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誰弄的
第54章 誰弄的
餘旸尖叫着沖下去,到最後忘記擡腿,腳後跟差點摩擦地面,鄭栖反應很快,直接盤坐在滑板上,腳踝往回收,将餘旸安全地困在他懷裏。
滑輪聲持續,熱風吹得臉頰發癢,影子在地面追逐又顫抖。
眼看要沖撞到花壇邊,鄭栖伸直腿,最大限度地控制速度,再用力調整方向,滑板迅速偏移,以直線軌跡沖向人行道。
不管是餘旸還是老胡,都緊緊地抓住鄭栖,就好像只有這樣才不會連人帶板飛出去。
速度慢下來,餘旸抱膝坐在滑板上,聽見鄭栖時輕時重的呼吸,鄭栖收回腳踝,單腳踩滑板邊緣,餘旸看見他的襪子,白色,剛過腳踝,跟黑色帆布鞋形成鮮明對比。
——是他們的情侶鞋,買的時候鄭栖并沒有表現出太多喜歡,甚至不像餘旸買了直接穿。
可是現在看新舊程度,鞋尖有輕微的磨損,像是常穿常擦的狀态。
好幸福,要是每天都像今天這樣就好了。
滑板終于停下,鄭栖單手撐在滑板末端,身體後仰,偏頭蹭了蹭老胡,老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下一秒,又靈活地從他肩上跳下來,要去探索花壇深處的草叢。
樹蔭恰好這檔部分光線,餘旸回過頭看鄭栖,他鬓角有汗珠,微微蹙眉看向不遠處,大概是有點熱,拎起領口給自己擦汗,察覺到餘旸在看他,他才轉過頭,眼裏漾起一陣熱烈,很快又含蓄地克制住,很輕很小心地擡起眼眸。
這樣的眼神……
餘旸竟然有種短暫的哽咽感,得償所願了嗎,真不敢相信。
鄭栖只當他是驚魂未定,伸手揉他的頭發,問:“渴嗎。”
說着,他準備起身買水。
餘旸喊住他:“鄭栖——”“嗯?”鄭栖沒有着急起身,仍陪餘旸坐在滑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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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旸低着眼眸,很認真地說:“我跟媽媽聊過了,剩下的不用還了,真的。”
他頓了頓,“這也是爸媽的意思,都是一家人。”
鄭栖怔了幾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很輕地笑了一下,語氣很輕,但情緒很堅定:“說什麽呢,白紙黑字,我當時按手印了,不能變卦。”
媽媽以前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比送炭更難的是人心,有種說法叫‘鬥米恩升米仇’,誰也不敢保證婚姻走到某個階段,一方付出過多,另一方累得不想繼續領情。
“鄭栖不會那樣的!”餘旸當時據理力争。
但周蓉态度很堅決:“旸旸你太單純了,”她嘆了口氣,“讓他簽字也是為了你們好,雙方都遵守契約,有高壓線總比沒有好。”
現在媽媽的預言即将面臨驗收,餘旸卻不想繼續了。
婚後鄭栖為了還債,兼任兩份工作,只要不比賽,基本泡在基地帶學員。
有一次餘旸聽阿朗說,鄭栖有天累得趴桌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他欠覺,回家也沒什麽休閑愛好,睡得很早,最喜歡抱着餘旸睡覺。
最近他打完比賽回來,餘旸覺得他曬黑了,臉頰呈現健康的小麥色,但也瘦了不少,不像讀書時臉龐白皙,清冷又高不可攀的模樣。
他有棱角,被生活越磨越細,到最後桀骜變成某種顆粒,壓下去,再用力推,器皿會被劃出一道道細痕,揉不碎,也撕不爛,像砂紙一樣堅挺,就算磨到顆粒全無,那也決不能用鋼筆在上面寫字。
好辛苦,餘旸不希望他那麽累。
“你……”餘旸擡起眼睛,不想把話說得那麽滿:“就當多陪陪我,今天就挺開心的——”鄭栖伸手刮餘旸的鼻子,笑意輕松:“這算什麽啊?”他動作利索地站起身,迅速彎腰将餘旸抱起,餘旸連膝蓋都沒來得及伸直,就這麽被他抱在懷裏,餘旸來不及抓住他,真怕自己像球一樣飛出去,“你幹嘛,放我下來……”
鄭栖調整姿勢,手心迅速伸到餘旸腋下,“這麽容易滿足嗎,我還沒給你真正的好東西。”
說着,他手腕一停,将餘旸放下來,穩穩地站在地面。
“神經……”餘旸忍不住朝他翻白眼。
‘哧’一聲,鄭栖踩住滑板,板身立起,他将滑板靠在樹旁,“我去買水,等我一下。”
看樣子鄭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餘旸的視線跟過去,瞧見鄭栖迎着光線奔跑,步伐很穩,自信刻在骨子裏,偏偏玩心重,看見太陽還要做一個空中投籃的動作,說他走路帶風估計都不為過。
自動販賣機果飲種類還挺多,鄭栖原打算買兩瓶運動飲料,瞧見芬達汽水上印着橘子一樣的圖案,他的手不自覺靠過去,點擊購買,剛掃碼付完賬,果飲‘咚咚’滾下來。
餘旸還站在樹蔭底下等他,他還挺乖,知道鄭栖不讓他單獨試滑板,兀自低頭玩起手機。
“選一個。”
