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1)
送走平陽夫婦之後,君少優兩人回至後宅歇息。大胖兒子莊毓已經兩歲多了,如今說話跑跳都挺利索,承影正陪着在內宅裏頭玩耍。瞧見莊麟二人相攜歸來,不覺蹭上前來抱住君少優的雙腿大叫“爹爹”。莊麟見狀,順勢彎腰将大胖兒子抱在懷裏親了又親。聯想到之前在宮中時候君少優說的話,不覺心動的道:“明兒你在家收拾收拾行李,我去衙門告幾天假,咱們去莊子上散淡散淡。”
君少優當日不過是随口一說,并沒有當真。何況如今平陽剛剛回京,正在大張旗鼓的邀買人心挑撥離間,永安王府雖然不好在明面兒上與其針鋒相對,卻也不好就這麽晾着人家自顧自玩耍。看在永乾帝眼中,未免會覺得他們永安王府太過有恃無恐,恐怕琢磨深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兒。
莊麟向來性子粗犷,最讨厭這種黏黏糊糊牽扯不清的事情。如若不然,上輩子也不會在盛寵之下,被君少優磨洋工似的磨去了九五之位。只是他到底天縱奇才,沒了君少優的詭計多端,當年失去的東西輾轉多年最終又得了手。因此這輩子過來,莊麟對那把椅子的執念已經沒有那麽深。只不過是唯我獨尊慣了,不喜在永乾帝之外還會有人踩在他的頭上耀武揚威罷了。
更何況以莊麟如今的身價地位,他所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而是以永安王府為首的那一方勢力。宮中奪嫡何其殘酷,失敗的一方不說屍骨無存,到底也是牽連甚廣。上輩子莊麟因為一時情敵損失太重,這輩子莊麟可不會明知故犯。最起碼的小心謹慎,韬光養晦還是要做得到的。
想到這裏,莊麟略有些惋惜的勾了勾嘴角,向君少優許願道:“等咱們以後日子清淨了,我必得多挪出一些時間來陪你和毓兒。等到毓兒将來頂事了,我便陪着你游遍三山五岳,咱們逍遙一世才好。”
君少優微微一笑,并不如何在意,只開口取笑道:“你現在陪着我們的時間也不少了。”
這如今可是個連大朝會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人。
莊麟嘟着嘴湊上前去,吧嗒一口親在君少優的臉頰上,笑眯眯說道:“如今不過是四四方方一塊天,就算是我陪着你,也沒什麽好玩的。我知道你的性子,從來是個閑不住的人。如今為了我,卻也只這麽貓在家裏,每日讀書品茗,或弄些酒食來消遣一二。我只覺很對不起你——”
一句話未完,只聽君少優略不耐煩的挑了挑眉,斜睨着莊麟說道:“你少自作多情。正所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如今閑在家裏,每日有詩有酒,不必向當年那樣苦心算計安身立命,我覺得開心的很。何況如今我有子嗣繞膝,并不像當年那樣孑然一身。雖然身邊沒有紅袖添香,卻也幸得藍顏知己。細細算來,可比當初的我要更幸運。”
莊麟見君少優說的真心實意,不覺住了口。定定看了君少優一會兒,突然湊上來接連親了君少優好幾口。君少優猝不及防,連連後退避開莊麟的唇舌。莊麟懷中的莊毓見狀,誤以為莊麟與君少優正在玩鬧,也學着莊麟的動作吧唧吧唧的嘟着小嘴要親君少優。君少優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大一小兩個裝乖賣萌的活寶,搖頭無語。
另一廂,忍俊不禁的承影早已趁着君少優幾人瘋鬧的時候退出房內,還十分有眼力見兒的叫走了房內侍立的幾個婢子。等莊麟三人回過神來的時候,房內早已是空空蕩蕩的。君少優好氣又好笑的瞪了莊麟一眼口中喝道:“瞧你,沒事兒總瞎鬧什麽,又叫旁人看了笑話。”
莊麟嘿嘿一笑,也不跟君少優辯論,轉身踹開房門,立在長廊下喊人送熱水進來。退進耳房的承影見狀,連忙出來應是,遂安排家中下人伺候熱湯沐浴。萬事齊備後,莊麟伸手揮退一幹人等,偷腥似的沖着正抱着兒子坐在榻上等待的君少優笑道:“今兒娘子勞累了,讓為夫提你搓背按摩如何?”
