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坦誠

五一節過後的一個周末，遲筱書第一次主動将魏都約了出來。

魏都一路走來，遠遠地看着那個穿着純白T恤和彩虹長裙的身影，心裏不知怎麽的，竟突然升起一種距離感，似乎那人正離自己越來越遠，就像她翻飛在風裏的裙角，教人抓不住。

他嘆口氣，緩步走過去，在遲筱書背後靜靜喊了一聲：“遲筱書。”

遲筱書聽見聲音，轉過身來，眼裏有些微寧靜的笑意，“你來了。”

魏都也笑了笑，“嗯，今天地鐵人太多，多等了一班車，有點遲了，抱歉。”

“沒事，反正還沒到時間。”遲筱書說着，微微側頭，“一起走走？”

“好。”

遲筱書今天約見的地方選在了A大附近的一處公園。公園裏有一個不大的觀賞胡，此時正是荷葉田田的時節，放眼望去，一片宜人的碧綠，雖然還見不到盛開的荷花，卻也別有一番清涼的韻致。

等走到湖上的涼亭裏，遲筱書才終于開口，“魏都……”

“遲筱書。”魏都打斷她的話，轉過身看着她，有些突然地問，“你還記不記我們高二的時候，大家一起去給童雨過生日的事情？”

遲筱書微微一怔，順着他的話點點頭，“當然，我還記得你那天晚上喝醉了。”事實上，那時候魏都的表現實在是太淡定了，大家敬酒他也完全不推辭，來一杯喝一杯，搞得所有人還以為他是海量。誰知沒過幾分鐘，他就一頭栽倒在桌上了。

魏都顯然也想起了這件囧事，略有些無奈地笑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一不注意就喝多了，結果最後還麻煩你送我回去。”

“沒關系，反正也順路。”其實那天晚上純粹是因為魏都和她家離得比較近，所以她才被安排了這個任務，只是不知道魏都現在突然提起，又是想要說些什麽。

“其實……”魏都微微斂了笑，眼神靜下來，“我那天晚上并沒有醉很久，上車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遲筱書看着他，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我記得上車的時候，你跟司機說，讓他把空調關上，窗戶打開，還讓他把收音機也給關了。”魏都的眼神裏浮現出柔軟的回憶神色，“我也說不上是怎麽一回事，但是那一瞬間，聽着你的聲音，就是覺得很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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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筱書有些驚訝，沒想到話題會轉到這上面來。她遲疑一瞬，最終還是坦白說道：“其實我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不過我想換了任何一個人也應該是一樣的。”無論是換了另一個人喝醉，還是換了另一個人送他回家，應該都會是這樣。

聰明如魏都，哪裏會聽不出她的意思，聞言只有無奈一笑，“你還真是直接。”

說着，他嘆了口氣，“遲筱書，你知不知道為什麽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所有喜歡你的男生都沒有跟你表白過？”

“呃……可能是我太遲鈍了。”

魏都卻搖搖頭，“你是挺遲鈍的，但這不是原因。”

他轉過身看向滿湖的碧波綠荷，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平靜溫和，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信服他說的話，“你給人最大的感覺就是幹淨。遲筱書，我不知道你發現沒，其實你真的有很嚴重的潔癖，各個方面都是。我記得以前你的桌面永遠都收拾得很整齊，連一支筆都要放得端端正正的；而且每次全班打掃衛生的時候，你都不允許別人掃你的座位，一定要自己動手，即使別人幫你掃了，你也非要自己再掃一次才放心；還有，你對感情和道德的潔癖也很明顯，我記得童雨跟她男朋友分手那一陣子，你對她一直很冷淡，還直言不諱地批評過她。”

說到這兒，他又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遲筱書，你給人的感覺太幹淨了，就好像任何不好的東西都沾染不到你身上一樣。久而久之，就會讓別人覺得有距離感。雖然你性格很好，很随和，但其實我們班男生私底下都一直叫你‘高嶺之花’，大家甚至都覺得談戀愛這種事情是跟你不沾邊的——喜歡一個人是自私的，而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喜歡上別人呢？”

遲筱書愣愣地聽着，良久之後才尴尬一笑，“我還真不知道我是這樣的。”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介意。”魏都溫和地看着她，“其實我一直覺得，要讓你這樣的人喜歡上一個人，就必須先讓你依賴上這個人，然後你才會對他生出獨占的願望。我一直想要了解你，和你分擔一些東西，成為你的依靠，但你将自己保護得太好了，我始終沒辦法完全走近你。所以，即使你最終沒有喜歡上我，我也沒什麽遺憾了，至少我已經努力過。”

遲筱書嘆息一聲，“你已經猜到了。”

魏都笑笑說：“你第一次約我出來，不是為了答應和我交往，自然就是為了拒絕我。想想過去幾個月的表現，我還真沒把握會是前一種情況。”

頓了頓，他繼續說：“能說說理由嗎？為什麽不給我機會？”

遲筱書抿抿嘴唇，想了想，說道：“其實一直都有人跟我說，我們不合适。因為你是一個過于內斂的人，而我會很難去了解你，這會讓我在一段關系當中失去主動權。”

眼見魏都微微眯起眼，她擺擺手，“你聽我說完。我覺得這種想法不是很對，如果我真的想要嘗試和你在一起，那麽我完全可以主動地去了解你，而不是任由你在我面前一直內斂下去。所以，我覺得這完全不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不在你，而在于我。”

“遲筱書。”魏都嘆口氣，“你總有本事讓人對你無奈，卻又生不了氣。”

