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Chapter 86

◎新年快樂，媽媽◎

林烨和林瑤真正的溝通是在大二的寒假。

喻歡手繞過林烨肩膀，林烨的頭也從枕頭慢慢移到了喻歡腰上，嘟囔着說：“好不容易放假你就別看你那臨床藥理學了。”

“開學有ppt知識講解。”喻歡安撫還在迷糊的林烨，“頭還疼不疼？”

林烨抱住喻歡的腰，臉貼在上面來回蹭，“再怎麽優秀也扛不住1個月翻譯23頁的新聞稿件啊。”

鬼知道你當時怎麽下的決心一定要考英語競賽，人家大二還在走馬觀花淡下心來适應生活，你林烨，四六級一把過，catti筆譯和口譯順利考到二級，一整本英漢詞典都要翻爛了。

“你看狗子幹什麽呢？”喻歡擡眼往卧室一角瞧

林烨半睜開眼，看着一個白花花的團子伸手夠魚缸裏的錦鯉，“每日娛樂項目，完全能理解魚的害怕，畢竟它昨晚吃火龍果一動不動的時候，我還以為怎麽了。”

喻歡看了一眼電腦的右下角時間，“你餓不餓？我下樓拿牛奶。”

“還行。”

他太了解林烨了，一聽到還行就是不行，雖然外面刮着暴風雪，可喻歡不聾，他聽得清林烨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

喻歡掀開被子，光着腳走到樓下廚房。公寓內的家電在哪他閉着眼都能摸出來，拿起立在冰箱旁的原木餐盤，端了兩杯牛奶和面包就上了樓。

兩人真正的實現了以前随口一說在床上吃飯的目标。

“行，知道了。”

喻歡看林烨皺眉挂斷電話，大概是猜到了誰給打的。

沉默片刻他說：“快過年了也不能不回家吧。”

林烨嘆了口氣，抱起躺在床上的狗子就是一頓摸，心不在焉的說：“錢就沒少打，累積下來都夠買個商鋪了。”

“定好在哪了嗎？”喻歡問。

林烨：“重九老火鍋，可能是聽老姐說我喜歡吃這家，提前好幾天就定了位子。”

天公再怎麽不作美，但是公寓附近的奶茶店還是人滿為患。火鍋店裏人頭攢動，林烨和前臺說了句“林女士在17號訂的位子”。店員翻看本子後帶林烨走到四人桌位子。

這件事在林瑤心裏憋太久了，既然當時已經敞開了口子，那就沒有再縫上的可能性。林烨上大一那年林瑤約了心理醫生，醫生和她講她這些年的壓力已經足夠導致她抑郁，近一年的心理崩潰讓她不得不把手裏的商業交付給小林總，同時悄悄的給林飒和林烨留了股份。

林瑤脫下小香風的羊絨外套，從服務人員手裏接過圍裙套上，四下掃了一眼說：“一直想帶你來吃，怕你學業忙沒有時間。”

“不用考慮我，您一個電話我就能到。”林烨說。

林瑤愣了一下。

她已經試着去站在林烨的角度思考問題，也有一段時間和林飒和林爸促膝長談讨論林烨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心理變化，連續幾天的讨論出來的解決辦法就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這些年來他們母子關系一直都是這樣。林烨悶聲處處小心，小心到發個短信也要注意語句措辭。林瑤在事業上混的風生水起，憑借與業內大佬合作，成功擠進事業前100強。按理來講林烨這種別人家的孩子，帶出去都是倍有面，成績成績滿分，人長的也是玉樹臨風。可她總是在每個漆黑夜晚都會連續嘆氣。

林瑤在沒有看心理醫生之前一致認為自己是健康的，她和林烨除了打錢到卡裏的金錢交易外，沒有實質性的交流，可以說是相安無事。時間一久她才意識到，這種悄無聲息的行為好像是在無聲的掠奪城池，版圖越擴張越大，大到林烨不得不另尋他處。

等到她終于反應過來，林烨早就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時常都會把林烨小時候的影集一遍一遍來回翻，見到隔壁棟別墅的奶奶逗自己的孫子玩，她都會想起那個拿着積木對她說媽媽最漂亮的小林烨，也會想起自己不小心打翻玻璃杯站在自己身側無措的林烨。

她以前覺得這個小孩是個大麻煩，現在懂事了她又很想念。

有的時候她盯着林烨的微信名片，在思念到極致的時候都會打開聊天框，寫上幾句話之後再删除。

她知道對方會看到，也知道林烨會因為久違的話語鼻酸，然後一個電話打過來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可是林瑤沒有，她總覺得這好像是在傾訴自己多麽多麽可憐。

但可憐的怎麽會只有她一個。

林烨拿過她的水杯，往裏填了點檸檬水，擡頭對服務員說：“鴛鴦就行，她不吃辣。”

林瑤手指甲摳着水杯，“你們年輕人不是喜歡吃全辣嗎？”

“您腸胃不好，吃辣容易拉肚子。”林烨拿着菜單勾選，幾秒之後把菜單交給服務員。

服務員端來了底料包和小油罐。林瑤喝了一口檸檬水，生硬的打開了話題：“我之前做生意，和杭州幾家公司有來往，賈樂年紀小但已經差不多可以接受他家公司了，那次帶我去吃飯還說你忙着學習差點住在圖書館。”

林瑤說的賈樂是林烨發小，從小就耳讀目染學着經商。高二那年夏天聯系到公交站做起接送高考學生的商業活動，大一的時候帶着全寝室炒股票，見好收手發了好大一筆財。偶爾去看看林烨，和林烨打個視頻電話叨叨這個吐槽那個。