君少優白了莊麟一眼,故作冷面的拒絕道:“不行,今兒我要跟寶寶一起洗,你自己管你自己吧。”
“那也太殘忍了。”莊麟笑嘻嘻說了一嘴,走上前來幫着君少優抱過孩子,看着君少優一點點褪盡外衫和裏衣,暗暗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說道:“要不讓承影抱了毓兒去外頭洗,我來幫你洗吧?”
君少優都懶得理會異想天開的莊麟了。只一把搶過莊麟懷裏的寶寶,伸手幫寶寶退了衣衫,抱着一起進了木桶。溫熱的清水親吻着肌膚,令君少優舒服的眯了眼睛。懷中的莊毓也喜歡玩水,正坐在君少優的膝上興奮的王身上撩水。莊麟躺在榻上,一手曲起搭在頭下枕着,饒有興味的看了一會兒,灼灼的視線看的君少優心裏發燙,不覺惱怒的問道:“你不是要洗澡嗎,到底還洗不洗了?”
莊麟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一眼又一眼的直勾勾的看着木桶裏的君少優父子,慢悠悠笑道:“我突然覺得,就這麽看着你們洗澡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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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少優這回連話都懶得說,背過身去陪着兒子笑嘻嘻的玩水。頭上的發髻早已散開,漆黑如墨染的青絲落在水中,濕漉漉的黏在背上,越發襯出黑白分明來。莊麟看了一會兒,方才起身退了衣衫,走到木桶旁邊,彎腰靠在君少優的背上,下巴搭在君少優的頸窩兒裏頭,喃喃說道:“我如今倒真的想去溫泉莊子上了。要知道莊子上的溫泉可比這木桶大多了,也舒服多了。”
君少優輕“哦”了一聲,展顏笑道:“其實這木桶也有木桶的好處,寶寶說是吧?”
君少優的本意不過是想取笑莊麟看得到吃不到,只能眼饞。卻不知道莊麟想到了什麽,只覺得神魂一蕩,越發粘了上來。竟不顧木桶狹小,硬生生擠了進來。
溫熱的清水被擠壓的溢出木桶外面,掉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君少優雙手環着莊毓,自己卻被莊麟用一雙鐵臂環住,氣氛陡然熾熱起來。君少優瞧着莊麟露骨的眼神,只好無奈的嘆息一聲,細致的為兒子清洗幹淨,草草穿了件中衣将承影換進來,吩咐承影帶着兒子下去睡覺。沒等轉過身來,早已被莊麟一把抱在懷中,三步并作兩步的走至榻上,其後一夜缱绻,不必細說。
且說自平陽公主回京之後,除了前幾日按捺住性子在太極宮陪着老皇帝說話,其後每日都忙着預備厚禮特産去拜訪各位親王公侯,雖說這些個宗室公卿大都是從小看着平陽長大的長輩,可如此走動頻繁了,還是将京中原本就不甚太平的一泓池水攪動的越發渾濁。連帶着以趙冼為首的外省世家豪族也得到了與京中勳貴往來交流的機會,那情景怎一個熱鬧可說盡。