鄭栖手裏拿着兩只飲料,左邊是芬達橘子汽水,右邊是海鹽能量飲料。
餘旸朝右邊伸手,剛擰開瓶蓋,‘頓頓頓’喝個不停,看來是真的渴了。
橘子汽水清香酸甜,鄭栖喝了一口,喉結随之滾動,像是有心事,好半晌才問:“你不是喜歡橘子嗎。”
餘旸說:“是你讓我選啊。”
“我以為你喜歡橘子,才買了橘子汽水。”
餘旸舉起瓶身,像看萬花筒一樣,透過洶湧的液體觀看鄭栖,鄭栖的面部輪廓在放大和縮小之間來回切換,有時還會随着液體形狀變形,“我要喝你喜歡的,”他笑得好開心,眼睛眯成月牙,“因為我最喜歡你。”
二氧化碳灼燒口腔,再吞下去,五髒六腑都沁着橘香,剛剛沒留神,鄭栖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氣流直往上竄,他簡直幸福得要打嗝兒了。
大概是知道鄭栖情緒表達含蓄,餘旸見怪不怪,只當他肯定聽見了,又問:“你這兩天還要去基地嗎,我問了阿朗,好多教練都不幹了,說是有個叫吳什麽的,不好相處——”鄭栖回過神來,“應該要去,合同明年到期。”
“可是你現在收入已經夠了,不用兩邊跑吧。”
餘旸暗暗地提議。
如果繼續跑比賽,後續用獎金做點副業,維持正常應該不是問題,鄭栖想了想,“老吳人不錯,至少當時肯收留我。”
“我想起來了!叫吳峰,他人哪裏好了,基地人人罵他!”餘旸憤憤不平。
鄭栖笑了,“不是他,老板其實是他哥,現在做別的去了。”
餘旸悶悶地點頭,心裏琢磨着,要是鄭栖不幹基地那份工作應該會稍微空閑點,反正工資又不高,兩頭跑還累死人。
不過看他做什麽都有始有終的态度,一時半兒恐怕不會答應。
隔天鄭栖照常去基地帶學員,還別說,有了吳峰這位二把手,基地訓練氛圍很是詭異。
學員的确沒有流失多少,教練卻苦不堪言——吳峰幹涉正常教學。
通常悟性好的學員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吳峰讓花錢純為體驗的人多上賽道,這種人肯砸錢,吳峰認錢,誰富誰是爹,老是安排學員插隊。
久而久之,教練帶不下去,真正想練的人同樣心生不滿。
為了這件事,鄭栖還耐心說了:“學員成績是基地招牌,不能只為了賺錢。”
吳峰坐在樹蔭底下乘涼,有電扇他不用,非要搖個蒲扇:“嗐,道理我都知道,問題是有的人就算技術好,他也打不了比賽啊,車、配置、亂七八糟的裝配,樣樣要錢,賽車純屬錢堆起來的,要培養,也得從金豆子裏培養,你說是不是?”他悠閑地笑笑,用蒲扇擋住臉龐,佯裝打瞌睡。
基地以前有明确的管理規定,可能老板有顧慮,好多事不按章程走,但也擋不住營業額持續增長,韭菜都等着割現成的,誰有功夫等它長高。
但鄭栖還是說了一句:“老招牌砸了不少吧,太短視。”
這句話讓吳峰直接挪開蒲扇,‘嘿喲’一聲,像是有點詫異,“鄭栖、鄭車神,你怎麽有空擔心基地了,不是拿了巨額獎金嗎,咱們基地太小,裝不下您這座佛,您也別庇佑了。”
阿朗在一旁不斷朝鄭栖遞眼色,示意他少說點。
鄭栖卻是個硬骨頭,“這麽幹下去,基地遲早完蛋。”
“完蛋?”吳峰像是聽見什麽笑話,“完蛋倒是不至于,少幾個像你這麽能耐的車手,日子恐怕好過一點,沒辦法,你名聲在外嘛,俱樂部都搶着簽。”
鄭栖不想跟他說了,照常帶完學員萬事。
吳峰見他轉身要走,忍不住輕聲道:“能耐什麽,還不是靠老婆。”
鄭栖聽見了,回過頭,臉上并無怒意,只是很平靜地看着他:“別扯我老婆。”
氣氛莫名焦灼起來,阿朗跑出來打圓場,“時間不早了,鄭哥你早點回吧,嫂子還在家等着你呢。”
說着,他又看向吳峰,“峰哥,鄭栖帶了不少學員,大家相互體諒——”“我呸,”吳峰這才露出真實面目,“相互體諒?落難了來基地,稍微喘口氣就往外頭跑。”
鄭栖心裏很煩,但也竭力忍着,不想跟他發生沖突,更不想讓阿朗在中間為難:“算了。”
這句似輕非輕的‘算了’讓吳峰非常惱火——想趁機炒掉鄭栖又找不理由,繼續讓他在基地帶學員,還要付他工資,更何況火了的選手,随時可能撕毀合約,他等不到那時候了。
鄭栖都走出十來米了,聽見一句話,整個人像火藥桶一樣沖回去。
基地出現短暫混亂,不少工作人員過來勸架。
餘旸這天下班比較早,往常都是鄭栖來接他,他今天特意過來給鄭栖一個驚喜,想跟他一起嘗嘗最近新開的日料店。
停好車,餘旸順着人行道往裏走,一擡眼就瞧見鄭栖,他背了個包,單手揣在口袋裏,臉上看不出情緒,但也絕不像愉快下班的樣子。
直到鄭栖走過來,餘旸攔住他,鄭栖才發現餘旸來了,他目光平靜地笑了笑,“你來了。”
說着,下意識地側過臉。
餘旸太熟悉鄭栖的微表情,本能地偏頭去看,下一秒,他的聲音顫起來,擡高音量:“你臉怎麽了?誰弄的?!”
鄭栖抱住他,按住他後腦勺,安慰他:“沒事。”
“誰弄的!”餘旸心口像刺了一把刀,說着,他要推開鄭栖,鄭栖竭力抱緊他,不讓他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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