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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風軒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君少安左右看了看自顧自沉悶的衆人,默默嘆了口氣。
每家每戶都會有些糟心扯後腿的存在,所以古人常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可是楊黛眉再糊塗,那也是辛辛苦苦懷胎十月養育自己的母親,縱使君少安對楊黛眉和君柔然的種種舉止頗有微詞,此刻也不願意看到當母親的尴尬難堪。
君少安清了清嗓子,有些突兀的轉口說道:“早就聽聞王爺熟谙兵法,長于兵事。西北大捷更是傳遍朝野。末将在軍中聽旁人說起這消息,奈何人遠地偏,聽到的不過是些人雲亦雲的話本言論罷了。王爺與娘娘若是不棄,可否說些當時情景,叫少安一飽耳福。”
莊麟默默看了君少安一眼,心內對其進退有度的舉止暗暗點贊,口中卻淡然說道:“不過是天緣湊巧再加上衆志成城罷了。大都是少優與軍中将士的功勞,竟跟我無甚關系。何況我當時還中了匈奴的埋伏重傷不醒,若不是少優肯騎馬上陣英雄救美,哪裏還有今日的永安王爺。”
君少安見莊麟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英雄救美”四個字,不覺心下默然,不知該敬佩莊麟的坦然,還是鄙視他的皮厚心黑。
不過既然成功的轉了話題,君少安心情還是不錯。又迎合着莊麟的意思問了幾句君少優當時的英勇表現,直到莊麟口沫懸飛心滿意足的說了将近半個時辰,這頓午膳竟也吃的差不多了。
午膳過後,因衆人知曉君少優身體孱弱,向有午睡歇息的習慣,便不再叨擾,遂起身告辭。
君少優面子情兒的留了衆人一留,見衆人執意要走,遂不再勉強,乃送衆人至二門上,見衆人騎馬的騎馬,上車的上車,施施然出了永安王府,這才反身回轉,午睡歇息。
不提君少優與莊麟二人如何情思缱绻,耳鬓厮磨。且說楊黛眉一行人等回了護國公府,楊黛眉讓衆多庶出子女并沈姨娘各自散了回院子歇息,方才氣急敗壞的同君少安說道:“今兒在永安王府,你不說幫着為娘的說話,怎麽還替他們回轉呢?”
君少安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悶悶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味逼迫就能得到好結果的。何況少優與咱們府上的關系,即便我不說,娘心裏也清楚的緊。有些随手為之的請求也還罷了,這種賠着面子裏子的事兒,您真以為他能應答下來?”
一旁的君少傑也跟着點頭附議道:“是啊,君少優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我們揉捏的孱弱庶子了。阿娘以前還勸我行事謹慎些,怎麽今兒竟舉止唐突起來了?若真為了這麽個小事兒惹怒了他,別說同理國公府重歸就好了,恐怕連我跟哥哥的婚事他都不會上心了。”
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見慣了衆人捧高踩低,跟紅踩白的嘴臉,君少傑就算心中不忿,此刻也沒了想要與君少優争強的心思。當務之急,還是解決了終身大事為重。君少傑自己個兒知道自己個兒的事兒,論才學他遠不如國子監的同窗,論心機手段,他也并不是那等長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不過是仗着護國公府的餘威才能過的比旁人如意些。可是近兩年護國公府的面子是越發不值錢了,如若此刻還不能尋個好岳家幫襯拉扯,恐怕他這輩子也無甚風光了。
聞言,君少安默默看了一眼這個相交甚少的弟弟,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有心開口訓斥兩句,可又想着兄弟之間的情分本就薄,若是在父母跟前就不顧頭臉的罵他一回,恐怕君少傑面子上過不去,兩人的感情越發有了隔閡。
想到這裏,君少安再次嘆了口氣,只覺得同這些個家人相處,竟比他在戰場打一場勝仗還難。
楊黛眉默然不語。半日,心有不甘的嘆道:“也不知他們娘兩個上輩子燒了什麽高香,竟能得到這樣的好際遇。”
只是心中未免顧及着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沉吟半日,終究還是擱置了想要同理國公府聯姻的心思。反而轉口勸君少安道:“我瞧着今兒情景,王爺跟那小崽子都很看重你似的。既如此,你回京這些時日就多同他們走動些個,少不了你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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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少安緊抿雙唇。半日,方才沉聲應道:“阿娘放心,我省得。”
只是終究沒能遂了楊黛眉的心願。雖然當中是有君少安出工不出力的心思,卻也因為莊麟兩人于次日一早就擺了車馬前往城外莊子上修養。
太極宮中,永乾帝看着禦案上兵部給出的永安王莊麟再次告假的折子,不覺頭疼的嘆了口氣。向身後侍立的魏靜忠搖頭苦笑道:“麟兒這孩子什麽都好,只貪玩兒憊懶這一條,實在叫人頭疼。”
魏靜忠弓着身子,滿臉堆笑道:“這也是陛下寬宥,疼惜大皇子。如若不然,大皇子又豈敢推了公事四處游玩呢?”