不提這廂平陽夫婦如何長袖善舞,且說宮中,宸妃娘娘因一直記恨着平陽公主當日在宴席上挑撥永乾帝與莊麟一事,暗暗等待許久。只是她長久處于宮中,平陽又是外嫁之女,宸妃不好将手伸得太長,示意娘家出手在宮外教訓平陽公主,唯恐引起永乾帝的戒備懷疑。而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長樂長公主雖然也心有不滿,卻畢竟是平陽的長輩,且韬光養晦許久,實在不愛參與京中紛争。又有平陽事後思慮明白,登門賠罪好一番哀求,長樂長公主年紀越大,更注重親情血脈,也就不免軟了心腸。不僅寬宏大量的原諒平陽公主這次唐突,又苦口婆心好勸了平陽一番,希望平陽能夠安穩于室,不要再興波瀾。豈料平陽面上一一應着,背後卻依舊自行其是,又有驸馬趙冼另懷心思,暗中鼓動,平陽更是氣焰嚣張,做事高調,白費了長樂長公主一番苦心。
而二皇子莊周身為平陽公主的親哥哥,自然也更願意親妹子能交好世間權貴,好便宜自己行事。他如今仗着是皇族中第一個孕育子嗣的皇子,深得永乾帝器重。且平日當差也更加謹慎安穩,又着重籠絡世家文人,如今在京中口碑也算不錯。只是這一段時間裝慣了孝子賢孫,一味踏踏實實當差辦事,甚少與京中勳貴走動。時間一長,難免冷落了這些個世交舊友。若是在以往也還罷了,可如今永乾帝不知怎麽想的,接連重用幾個剛剛長成的弟弟。
幾個弟弟漸次出宮建府,迫切需要頂門立戶,建立自己的勢力。可是京中勳貴仕宦就這麽多,除了那幾個與皇子皆為親家立場鮮明的世家之外,态度暧昧,搖擺不定的功勳更是比比皆是。你不來同我交好,自然有看重我願意與我交好的人。如此一來二去,幾個弟弟分別與幾個別有用心的世家皆都建立了不錯的關系。莊周唯恐這樣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籠絡的勢力全都被人挖了牆角。卻又不能立刻放下身段,重新拉攏那些個世家,唯恐在永乾帝跟前留下個兩面三刀,猶豫不決的印象。正自心急如焚時,沒想到親生妹妹平陽此番回來相助,幾番走動下來,果然與許多世家恢複了當日親密。更有妹妹拉攏了一些外省世家供其驅使,令莊周倍感如虎添翼。這幾次朝會上他還聽從妹夫趙冼的勸說,提了幾個利國利民的建議,贏得永乾帝與衆朝臣的認同。一時間風頭大盛,風光得意處,就連莊麟也退了一射之地。莊周只覺順風順水,更覺揚眉吐氣。
如此情景看在衆多勳貴官宦眼中,自然是各有心思。而消息傳到一直盯着平陽一行人的宸妃眼中,更是喜不自勝。
在宸妃看來,她與平陽畢竟是長輩與晚輩,庶母與外嫁女的關系。雖然宮中地位分明,宮規嚴謹,她身靠鎮國将軍府一脈,從不把椒房殿放在眼中。可長輩刁難晚輩畢竟與後宮妃嫔争寵不同,若是平陽公主能在宴會挑撥之候低調行事,宸妃娘娘就算心有怨恨,卻也不會冒着引來永乾帝猜忌的風險去報複她。卻沒想到平陽公主多年養尊處優,被人虛捧着逢迎,早已沒了當年的謹慎小心,揣摩君意。如今這麽大張旗鼓的拜訪勳貴,襄助莊周,雖然看似光明正大,坦蕩磊落,沒有貳心,可所謂讒言,有些時候并不需要證據如何明顯,只要能做到斷章取義,歪解事實以達到挑撥離間的目的,就足夠了。
何況以宸妃對永乾帝的了解,日漸老邁的帝王如今最擔心的便是有人窺視他的權柄。因此并不需要宸妃如何搜腸刮肚,只需暗暗示意着那些依附在長極宮下的妃嫔美人兒們多在永乾帝身邊看似無意的誇贊平陽公主與二皇子幾句,衷心的說一些“兄妹情深,其利斷金”的閑話,果然很成功的引來了永乾帝心中的芥蒂和不快。
沒過幾日,正呆在長極宮中與娴妃娘娘手談的宸妃突然聽到了安插在太極宮中的眼線傳來的消息。只說永乾帝不知為何大發脾氣,以平陽公主貴為天潢貴胄,嫁為人婦卻不肯安穩于室,相夫教子,以致朝中流言紛飛,諸多世家置疑皇室禮儀教養為由,訓斥了平陽公主。并金口玉言懲戒平陽公主默寫《女則》百遍,十日內上交到椒房殿由皇後審閱。
