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焰火

所謂的“實地考察”很快結束,肖飒沒有再逼鄒允,甚至兌現了之前的約定,沒有再出現過——

不管是午休的辦公室,還是上下班的路上。

除了周末,肖飒的司機偶爾會出現,帶鄒允去看看觀海市各處的畫廊。

而目的地的最後一站,是一個已經落成的創意街區。

街區除了一些特色的書店、酒吧和咖啡廳,林立着各色畫廊,手工琴行,篆刻屋等等,有的還在裝修,有的剛剛開張;而街區的另一頭會通往那個現在還未開工的主題酒店。

在震雲集團的計劃裏,會用這個特色的藝術創意街區聚攏人氣,打造消費群體,形成成熟的社區,再為後來的酒店宣傳造勢,形成無可替代的特色。

鄒允站在一處空空的門面房門口,如果他點頭,這裏就會是他的畫廊。

一邊是自己多年的夢想擺在眼前,一邊是回歸正軌的工作裏無窮無盡來自甲方的刁難——

要說一點心動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至少那個已經落成的創意藝術街區擺在眼前,肖飒沒有騙他。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還喜歡肖飒,但至少,他沒有喜歡過別人;這個機會他不想放棄,但也始終記得,他不可以只依賴肖飒——

因為肖飒也許還會消失的。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可能。

接下來,利用閑暇的時間,他把之前的畫作一幅幅翻出來,找出幾副心儀的裝裱拍照,放到一些藝術品拍賣收藏的網站上。

如果肖飒會消失,那他想證明,至少自己是有能力撐起一家畫廊的。

天氣漸漸入冬,他忙着上班,忙着畫畫,忙得甚至來不及想,身邊似乎少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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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很喜歡這樣的狀态,起碼好過之前,好像一個自怨自艾的怨婦。

直到深冬的一天傍晚,他背着雙肩包從甲方公司的寫字樓出來,頭昏腦漲,腦子裏閃過剛才甲方提出的那些非人的,無理的要求。

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他沒有上車也沒有去地鐵站,只想透口氣。

他掏出手機,想随便看點什麽,刷走剛才辦公室裏的烏煙瘴氣,可手指還是不聽使喚地點開那幾家挂着他油畫的拍賣網站。

畫已經挂出去幾個月了,一直沒有什麽動靜,他已經不願意打開那幾個網站打擊自己,可又總是自虐地管不住手。

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地随便掃過手機屏幕,他突然發現,畫——

賣出去了!

也許是身上的高領毛衣抵擋了南方海濱城市濕冷的空氣,在這樣的深冬裏,他忽然覺得渾身發熱。

已經忘了多少年了,他記得自己上一次這麽激動,還是十八歲那年,收到美院錄取通知書那天。

就這樣,他呆立在街頭的冷風裏,直到幾聲吆喝聲把他喚醒;他倏然擡頭,看到是路邊有幾個工人正在趕走道邊的行人,要拉起隔離帶,搭梯/子給路邊的綠化樹挂彩燈和燈籠。

他這才發現,在自己忙得焦頭爛額的日子裏,新的一年就快要來了。

翻年他就要二十八歲了,不知不覺已經是十年前。

不知不覺,他遇到肖飒的這一年,人生中最好也是最糟糕的一年,就要過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走到的那個創意街區門口,幾個月過去,大部分的店鋪、展館都已經開業,而不遠處屬于他的那個門臉,還空着。

無論如何,能在元旦假期前接到這樣一份“新年禮物”,他覺得很滿足,已經開始計劃着自己的元旦假期,也許很快,他就真的不用再去應付那些要命的甲方了。

接下來幾個星期,之前挂上網的畫一幅幅賣出去,他加班加點,就希望元旦假期能安安心心地留在家裏,一來是為了有時間繼續畫畫,二來……

每年元旦都會有個小小的“意外”。

今年也不例外。

即使你早早做好了自己的事,卻永遠不可能知道甲方會在什麽時候出什麽幺蛾子。

跨年夜的白天公司本來早早下班,鄒允卻被最新接的一個案子的甲方叫到了公司。

這次的甲方是個小公司,夫妻檔,之前跟鄒允溝通的一直是先生,設計方案的初稿也過了,誰知道夫妻倆壓根沒有溝通好,當着鄒允的面吵了一晚上,也沒吵出個結果。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鄒允還社恐……

一直到晚上十點過,家裏的老人打電話問兩口子怎麽還不回家,孩子哭着找媽媽,鄒允才算得到解脫,抓起自己的雙肩包落荒而逃,但還是沒躲掉每年元旦的那個“意外”。

觀海市也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每年元旦都會有迎新年激光焰火晚會,這種普天同慶的日子人山人海,社恐天然就不敢靠近,而且……

他從小就怕放煙花炮仗什麽的,小時候過年一聲聲巨響裏,他都吓得窩在床上裹緊被子;長大後到了大城市,好不容易禁燃煙花爆竹了,卻還留下個什麽激光焰火晚會。

好在他住的地方偏遠,早早回家呆着,本來也礙不着他什麽,偏偏今晚被那一對夫妻一耽誤,街上震天的歡呼和巨響中,他正好獨自坐着空蕩蕩的公交車裏,穿梭而過。

這不止是內心深處的恐懼,也是一種赤/裸裸的對比。

他跌跌撞撞一路跑回家,雖然已經遠離了剛才的焰火的巨響,但是那種可怕的聲音好像還在折磨着鄒允的耳膜。

本來就是沒有物管的老校區,樓道裏的聲控燈已經壞了很久了,可是前兩個月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修好了路燈,但今天好像又壞了。

他在黑漆漆的樓道裏跺了兩下腳,可路燈卻沒有亮起來,等他再掏出手機想要打開攝像頭的電筒照個亮,才發現連手機都沒電了。

自從知道銀灘會有跨年夜激光焰火表演,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在這天晚上出過門了,今天才知道,原來街上可以這麽熱鬧。

可公交車裏空空蕩蕩,樓道裏漆黑一片,他很害怕,他也不想一個人。

他突然一陣鼻酸,突然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麽倒黴過了。

快步跑到家門口,黑漆漆的環境裏也不知道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一下撞到了門框上,“咚”的一聲悶響。

他捂着額頭起身,還來不及反應,隔壁已經空置很久的屋子卻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刺眼的白光晃的他一陣暈眩。

捂着額頭的手本能地擋住眼睛,他在指縫裏看見一道模糊的人影,帶着點熟悉。

“允哥?”熟悉的聲音帶着點焦急,“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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