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試一試

好好的泡腳計劃就這麽泡湯了!

按照說明書上面寫的,餘旸本來準備多泡10分鐘,可能是今天水溫調的太燙,腳一放進去,他就‘嘶哈嘶哈’亂叫,多加冷水又擔心泡腳球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只好一邊試探,一邊忍受。

直到躺到床上,餘旸還在生悶氣,不忘給同事發微信吐槽:“什麽東西???除了有點香,沒一點作用!”

“要堅持泡啦——”同事回複,“養生是長久之計。”

餘旸發了個鄙視的表情,切換手機界面,屏幕忽然閃現某個軟件,他趕忙把手機往懷裏按,心虛地看看四周——很好!鄭栖去洗澡了,他絕對沒看到。

鄭栖平時到家十點多,洗漱完通常快十一點,那時候餘旸早就戴好眼罩休息,但今天回家早,才九點鐘,餘旸準備刷劇打發時間。

說起看劇,他還沒跟鄭栖看過電影,浴室傳來‘嗡嗡’的鼓風聲,鄭栖應該快出來了,不知道他喜歡什麽類型的電影,如果外放聲音會不會打擾他?

——想死,郭德綱的笑聲是不是被他聽見了?

想到這裏,餘旸飛速戴上耳機。

過了一會兒,鄭栖從浴室出來,眉目清朗,他換了休閑衣褲,肩上搭一條毛巾,卧室很安靜,燈光昏黃,餘旸靠坐在床頭,很安靜、很專注地看着手機。

每當沒有長輩在場,他們倆客套話也說得少,鄭栖擦了擦耳朵,躺在餘旸身邊,側過臉一看,餘旸戴着耳機,表情凝重,拽住被子的手不自覺收緊。

鄭栖想說什麽緩解氣氛,往餘旸那邊靠近了一些。

餘旸眉頭緊皺,下意識地往邊緣挪,視線還停留在手機屏幕上。

他在追最近熱播的恐怖劇,講鬼靈糾纏人類的故事,主人公是個12歲的男孩,父母生前是毒販子,鬼靈回歸人間後伺機複仇,畫面陰冷,小男孩剛進洗手間,聽見有人在敲門——‘咚咚咚——’男孩警惕地問是誰,一轉臉,瞧見鏡子裏映着一個懸空人頭。

‘哧’一聲,男孩腳一滑,吓得握住門,旋轉,撒腿就跑,奈何地上濕滑,越跑越容易跌倒,擡起手腕一聞,濕泥一般的腥味讓他胃部翻騰,回過頭看,人頭背光,漂浮着靠近他。

“別過來!”男孩渾身發抖,艱難地挪動身體,液體像粘住了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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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摸到一把椅子,手心剛拍在木凳上,人頭驟然靜止在原地,松手,人頭迅速移動,距離他不到10公分——眼睛簡直快要眦裂。

鐵門發出詭異的‘吱呀’聲,有什麽東西在窸窣直響——是液體!液體在地面蔓延,像血管一樣爬上門窗,填滿縫隙,把門徹底封死。

糟了!逃不出去了!

瞧見餘旸毫無反應,鄭栖又靠近一點,好像有話要跟餘旸講。

餘旸艱難地拍拍心口,放輕呼吸,緊張到極致,他想知道男孩要怎樣才能逃生。

門窗封死,他一個人住在老宅,想從正門逃出生天絕對不可能,好在只要摸到實物,人頭就不能靠近他,有了!洗手間有個換氣扇,就是有點高,得站在馬桶上才能往上爬。

人頭發絲淩亂,好像在動眼睛,男孩頓時拽緊木椅,他要爬到換氣扇那裏,換氣扇早就舊了,暴力拆開不是問題,只要踩在馬桶上,踮腳翻出去立刻丢掉實物,人頭肯定追不過來。

通往換氣扇的每步都異常艱難,男孩面色卡白,連頭都不敢回,很快,他單手扶住馬桶邊緣,費盡千辛萬苦才将腿從粘黏液體中拔出,眼看要踩上馬桶蓋,誰知馬桶蓋遍布蜘蛛絲般的裂痕,蓋子左右晃動不止,男孩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另一只手拎着凳子。

‘哐’一聲,馬桶蓋從中間落空,水流随即‘嘩啦啦’直響——別看!別看!

男孩費力攀住換氣扇窗口,再晚一點這道換氣口都要被液體封死。

鄭栖碰了碰餘旸,可能是動作很輕,只碰到他的睡衣,他就緩慢地伸出手。

餘旸還在專心看,男孩擡腿,擡不動,下意識低頭去看——是手,數十只手從馬桶裏生長出來。

“啊!啊!啊——”有手抓住他了,餘旸尖叫,在被子亂踢一通,吓得魂飛魄散。

鄭栖很震驚,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

半晌,餘旸回過神來,胡亂拔下耳機,眼看要朝罪魁禍首發火,瞧見鄭栖那張無辜的臉龐,還輕輕舉起雙手,檢查手心手背,示意‘我什麽事都沒幹’,餘旸頓時發不出火來。

但剛剛被鄭栖這麽一弄,餘旸不想看電影了!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怎麽諸事不順,泡個腳不能消停,看個電影還要‘真實體驗’一把,簡直吓得要死。

“關燈吧。”

餘旸把自己悶在被子。

鄭栖躺着沒動,問:“你剛剛在看什麽?”