聽說那平陽公主離了太極宮後,是一路哭回了椒房殿。多少宮俾太監親眼所見。一時間,平陽公主失寵的傳言立刻傳遍宮中。
長極宮內,容光妍麗,華服美妝的宸妃娘娘用修長如蔥白的玉指掐着棋子,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古人有一句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宸妃娘娘相信,她能以事實教會平陽小姑娘,什麽叫做姜還是老的辣。
被永乾帝大加訓斥過後,平陽公主一時間偃旗息鼓,乖乖的留在椒房殿裏默寫《女則》、《女訓》,就連皇後娘娘都覺得好一陣沒臉,這幾日妃嫔早起請安時,也不再像平時那般談笑風生,只草草承了衆妃嫔的禮便借口身子不爽叫人散了。諸多妃嫔心如明鏡,面上也都乖順的沉默下來,至于背後是否幸災樂禍,大嚼舌根,那就是另說了。
消息傳到宮外後,二皇子莊周也立刻收斂了起來,再一次做起了閉門謝客的把戲。這回裝的更甚,就連後宅二皇子妃和各位側妃侍妾的交際往來都有所限制了。一時間兢兢戰戰的,縮頭縮腦的小模樣看的永乾帝都覺得可憐。永乾帝向來知道自己這個二兒子志大才疏,本事同心氣兒向來不符合,也就懶得理他。何況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想吓破了二兒子的膽魄,到底還得指着這個不成器的家夥敲打大兒子呢。
只是二兒子總是爛泥扶不上牆,一會兒精明一會兒浮躁的,變動的節奏太快,這等抽風的模式永乾帝也有些接受不能。想了想,最終還是将莊周叫進太極殿狗血淋頭的罵了一回,給他分析分析厲害輕重,如此劈頭蓋臉鄭重其事的,反倒是安了兒子的心。
下剩的四五六幾位皇子見了這情景,摸不清皇帝究竟是怎麽個心思,也都老老實實地裝巧賣乖,只除了莊麟和莊珏一如故我。莊麟是因為心有底氣,畢竟這場風波是由宸妃娘娘掀起來的,按照“只要你過得不好我就開心了”的死敵定律,莊麟怎麽都算勝利者,理該顯擺顯擺,得瑟一下刷刷存在感。就算莊麟為了維持自己大将風範的氣度不跟莊周一般見識,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用裝的風聲鶴唳的。太過誠惶誠恐了,反而叫人覺得假惺惺的。如今永乾帝把一百個心眼兒都放在戒備他身上,莊麟寧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也懶得自作聰明橫生枝節。看在永乾帝眼中,果然覺得大兒子當真是真性情,就連被宸妃娘娘攪風攪雨引來的郁悶心情也都開闊了不少。
而另一位穩坐釣魚臺的三皇子莊珏,更是壓根兒不把老皇帝的籌謀放在心上。無論老皇帝是想打壓誰,還是想提拔誰,他都是該吃吃該玩玩,該舉辦詩會就一如既往的詩詞歌賦,同三皇子妃那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紅火。這會兒為了避開老皇帝的怒火,更是準備帶着三皇子妃前往江南探望外祖,其逍遙自在任性恣意處,看得莊麟都時不時的心生羨慕。回府後不禁和君少優唠叨起了起來,說的君少優也都有些動了心思。
