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救人
酒筵擺在水閣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橋欄卻是鮮紅的。
珍珠羅的紗窗高高支起,風中帶着初開荷葉的清香。
已經是四月了。
“你用的是什麽劍?”
“只要是能殺人的劍,我都能用。”
“很好,地上有劍,你選一柄。”
古雲剛到便聽到了這樣的對話,“西門吹雪”古雲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紫禁之巅的那一夜,“我是古雲。”不過轉瞬,古雲便恢複過來,古雲并未現身,他要的只是救下閻鐵珊,其他的,與他無關。
地上有兩柄劍,劍在血泊中。
一柄劍窄長鋒利,一柄劍寬厚沉重。
蘇少英微微遲疑,足尖輕挑,一柄劍就已憑空彈起,落在他手裏。
峨嵋劍法本以輕靈變化見長,他選的卻是較重的一柄。
這少年竟想憑他年輕人的臂力,用沉猛剛烈的劍法,來克制西門吹雪鋒銳犀利的劍路。
這選擇本來是正确的,獨孤一鶴門下的弟子,每個人都已被訓練出良好的判斷力。
可是這一次他卻錯了,他根本就不該舉起任何一柄劍來。
西門吹雪凝視着他,忽然道:“再過二十年,你劍法或可有成!”
蘇少英道:“哦?”
西門吹雪道:“所以現在我已不想殺你,再過二十年,你再來找我吧。”
蘇少英突然大聲道:“二十年太長久了,我等不及!”
“魯莽”古雲看着蘇少英的舉動眉頭輕皺,古雲未曾見過獨孤一鶴,确也知道獨孤一鶴的名聲,連帶着,三英四秀的名聲也是聽過的,雖然所謂的三英四秀尚入不得古雲的眼,可是獨孤一鶴卻是真正得到古雲重視的高手,蘇少英既為獨孤一鶴之徒,這般卻是讓古雲失望了,“終究太過年少氣盛,可惜了。”
只見蘇少英手裏的劍連環擊出,劍法中竟似帶着刀法大開大阖的剛烈之勢。
這就是獨孤一鶴獨創的“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他投入峨嵋門下時,在刀法上已有了極深厚的功力,經過三十年的苦心,竟将刀法的剛烈沉猛,溶入峨嵋靈秀清奇的劍法中。
他這七七四十九式獨創的絕招,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劍,正是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功夫。
這種功夫竟連陸小鳳都沒有見過。
西門吹雪的眼睛更亮了,看見一種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們看見了新奇的玩具一樣,有種無法形容的興奮和喜悅。
古雲的眼睛也亮了,刀劍雙殺确實是難得一見的武功,古雲雙眼一直盯着蘇少英,所幸古雲尚記得此行目的,未曾洩露氣機,否則,哪怕一絲劍氣,也會引得西門吹雪的注意。
直等蘇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西門吹雪的劍才出手。
因為他已看出了這種劍法的漏洞,也許只有一點漏洞,但一點漏洞就已足夠。
他的劍光一閃,就已洞穿了蘇少英的咽喉。
劍尖還帶着血,西門吹雪輕輕的吹了吹,血就從劍尖滴落下來。
他凝視着劍鋒,目中竟似已露出種寂寞蕭索之意,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這樣的少年為什麽總是要急着求死呢?二十年後,你叫我到何處去尋對手?”
這種話若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一定會有人覺得肉麻可笑,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仿佛帶着種說不出的悲涼肅殺之意。
花滿樓忽然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殺他?”
“因為西門吹雪只會殺人的劍法。”古雲心下暗道。
他使出的每一劍都是絕劍,絕不留情,也絕不留退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一劍刺出,就不容任何人再有選擇的餘地,連他自己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一陣風從水閣外吹進來,還是帶着荷葉的清香,卻已吹不散水閣裏的血腥氣了。
西門吹雪忽然轉身,面對着閻鐵珊冷冷道:“你不走,我不出手,你一動,就得死!”
閻鐵珊居然笑了,道:“我為什麽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你應該知道的!”
閻鐵珊道:“但我卻不知道。”
陸小鳳道:“嚴立本呢?他也不知道?”
閻鐵珊的眼角突又開始跳動,白白胖胖的臉,突然露出種奇特而恐懼的表情來,看來又蒼老很多。過了很久,他才嘆息着,喃喃道:“嚴立本早已死了,你們又何苦再來找他?”
陸小鳳道:“要找他的人并不是我們。”
閻鐵珊道:“是誰?”
陸小鳳道:“大金鵬王。”
聽見了這名字,閻鐵珊看來已奇特的臉,竟突然變得更詭異可怖,肥胖的身子突然陀螺般滴溜溜一轉,水閣裏突然又閃耀出一片輝煌的珠光。
珠光輝映,幾十縷銳風突然暴雨般射了出來,分別擊向西門吹雪、花滿樓、陸小鳳。
就在這時,珠光中又閃出了一陣劍氣。
劍氣森寒,劍風如吹竹,“刷刷刷刷”一陣急響,劍氣與珠光突然全都消失不見,卻有幾十粒珍珠從半空落下來,每一粒都被削成了兩半。
好快的劍。但這時閻鐵珊的人竟已不見了。
陸小鳳也已不見了。
水閣外的荷塘上,卻似有人影閃動,在荷葉上輕輕一點,就飛起。
有兩條人影,但兩條人影卻似黏在一起的,後面的一個人,就像是前面一人的影子。
人影閃動,突又不見,但水閣裏卻已響起一陣衣袂帶風聲。
然後閻鐵珊就忽然又出現了。
陸小鳳也出現了——忽然間,他已坐在剛才的位子上,就像是從來也沒有離開過。
閻鐵珊也站在剛才的地方,身體卻已靠在高臺上,不停的喘息,就在這片刻間,他仿佛又已衰老了許多。走入這水閣時,他本是個容光煥發的中年人,臉上光滑柔細,連胡子都沒有,但現在看來,無論誰都已能看得出他是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他臉上的肉松弛,眼皮松松的垂下來,眼睛也變得黯淡無光,喘息着,嘆着氣,黯然道:“我已經老了……老了……”
陸小鳳看着他,也不禁嘆息了一聲,道:“你的确已老了。”
閻鐵珊道:“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子對付一個老人?”
陸小鳳道:“因為這老人以前欠了別人的債,無論他多老,都要自己去還的。”
閻鐵珊突又擡起頭,大聲道:“我欠的債,當然我自己還,但我幾時欠過別人什麽?”
陸小鳳道:“也許你沒有欠,但嚴立本呢?”
閻鐵珊的臉又一陣扭曲,厲聲道:“不錯,我就是嚴立本,就是那個吃人不吐骨的嚴總管,但自從我到這裏之後,我……”
“啊”只見一杆碧玉蕭憑空飛出,砸在了那突然從荷塘中飛出的女子的手腕上,将女子手中之劍震落。
這女子一身黑鯊魚皮的水靠,緊緊裹着她苗條動人的身材,身上還在滴着水,顯然是剛從荷塘裏翻到水閣來的。
這女子無論出現時機,還是選取的出劍角度都恰到好處,竟是連西門吹雪,陸小鳳都未曾注意到,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來不及救人,若非那憑空出現的玉簫,只怕閻鐵珊此時已經身亡,可見潛伏已久,心機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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