餘旸扒開被子,露出一雙明亮又略帶憤然的眼睛,“看電影。”

“恐怖片嗎,”餘旸剛才戴了耳機,鄭栖聽不見外放聲響,手機屏幕比較小,他沒湊近看,但從餘旸剛剛的反應來看,多半在看恐怖電影。

餘旸不想說話。

鄭栖說:“抱歉,我剛剛不知道你在看恐怖片。”

餘旸的眉眼勉強舒展,但他仍舊裹緊被子,只把腦袋露在外面,這麽近距離看着鄭栖,他像有些不認識鄭栖似的,就好像中學時久看一個熟悉的漢字,到最後自己突然覺得漢字筆畫很陌生。

是不是跟誰結婚都一樣?婚姻是愛情粉碎機,哪怕這種愛情是餘旸一個的舞臺劇。

每當餘旸這麽出神,鄭栖就覺得很有意思,不知道餘旸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卧室很安靜,甚至能聽見父母在樓下說話的聲音,他們好像也要休息了。

臺燈沒關,暖黃色,餘旸睡覺怕光,安置家具的時候,他強烈拒絕在自己旁邊的床頭櫃上放臺燈,說影響睡眠。

現在只有鄭栖那邊亮着燈,照得鄭栖的側臉微微發亮。

看着鄭栖,餘旸的目光柔和下來,他側臉很好看,英朗、輪廓分明,能描繪眉骨的痕跡,他不說話的時候,眼眸裏有種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故事感——但他又帶一點漠然,淡淡的無所謂,和誰懂不懂都沒關系的無畏。

原來不是鄭栖變得陌生,是生活太匆忙,匆忙到都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結婚。

察覺到餘旸在看他,鄭栖側過臉:“在想什麽?”

餘旸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沒什麽。”

就是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夠真實,即使這樣近距離看着鄭栖,依然能感受到某種生疏感,雙方都在竭力化解的生疏感。

鄭栖輕輕地笑了,枕着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空氣裏氤氲着淡淡的香氣,仔細聞,像是西柚,又混着淡淡的木乳果,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味道,追其源頭,好像是從被子裏散出來的。

餘旸大概是覺得剛剛把自己裹得太緊,将手拿出來,衣袖褪到手肘處。

是了,是餘旸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很舒服,鄭栖輕輕收回視線。

以前追他的人不少,但沒有一個像餘旸這樣的,如果不是悄悄看了餘旸的收藏目錄,他都不知道餘旸這麽喜歡他。

心裏冉起小小的自信,又有些得意,被愛時有恃無恐的特權感。

良久,鄭栖說:“要不試試。”

“什麽?”餘旸眨了眨眼。

“戀愛,”鄭栖看着餘旸的眼睛,“總覺得沒感情會很奇怪。”

餘旸的心跳不自覺加快,問:“鄭栖,我們真的結婚了嗎。”

他沒有喊老公,是喊他的名字。

鄭栖‘嗯’了一聲,還朝牆壁上的結婚照指了指。

心安又踏實的感覺重新出現,餘旸朝鄭栖湊近一些,想了想才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戀人。”

這句話讓鄭栖有些意外,原來餘旸心如明鏡,沒有主動、大膽、熱烈示愛,是因為有很多不确定,但餘旸會很心細地幫他整理衣褲,愛護他曾經收藏的頭盔,那種感覺就像觸碰棉花糖,很軟,雲朵一樣的形狀,輕輕觸碰,能碰到糖絲,也不黏手,因為糖絲本來就足夠蓬松。

鄭栖仔細想了想,好半晌才說:“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以前經歷過幾段感情,論感情深淺,好像也沒多深,覺得有趣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路揚镳。

他的眼睛清澈、真誠,全然沒掩飾的模樣,餘旸低着眼眸,嘴角不自覺上揚。

“你呢?”鄭栖問。

餘旸迎上的他目光,從他眼裏看見那個茫然而欲言又止的自己,終究是什麽話都沒說。

鄭栖好像知道答案了,忍不住笑起來。

“你別笑!”餘旸推了推他,好像很氣惱。

鄭栖任由他推自己,笑意舒展,問:“《迷死老公的100個瞬間》是什麽?”

“——你看我手機!”餘旸掐了他一下。

鄭栖皺眉,像很疼一樣,餘旸立刻放輕力氣,悄悄地看着他。

“你手機沒密碼,”鄭栖說,“我調音量時不小心點到的,”他碰了碰鼻子,像是不太好意思:“我覺得應該跟你說一下。”

“好吧。”

餘旸頓時松了一口氣,雖然羞赧,但也挺高興,至少鄭栖知道了不是嗎。

“是什麽?”鄭栖接着問。

“你還問!”

鄭栖笑起來,握拳擋住鼻息,盡量不要笑得太過分,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也想看看,看看別人怎麽過日子,其實我并不知道婚姻長什麽樣。”

餘旸說:“我也不知道。”

倆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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