只是京中如今暗潮湧動,風波漸起。莊麟的志向抱負同三皇子究竟不一樣,因此三皇子能安穩逍遙,不把這些個紅塵俗事放在心上,莊麟卻絕不可能真的放手江山。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莊麟想要在将來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現在就要舍得一些東西。這種事情,君少優明白,莊麟自然也曉得。有些閑話說說也就算了,轉過頭來還得算計琢磨着各方勢力,至于高山流水的隐士情懷,放在心裏頭想想就得了。
不說京中幾位皇子的競争愈演愈烈,且說不過幾個月間,遠赴江南游山玩水的三皇子竟八百裏加急傳來了喜訊。只說三皇子妃如今已有了身孕,因是第一胎,況且三皇子妃向來體格柔弱,不勝辛苦,江南離京都又有千裏之遙,為了避免孕婦在長途跋涉中出現什麽不妥,三皇子決定帶着三皇子妃在江南小住一段時日,只等到子嗣安然落下後,再返回京中,還請陛下允許雲雲。消息一傳入宮中,永乾帝龍顏大悅,娴妃也是喜極而泣。多少珍奇異寶,希貴藥材流水似的送往三皇子府以及江南一地。一時間,三皇子莊珏雖遠避千裏倒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看的衆多皇子都不覺心酸的感嘆起來——
果然還是父憑子貴的節奏啊!
于是二皇子莊周又詭異的成了大家膜拜的對象。當然,如今還得加個三皇子。至于大皇子莊麟——免不了的又被人提拉出來議論一遍,無非是嘲笑他腦子進水的娶了個男妃,再優秀又能怎麽樣?生不出兒子來,香火無繼,為保江山安穩社稷平定,別說是永乾帝,就算是大褚皇族宗室滿朝文武都不會輕易認同永安王繼任大鼎。
當然,衆人說這話的時候,或多或少的都忽略了如今永安王烈火蒸油般的聖寵。更忽略了莊麟一意孤行的求取男妃後,永乾帝多年都沒往王府後院塞人的詭異舉動。
閑話少提。只說平陽公主老實了,打着平陽旗號在京中四處蹦跶的驸馬趙冼自然也要韬光養晦。雖然永乾帝當日大發脾氣是要平陽公主呆在椒房殿內躬身自省,抄錄《女則》,然而平陽公主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如今驸馬趙冼還在京中公主府上,平陽身為外嫁女,總不好真的呆在椒房殿裏頭不出來。所以每日白天入宮抄寫《女則》,晚上趕在宮門落鎖前還是要出宮回府。這麽一來二去的折騰了許多時日,人也消瘦了。永乾帝到底是年紀大了,心腸更軟。在不威脅自己權柄的時候還是更加看重骨肉親情的。因此便大手一揮暫且饒了平陽這一回。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總算是塵埃落定。只是二皇子一脈受了這番打擊,威信着實不比從前。而二皇子耳邊日日聽着母親,發妻美妾的勸谏,也不得不安穩下來。
只是自此以後,少不得更恨莊麟與宸妃娘娘入骨了。
大皇子韬光養晦,二皇子被老皇帝連消帶打,三皇子雲淡風輕不理政務,這些信息對于朝中大臣而言,可能頗有些風雲變幻的意思。而對于小一點的弟弟們來說,雖然頭頂風起雲湧,卻也有了在永乾帝跟前得臉做事的機會。
因此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不光是前朝有人心思浮動,就連後宮各位生了孩子的嫔妃都借着自己那少得可憐的面聖機會,在永乾帝跟前兒不斷進言稱贊自家的兒子。永乾帝雖然有意提拔年少的兒子成長起來,與年長的兒子形成立鼎之事,卻也不想将所有時間都耗在這種争鬥上。因此時間長了,必然覺得厭煩。例行去各主位妃嫔宮中的次數便少了,更樂意多往那些年輕的妃嫔美人宮中走動,消遣時光。