永帝哈哈朗笑出聲,擺手說道:“罷了罷了,朕也是心疼麟兒長年駐守邊塞,好不容易回京一次,自然要遂他的心願松散一些。朕只是感慨他都這麽大年紀了,竟然還是這麽不管不顧的随性恣意。要知道朕像他這麽大年紀的時候,都已經做了周兒的爹了。”
一句話未落,陡然想到莊麟的王妃卻是個不能生養的男子,不覺郁郁的嘆了口氣。
魏靜忠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說道:“王爺與王妃情深意重,若不是這些年有王妃陪着,王爺竟不能如此痛快呢。”
永乾帝聞言,不覺想到昔日莊麟回京也将泰半精力都放在營中操練的事實,未免搖頭說道:“罷了。這世上總無十全十美遂人心願的事兒。既然是他自己的選擇,想必他也是甘之如饴。”
魏靜忠賠笑道:“這個自然。不過王爺如今能如此痛快,卻也得賴于陛下不拘泥世俗禮教,才能成全王爺與王妃這對有情人呢。”
聽到此處,永乾帝不覺想到了後宮裏還懷着龍嗣的君柔然,遂開口吩咐道:“午膳便擺在柔福宮罷。”
魏靜忠立刻躬身應道:“諾。”
且說君少優同莊麟在城外溫泉莊子上修養了一個月有餘,陡然聽聞京中傳出一則消息,卻是新婚不久的二皇子妃趙明璇同妾室陳悅兮紛紛有了身孕。莊周将此喜訊上報太極宮後,永乾帝大喜過望,賜了好些珍奇異品稀貴藥材送往莊周府中,并欽賜了太醫為二皇子妃及其府中妾室安胎診脈,務必保證兩人能平安誕下皇嗣。
莊周更是廣發請帖遍邀京中皇族宗室功勳仕宦于次月初六,前往府中赴宴以慶賀即将有後之喜。作為兄長以及終生對手的莊麟少不得也收了一份請帖。
看着手中着實喜慶的請帖,莊麟随手将之扔到一旁的桌案上,回頭笑向君少優道:“看來咱們這情景日子是到頭了,少不得回京一趟,陪着虛與委蛇罷了。”
君少優皺了皺眉,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哼了一聲,開口說道:“誠心膈應人呢。”
又想到前一世莊麟膝下子嗣環繞,兒女成群的場景。不覺略微堵心的說道:“你要是也像他一樣娶個女子成婚,恐怕如今也不會膝下寂寞。”
莊麟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君少優的肚子,開口說道:“羨慕旁人多沒意思。該是咱們的,終究還是會來的。”
君少優心煩意亂的擺了擺手,身子一仰便躺在床榻上。看着頭頂雕着花鳥的床頭帳子,默默不語。
莊麟見狀,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一抹猶疑。想了想,終究還是沒說什麽,只笑着湊到床榻邊上,伸手推了推君少優的肩膀,輕聲說道:“咱們只當日去赴宴罷了,略坐坐便走。如今天日越發冷了,你底子薄,合該多泡泡溫泉才行。沒有弟弟有了子嗣,反累得嫂子費力勞神的道理。”
“卻也沒有必要。”君少優冷哼一聲,開口說道:“咱們又不是見不得人,何至于如此。那莊周生性膚淺魯鈍,心機手段亦有限,恐怕除了生孩子,這輩子也沒機會趕到你的頭先。咱們又何必避人于千裏之外,反倒叫他好不容易出的風頭沒了應對的人。”
這話說的忒尖酸刻薄了些,惹得莊麟悶笑出聲。半日,方才颔首說道:“既這麽着,咱們當日便早早到了。非但如此,還要送他們一個大禮才好。”
于是兩人相視而笑,不再談及此事。
且說展眼便到了初六日清早,君少優與莊麟起身在莊子內晨練過後,簡單吃了早膳,便有承影等幾位大丫鬟服侍穿衣冠帶。
君少優擡眼看了看天色,開口笑道:“今兒二皇子的起色一定比這盛日驕陽還好一些。”
莊麟不以為然,随口說道:“也就今兒罷了。咱們權當看戲。”
君少優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備齊車馬入京赴宴。
一路默然趕到二皇子府,但見府內外張燈結彩,花團錦簇,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往來賓客絡繹不絕。
君少優看着這好一番熱鬧景況,不覺輕笑出聲。随同莊麟一前一後下了馬車。早得到通傳的莊周親自上前迎接,看着兩人笑眯眯說道:“真沒想到我這一輩子都落在大哥之後,卻唯有子嗣一事上占了頭先,可見這蒼天果然是眷顧我啊!”
