些可靠老實的人。這天氣太熱了,我想弄些夏冰來賣賣。”
陳陀:“……”
至晚間莊麟回府,自然在前頭就聽陳陀禀報過君少優準備以水造冰在京中販賣的事情。并不理會因下午派私密心腹人按方操作果得冰塊而至今還驚愕不已的陳陀,莊麟大步流星的趕回內院兒,向正在花架底下閑憩的君少優笑道:“外頭都已經鬧翻天了,你竟然還有閑心操辦什麽買賣?”
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方請帖遞給君少優。
君少優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笑道:“別人喧鬧別人的,與我什麽相幹。”
又搖了搖手上請帖,挑眉問道:“這是什麽?”
莊麟笑道:“我那平陽妹子終于坐不住了,于後日在宮中辦了賞花宴,準備請皇族成員跟京中命婦貴女一同鑒賞牡丹花呢。”
君少優聞言,莞爾一笑:“這才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莊麟笑道:“管她怎麽折騰,後日咱兩個準時到場,看她一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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