前文說到當日忽而塔娜為了争寵,不惜派遣心腹之人去宮外搜羅一些房中術,乃至雙修之道,加以修習之後,果然以妖媚之姿重新博得永乾帝的喜愛。一時間風頭無兩,累的後宮妃嫔又恨又羨。只是好景不長,得意的過了盡頭,不知怎麽竟被宮中伺候的宮俾鑽了空子,趁着忽而塔娜前往椒房殿給皇後請安的時候,借着給永乾帝沐浴伺候的機會爬上永乾帝的龍床,更是一舉博得永乾帝的喜愛,被封為才人。自此後就住在宣亭殿的西偏殿。
要說這宮俾本來是忽而塔娜派遣心腹搜羅房中秘籍以及雙修之術的時候發現的人才。乃是宦官罪臣之後,家中被抄後就送入宮中充了女婢。聽說她姨娘本是前朝紅極一時的清倌人,被他爹贖身做了姨娘。她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懂得一些床笫溫柔之事。忽而塔娜見她年紀輕輕,辦事伶俐,遂要到身邊服侍。沒成想這姑娘心氣兒高的很,竟然趁此機會爬上了皇帝的龍床。主仆轉眼成了姐妹。恨得忽而塔娜牙根兒癢癢,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于此同時,得了君少優的點播後,一直留神二皇子府內宅動靜的君少安也在長時間的監視後,發現了側妃陳悅兮的古怪莫名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強,做的事情再機密,只要肯查,總能查到蛛絲馬跡。再順藤摸瓜的往上追究一番,二皇子側妃陳氏同前朝欲孽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就躍然于眼前。
堂堂大褚皇室嫡出血脈的側室竟然是前朝公主,君少安大為震驚之下,不覺亂了方寸。草草叮囑麾下人馬嚴禁口風不得透漏機密後,君少安如臨大敵的登了永安王府的門。雖然君少優早已知道了陳悅兮的事情,可是面對着方寸大亂的君少安,君少優還是裝出了一副驚愕的模樣。
“以少優之見,我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君少安的面色很沉重。雖然因為弟弟君少優和妹妹君柔然的關系,君少安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脫離皇子奪嫡的渾水。但是這次的事情太過重大,稍有不慎恐怕要牽連無數人馬。皇權争奪向來都是血腥殘酷的,君少安雖然有了準備,去也不想牽連太廣。只可惜世事無常,有些事情終究不是他能做決定的。
君少優手裏摩擦着細膩的青花瓷杯,細細沉思一二後,開口笑道:“大哥身為禦林軍統領,有戍衛京都之職責。如果京中出現了什麽鬼蜮人物,大哥自然可以将其抓捕,嚴加拷問。如大哥怕此事越權得罪了京兆尹,不妨通知京兆尹去查明此事。畢竟與手掌軍權的大哥相比,京兆尹處理長安以內的人事更加名正言順。到時候從這些個人的口中探聽到什麽消息,自然也有京兆尹的人上報聖上,倒與大哥無幹了。”
君少安搖頭苦笑,開口說道:“這些話也只能糊弄那些不知事的人罷了。陛下與朝中文武百官,哪個不是精明透頂的人物,如何查不出你我在這件事中的痕跡——”
君少優大笑,開口說道:“正是如此。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卻須得弄出這麽一番周章來,後面才好行事不是?”