遲筱書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到底為什麽我和你一直有隔閡，甚至到底為什麽我會一直拖到現在都還沒談戀愛，害得我爸媽一直為我操心。然後我發現，其實不是因為我遲鈍，而是因為我抗拒。”

“我拒絕和其他人有太過深入的了解和交流，因為了解越多，你要為他人承擔得越多。我不是沒有過這樣親密無間的朋友，但我在這方面曾經受過一些挫折，這讓我對這件事很排斥，甚至缺乏信任。我不太相信別人能為我承擔責任，同樣我也不相信自己能承擔得起別人的責任。”如果當初她和龍玥只是最普通的朋友，或許就不需要為龍玥因為被人拿來和她比較而受傷這種事情負責任，更不需要為她後來的叛逆和堕落而自疚難過，最後或許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種“相看兩相厭”的下場。

“有一點你說的很對，我相信細水長流的感情，而不是一見鐘情。所以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人，那肯定是有漫長的相處作為基礎的。只是我又一直不給人機會和我相處，所以自然一直找不到戀愛對象。太過封閉自己是我的錯，但我也只能對你說一句抱歉。”

魏都沉默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遲筱書有些詫異地點點頭，“你怎麽看出來的？”

“若非這樣，你今天估計也不太可能跟我說出這番話。”言下之意，這番話明顯已經超出了“封閉自我”的範疇。

遲筱書恍然大悟地笑起來，笑容裏有一絲顯而易見的暖意。

魏都有些遲疑，“你喜歡的人……是那天那個女孩子提到的嗎？叫容北。”

遲筱書“嗯”了一聲，笑容淡了些，卻顯得更加柔和，“他跟我從小一起長大，也是他讓我知道，原來還有人在一直陪着我承擔很多事，就像你說的，成為我的依靠。”

魏都有些苦澀地勾了勾唇角，“輸給他倒也不冤。”

“嗯？”遲筱書挑眉，“你認識他？”

魏都搖頭，“不認識，但是聽說過。他高中是不是M中的？”

見遲筱書點頭，他繼續說道：“以前我們學校有個貼吧，有人在上面發過一個帖子，問我們學校有沒有一個叫遲筱書的女生，說他們M中有個很受歡迎的男生暗戀你，被好幾個女生告白都置之不理，對你很癡情，當時提到的名字就是容北。”

遲筱書瞪大了眼睛，“我怎麽從來不知道？”

“拜托，遲筱書，你對這些事有多無感你自己也知道。別的不說，我估計你連我們學校有貼吧都不知道。”魏都唯有嘆氣。

遲筱書還真不知道母校竟然有專門的貼吧。她本身就不是八卦的人，中學時期又一直埋頭學習，哪有機會去琢磨這些？說實話，如果不是有童雨在，她很可能會對各種八卦是非一無所知。

“你啊……”魏都搖頭嘆息，眼神裏卻漸漸流露出釋然的意味來，“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得好。”

遲筱書點點頭，展露出真心的笑容，“你也是，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合适的人。”

“謝謝。”魏都說着，上前一步輕輕抱了遲筱書一下，然後禮貌地退開，笑道，“行了，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你先走吧。”

遲筱書一怔，“一起吃個晚飯吧。”她本來已經訂好了位子，想要和魏都一起吃完晚飯再散，無論如何，她還是很感謝魏都對她的心意和體貼。

“不用了。”魏都半真半假道，“看在我失戀的份上，放我一個人回去借酒消愁吧。”

遲筱書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題，只好輕嘆一聲，道別之後轉身離開。

回學校的路上，看着身邊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遲筱書突然就覺得自己形單影只的有些孤獨，心裏對容北的想念一下子泛上來，怎麽壓抑都壓不住。

她順從心意地拿出手機發短信給他，“今天我聽說了一件事。”

容北很快回複過來，“什麽事？”

“聽說有人在高中的時候很受歡迎，有好多女生跟他表白了。”

這條信息過去，卻沒有回複，過了大約半分鐘，容北直接打了過來。

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遲筱書忍不住笑起來，幾分鐘之前的小情緒似乎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喂。”她接通電話。

容北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的聲音順着電波傳來，撓得遲筱書的耳朵有些發癢，“你別聽人亂說，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

遲筱書故意哼了一聲，“這種事難道也會空穴來風？”

“喜歡誰是別人自己的事，我又控制不了，這種事情不能怪我，而且我全都明确地拒絕了。”容北很認真地解釋。

遲筱書忍笑，“你怎麽拒絕的？”

容北稍一停頓，“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叫遲筱書，是C中的，我喜歡她很久了，以後也會一直喜歡下去。”

遲筱書的臉騰地熱了，似乎能感受到容北的呼吸聲輕輕撩着自己的耳廓。她輕咳一聲，“為什麽這麽說？不怕我知道？你那時候不是急着跟我保持距離嗎？”

容北低低的聲音聽上去令人分外踏實，“我不知道。我又怕你知道，又想你知道。我那時候想你已經快想瘋了，好幾年沒跟你見過面，連電話都打不了，我晚上做夢都夢見你，像中毒一樣。”

遲筱書一時語塞，良久之後，她才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翻滾的情緒，微微一笑，“容北，暑假你來深圳吧。”

“嗯。”

“我們一起去見我爸媽。”

“好。”

“然後我陪你回家，見你爸媽。”

“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不知道能不能完結。

番外想寫寫龍玥和陳淼。

至于遲筱書和容北就不繼續寫番外了，我覺得已經把他倆的事交代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