賈樂家底一向很好，在學校裏投資了一家咖啡店，生意好到他一個投資商點杯美式都要排半個小時。大二開學就和室友籌集資金轉到期貨市場，做人夠義氣還能吃的開，在哪都可以混的很好。

有一次林瑤一個項目遇到點問題，還是林飒和林烨聊天時候說起，林烨二話不說就把賈樂的聯系方式推給林飒，讓林飒轉給林瑤。

兜兜轉轉還是這樣，借着自己兒子的光，和兒子的朋友成了合作夥伴。

“沒他說的那麽誇張。”林烨把肥牛和五花肉分別往清湯和辣鍋裏放，“就是一些課業上的東西，您是沒見到他跨國搞經濟賺了6個0的美金樣，給我連續打了三天的電話表達他的喜悅之情。”

林瑤笑了起來，“我聽他爸媽說他在學校裏和一個女生處對象處了一年多，女孩家境殷實人也長得好看，好像說今年5月份左右雙方見完家長就要領證了。”

“賈樂這個婦女之友終于有人收了。”林烨把紅糖冰粉攪拌好遞給林瑤，“單了這麽多年真是不容易。”

林瑤一瞬間有些感慨，她已經很久沒能和林烨這麽安靜的聊天了。話匣子只要打開，林瑤就不想讓它輕易的被關上。

火鍋的湯咕嘟咕嘟冒着泡，林烨很細心的幫林瑤夾出一些供她晾涼吃。期間林瑤夾起一塊辣鍋裏的魚豆腐，被辣的連吃幾口冰粉。她想把話題繼續下去，就開始和林烨講林飒和顧醫生怎麽在一起的，講到了訂婚典禮上多熱鬧，對方家有多滿意林飒這個寶貝兒媳，講到公司裏的人員變動。

然後就讓林烨的動作有了停頓。

林瑤說：“高考之後，人事部的小孔她兒子，高考報考滑檔，二本的分數滑到了專科。她家老來得子太縱容他，孩子今年上半年因為一女生和社會上的人發生争吵，進了監獄無期徒刑。”

說完林瑤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看到林烨的輕蹙起的眉更是後悔。但好在林烨不太關心這些，見林烨眉毛下一秒舒展，她又松了一口氣。

林烨夾起一口肉，吃完他喝了一口水，咬了口紅糖糍粑說：“賈樂和我說過那女孩，我見過一次，人也很有禮貌。孔思聞，我已經想不起來這個人了。您要是想放手不幹，我也可以在今後兩年以您的名義領養個貓狗，孫子孫女都行，您喜歡就行。”

林瑤把舉起的筷子又放回桌上，“你才大二，不急，學校找不到和眼緣的就再等等，等到——”

服務人員拿着水壺過來往鍋裏加了點湯，打斷了林瑤的話。

林烨朝服務員點頭說了聲謝謝，随後接着往鍋裏下了點牛肉，“等不到。”

林瑤擡眼看他，剛要張口聽見他說：“歡歡的爸媽叫我們明天過去幫兩位老人置辦年貨，順便吃頓飯。”

林瑤被說的突然之間沒了胃口，她看着服務員轉身走到下一桌的背影，又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剜了兩勺的冰粉。一時間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幾年前，她和林烨就是隔了一張桌子，發生了争吵。

話語權最後落到了林烨手裏。

他說：“我們在一起一直都挺好的，爸爸和老姐都同意。”

林瑤咬着下嘴唇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林烨停頓了一會，“媽，這一年裏我們的關系剛有些緩和，我不是很想回到從前，我已經成年了，您之前怎麽對我的我都不會說什麽，我也希望您可以像一個普通母親等孩子回家一樣等我，而不是讓我抗拒那個家。”

林瑤捏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

某一瞬間她覺得她應該從很早就關心林烨，她不應該在那天戳中林烨最心軟的地方……不應該的事情太多了，從哪裏制止都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林烨已經不是當時的少年了。

人就是賤，所有事情都想知道答案，所有的事情敗北收場時都想改變起因。

是她當時給林烨辦的轉學手續，也是她最開始和林爸商量把林烨送進一中的。

“你當時是出自什麽原因打我呢？是因為聽到我喜歡男生，然後把十年多的積攢的都爆發出來。”林烨笑容很淺，“放在以前我覺得您是看我不順眼，看我胡鬧，放在現在，我能當着所有人都面說我喜歡歡歡，沒有一個人會給我兩個耳光。”

林瑤不自覺的跺了下高跟鞋，“我是你媽媽，他們又不是。”

“別拿這個綁架我，我幾年前就說過。”林烨叫來服務員打包了泰式奶凍和黑森林蛋糕，收起了笑意對林瑤說：“快新年了，新年快樂，媽媽。”

林烨陪着林瑤走到店門口，幫林瑤叫了輛專車，“媽，到家記得發微信。”

這話說出來林瑤心裏一陣酸澀。

他撐起傘站在馬路邊，拉高了圍巾把手縮在袖子裏，看見對面馬路有人敞開衣襟，和他打着同款雨傘，對他晃了晃車鑰匙。

林烨舔了舔唇沿，“等很久了嗎？”

“沒有，開車來的。”喻歡從他手裏接過打包好的甜點，“老人送來了包好的餃子和馄饨，在家逗貓玩呢。”

林烨後背倚着軟墊，手放在空調面前吹着暖風，“阿姨包的玉米豬肉馄饨可好吃了。”

喻歡看着前方的車流，片刻後笑着和他說：“你叔叔還等着回家和你打游戲呢。”

林烨左右晃了晃頭，“那就回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