頓了頓,君少優意味深長的補充道:“不過還要暫且忍耐一二,大哥且等着我的消息,再行出手。”
君少安一愣,片刻後,恍然大悟,不覺笑道:“原來如此。”
臨近年下,京中的氣候越發冷了。昨兒晚上悄悄的下了一場初雪。次日一早透過窗子上的明紙往外看去,只覺得天地間都被敷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白色。院子裏有粗使的丫鬟婆子正拿着大掃把掃雪,刷刷的聲響隐隐約約的傳到屋子裏,有種寧谧且安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莊麟早年行伍出身,早已習慣了每日晨起操練。如今雖在京中安榮富貴,卻也沒忘了手底下的功夫。天沒亮的時候就穿戴整齊蹑手蹑腳的去了演武場,折騰了約莫一個時辰過後,見天色已然大亮,自己也鍛煉的渾身熱氣騰騰的,方才回轉進內宅吃早飯。
彼時君少優卻是剛剛起身,正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臉梳頭。通了地龍的內宅被燒的旺旺的,外頭寒風淩厲,清雪飄飛,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君少優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夾襖,底下的腳還是光着的,随意趿着鞋在地上走動。
莊麟定定的看了一眼君少優光滑白皙的腳面,皺眉說道:“這麽冷的天兒,只穿這麽少,你也不怕凍着。”
君少優回頭,一面吩咐下人去廚房傳早飯,一面開口笑道:“自去歲陛下派人将王府內外重新修葺了一番,這地龍幾乎從內室鋪到外頭長廊上。不熱就不錯了,怎麽還冷的。”
聽君少優這麽一說,莊麟不覺想起上輩子君少優府上的奢華鋪張來。天上還下着鵝毛大雪,護國公府的後花園子裏就溫暖如春,百花盛開。整個世界都琉璃晶瑩,恍若仙境的景象,曾經留在莊麟的腦中很多年。這麽一想,莊麟不覺心中一動,開口說道:“如今天冷了,也不好往外走動。你若是閑來無聊,不妨将府裏頭折騰折騰。我記得你很會弄這些東西,當年你那花園子,沒人說不好的。”
莊麟這麽一說,君少優也不免想起自己上輩子的窮奢極欲來。食不厭精脍不厭細,雖說大部分都是模仿書中的橋段去讨好別人享受自己,不過細細想來,上輩子過的日子總歸是浮躁的。大抵是打心眼兒裏就覺得不靠譜不踏實的緣故吧。
如今重活了這麽多年,其實要細細論起來,在永安王府裏頭的日子絕對沒有後世那麽奢侈享受。但不知怎麽的,君少優就打心眼兒裏頭覺得舒服。就好像是一艘在大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終于靠了岸一樣,雖然平日裏的享受沒那麽講究了,但君少優反而覺得更順心恣意。
何況如今兩人又有了莊毓,君少優就算是為了莊毓的教育着想,也不想把府中弄得花紅柳綠跟大觀園似的。雖然景色優美,但住久了恐怕心裏會浮躁,不能沉澱下來認真琢磨的人生,君少優過一輩子就足夠了。如今還是實在些好。
莊麟默默聽着君少優的看法,沉默片刻,開口笑道:“那就随你罷,只要你覺得舒服就好。”
一面說一面伸手從架子上拽了件兒大氅給君少優披上,待君少優端然坐于食案前,又把君少優的雙腳摟到懷中取暖。開口說道:“如今又到了年下萬邦來朝的日子。聽說今年波斯國進貢了好些羊毛地毯,毛色光亮,質地柔滑,很受京中勳貴喜歡。我明兒去讨些回來叫他們将屋裏的這些替換掉。你就算光着腳在地上走也不會覺得涼了。”
君少優聞言,不覺心下一暖,正要開口說話,只聽門外簾栊一陣響動,大丫鬟承影抱着包裹的嚴嚴實實地莊毓從外頭進來。小包子容色白皙,粉雕玉琢,身上穿着一套大紅灑金的襖子,衣領袖口處鎖着圈圈白色絨毛,看起來越發可愛嬌憨。此刻正張着一雙小手臂在承影懷裏撲騰着,沖着君少優清亮的喊道:“爹爹,要抱。”
君少優心下一喜,将口中的話全都抛到腦後,連忙接過小包子放在懷中,笑眯眯說道:“寶寶起來了,昨兒晚上睡得可好?”