言畢,又假惺惺的看了眼君少優,開口笑道:“大皇兄與大皇嫂琴瑟和鳴,伉俪情深,端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神仙眷侶。然則兒女私情終究是小事,古人有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了皇室綿延,大皇兄斷不該意氣用事,合該從長計議,也免得陛下也跟着大哥操心不是?”
莊麟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敷衍道:“我這個人率性恣意慣了,就是不喜被世俗陳規約束,自然也沒有二弟這般的好福氣。成婚不過三五日間,家中妻妾竟能頻頻有喜,可見二弟在這件事上沒少花費心思。倘或二皇弟在吏部公幹上也能如此盡心,而不是叫吏部尚書每每彈劾非議,陛下就更能安心了。”
一句話說的莊周面沉如水,險些挂不住臉上那絲虛僞的笑容。
莊麟更懶得同莊周虛與委蛇,颔首笑道:“今兒你家擺宴,往來賓客實在不少。我們兩個也不耽誤你的功夫,你且忙着照顧別人罷,我跟少優這便入席了。”
言畢,不容莊周分說,拉着君少優便入了府門。卻被君少優輕輕拽了一把站在當地。君少優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向莊周笑道:“得知二皇弟有喜,我特特吩咐旗下的珍寶軒出了十多個手藝純熟的老工匠,連連趕制半月功夫,方才為二皇弟做了這麽一件兒鑲金嵌寶的石榴擺件。雖不值什麽,但石榴向來多子,也是極好的兆頭。在此便祝願二皇弟兒女成群,年年都有喜訊出來。”
一句話說的莊周面色更加鐵青,硬邦邦接口道:“多謝大皇嫂費心了。”
君少優笑眯眯接口道:“應當的。”
說着,當着往來賓客的面兒示意莊麟的随從将禮盒打開,果然露出一件兒花開石榴的擺件,整體以黃金為主,果實開成四瓣,下頭用成色極好的碧玉雕刻出綠葉的花樣,紋路清晰,細膩可見,當中用顆顆豌豆大的紅色寶石鑲嵌出石榴籽兒,在日光的照耀下,端的是五光十色,炫彩輝煌。
君少優示意莊麟的随從捧着擺件兒遞到莊周身後的管家手中。看着周圍衆人不覺倒吸一口涼氣的模樣,輕輕笑道:“古人雲黃金有價玉無價,但再難得的東西同皇家子嗣相比,都少不得要退一射之地。二皇弟有這個福分,竟像是揣了個聚寶盤一般,竟叫我們連羨慕都不知從何處羨慕呢。想必陛下聽了這消息後,更是高興了。二皇弟最是孝順純良,今後可要努力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
莊周聽着君少優的話,怎麽聽怎麽別扭。心中滿滿的得瑟之情也被莊麟兩口子連消帶打弄得沒了八九分。再加上邊兒上還有無數閑人冷眼旁觀,自己沒讨了口彩卻險些弄了個沒臉,不覺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大皇兄與大皇嫂來了好一陣子,竟只在外頭說話。傳将出去恐怕別人都要議論咱們二皇子府沒有禮數。還請大皇兄與大皇嫂入席,咱們有話稍後再說便是。”
莊麟微微一笑,又和莊周不鹹不淡的應了幾句,方才帶着君少優入席不提。
且說這席上的氣氛果然比外頭還熱了三分。處處可見衣香鬓影,美酒佳肴,場中賓客觥籌交錯,你來我往。二皇子妃趙明璇正帶着府中側妃侍妾于內堂款待各府诰命夫人。聽到心腹丫鬟悄悄耳語了幾句府門外的情景,不覺略微不快的皺了皺眉,又笑向衆人賠罪幾句。方才徹身出來迎向莊麟二人,言笑晏晏的寒暄幾句,方引着衆人于席上落座。
君少優打量着場中鼓樂聲聲,衣袖翩跹,不覺笑道:“好熱鬧的戲。正應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二皇子妃微微一笑,剛要開口接話,陡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騷動。衆人頗為莫名其妙,且等了片刻功夫,只見二皇子莊周行色匆匆,面色凝重的趕了進來。至衆人跟前,沉聲說道:“陛下有旨,宣文武百官入太極宮議事。”
衆人聽得面面相觑,忍不住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莊周面色難堪的瞧了衆人一眼,悶聲說道:“江浙總督傳來急報,有流寇自海上進犯我朝邊境,如今已趁亂竄入各省滋擾民生。江浙總督上奏懇請朝廷撥調大軍鎮壓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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