“不好。”莊毓皺了皺小鼻子,奶聲奶氣的說道:“我要跟爹爹睡。”
“好。今兒晚上就跟爹爹睡。”君少優壓根兒不理會一旁擠眼抹脖子的莊麟,吧嗒一口親在莊毓的臉頰上,笑眯眯應道。
伸手幫兒子脫了身上的小鬥篷,君少優拿起特地為兒子燒制的小玉碗小勺子擺放在身邊兒,廚房早就準備了特地給小孩子吃的小面條,細細的面條被廚子用青菜蘿蔔染成條條彩色的絲帶,打了一個雞蛋放在碗裏,色澤豔麗,香味撲鼻。小包子莊珏抓着自己的小勺子小筷子,将面條一點一點的放入口中,稀溜溜的吃的很香。
君少優一邊照顧着兒子吃早飯,一邊自己随意吃兩口。莊麟見狀,索性拿起筷子為君少優夾菜喂粥。一家三口親親熱熱的吃過了早飯,莊麟磨磨蹭蹭的換了朝服入宮參加朝會。君少優則抱着兒子進書房學習。如今莊毓已快三歲了,按照皇家的規矩,此刻雖然不必進宮念學,卻也應該識得幾個字,背幾首詩。
為了讓兒子識字的過程沒那麽艱辛,君少優很蘇的鼓搗出了漢語拼音和看圖認字。一張張巴掌大的卡片,用五顏六色的彩墨畫出各種實物的圖形,反面寫着字,下面标着漢語拼音……
其實君少優前後幾輩子都與子嗣無緣,所以他并不清楚應該怎麽教養兒子才是最好的。只有自己一邊摸索着一邊實驗着,他覺得自己主要還是幫助兒子培養一下對學習的興趣,至于将來進學讀書……反正還有那麽多桃李滿天下的帝師大儒,左右差不了兒子的進學就是了。
君少優陪着兒子在書房連玩兒帶學的認了幾個字,就聽到外頭有人禀報說驸馬趙冼登門拜訪。君少優手下動作微微一頓,雖然永安王府與椒房殿的過節人盡皆知,但不知為何,這些時日驸馬趙冼登門拜訪的次數不少。有些時候是與平陽一同過來,有些時候則是自己孤身前來。兩人卻也沒什麽正經的事情可聊,不過談些風花雪月茶菜酒馔一類富貴公子的消遣,君少優心裏明白趙冼絕對有所謀算,只是趙冼不提,君少優也懶得問。兩人如今比拼的是耐性,左右君少優沒什麽事情可求到趙冼頭上的。因此他也樂意與之虛與委蛇。不過最近兩次拜訪,趙冼的态度卻不比之前雲淡風輕,隐隐有些欲語還休的作态,想來是覺得試探到了火候,可以聊些更深層次的。
君少優心中哂笑,沉吟間不知不覺忽略了身旁的莊毓。莊毓手內拿着幾張卡片在君少優面前晃來晃去,卻沒能吸引自家爹爹的注意,不覺有些委屈的皺了皺鼻子。
一旁侍立的承影見狀,連忙彎身将莊毓從地上抱起來。就見君少優也起身問道:“只驸馬一人過來的,還是驸馬和公主一起過來的?”
待得到只有驸馬一個人拜訪的消息後,君少優輕勾唇角,沉吟片刻,開口說道:“上好茶招待着,只說我即刻就來。”
傳訊的丫頭躬身應是,徹身而出。大丫鬟承影抱着小公子狐疑問道:“這驸馬可真是奇怪,還是大家公子呢。登門拜訪前居然連個拜帖都不送,實在唐突。”
君少優微微一笑,不太在意的說道:“這些時日驸馬總是登門拜訪,若每次過來都要提前下拜帖,也太過麻煩了。”
言畢,回房換了外出見客的衣裳前往正堂會客。彼時驸馬趙冼正神色悠悠的捧着茶盞品茗。瞧見君少優翩然入殿,不免起身笑道:“唐突到訪,實在是叨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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