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戒尺

書房裏氣氛緊繃到一觸即發,不管是葉柏舟還是顧歸,都像要随時掀桌離去的樣子。

只是像較勁一般,二人像釘子一樣榭在原地,誰也沒有先從這場較量裏退出。

半晌,葉柏舟緩緩的勾起一個微笑:“那我跟阿北,永遠不會和離,将軍還是不要費心了。”

顧歸深吸一口氣,被激起的火氣,沒出息的因為他的一個笑滅了。火氣沒了,但郁悶還在,她淡淡的掃了葉柏舟一眼:“你愛怎麽着怎麽着吧,若讓我知道你敢跟旁人提起我,你就等着回柳州吧。”

“臣相信顧将軍有這個本事。”葉柏舟諷刺道。

顧歸恨恨的坐下,可能是今日回籠覺沒睡,她覺得渾身疲憊,幹脆趴到桌子上眯起眼睛假寐。其實是睡不着的,可她實在不願意再搭理葉柏舟。

葉柏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隔着一段距離安靜的看着顧歸,眼睛裏點點眷戀和思念藏也藏不住,只可惜顧歸不肯擡頭看一眼。

二人就這麽僵持着,直到屋外傳來敲鐘聲,顧歸蹭的起來,像旋風一樣飛了出去。

顧歸一路跑,哪怕只有午休這一點時間,也想離翰林院遠遠的,離葉柏舟遠遠的。

一路上都有準備回家的文官打招呼,顧歸皆略過,待江逸跟她說話時,她才勉強點了點頭,又往前跑了兩步,突然想到了什麽,即可折回。

“江夫子,課表出來了嗎?”顧歸問。

江逸點點頭:“出來了。”

顧歸攤手:“給我看看。”

“沒帶,”江逸道,看到顧歸表情一頓後,立刻笑着說,“不過我都記得,将軍有什麽事嗎?”

“無事,你且跟我說說,課是怎麽安排的?”顧歸問。

江逸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顧歸只好往前走,江逸邊走邊說:“葉兄負責教您論語,課都安排在上午,我跟秦兄在下午,教您千字文和道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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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歸點點頭,心裏默默思索,要不跟寧玄辰說說,上午不來了?不過他應該不會那麽容易同意,這可如何是好……

“顧歸,想什麽呢?”江逸問。

顧歸一頓,這才發現她已經到了翰林院外,而江逸竟然還在自己旁邊,她眉頭一挑:“江夫子,怎麽突然改口了?”

江逸聳肩,笑得有些無賴:“秦兄太迂了,要是我在他面前叫你名字,你信不信他能罵我三個時辰?”

顧歸想了一下那個畫面,抖抖肩,是挺可怕的。

江逸看了一圈周圍,問:“這附近有什麽美食麽,我請你吃肉怎麽樣?”

“裝什麽熟,你在巴結我?”顧歸不客氣的問。

“是啊,”不同于那張妖豔臉,江逸坦然到無辜,“我都表現這麽明顯了,你沒看出來?”

經過他們的某個文臣似乎聽到了他的話,不可思議的看他一眼,接着匆匆走開了。

顧歸被他的話一噎:“你不怕文官們孤立你?”跟她顧歸關系不錯的文官不是沒有,只是這麽坦然說巴結的,好像也就這一位。

現在的新人都這麽猛?

“孤立就孤立,我最煩這些酸儒了,整天叨叨個不停,要不是老子還得在這做事我早就……”江逸抱怨。

文官還沒有全部出來,為了避免江逸的話被旁人聽到,顧歸趕緊把他推進自己馬車裏去。

江逸上車還在抱怨:“不是我母親以死相逼的話,我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棄文從武,跑去追随你戰場殺敵了。”

“啊?”顧歸剛坐進馬車就聽到他這句話,有些迷。

江逸捧着臉對顧歸道:“将軍,還沒跟你說,我可是打小就将你看做榜樣,只可惜還沒等我說服家人,北元就無仗可打了。”

“打住!”顧歸制止他的長篇大論,然後關注點偏了,“你從小将我當榜樣……你幾歲?”

“再過仨月就滿十九了。”江逸眨着眼睛道。

也就是比自己小了五歲……皇帝給自己的夫婿人選,比自己小了五歲,自己十六戰場殺敵的時候,他才十一……顧歸面無表情,再看江逸這張臉,再也感覺不到有多漂亮,而是覺出一股尿布味。

顧歸的內心瘋狂顫動,片刻虛弱道:“走吧尿布……不是,江逸,我請你去吃紅燒肉。”

她讓車夫把他們送到酒樓,看樣子得在翰林院待一天,就讓車夫先回去了,二人吃完飯徒步回去的,剛一進翰林院大門便分開了,江逸去了辦公的地方,顧歸回了書房。

書房內,秦餘坐在桌前,看到她進來後鄭重的行了一禮,顧歸一頓,想到午飯時江逸瘋狂抱怨的那些話,大概知道這個哥不太好惹,于是同樣鄭重的還了一禮。

“顧将軍,我來給您上課。”秦餘道。

顧歸瞄他一眼,道:“有勞秦夫子。”

“待會兒上課,便按照皇上口谕行事,若微臣多有得罪,還請将軍提前見諒。”秦餘一板一眼道。

顧歸嘴角抽了抽,你既已拿皇上口谕壓我,還要我見諒做什麽。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榜眼大人,跟她讨厭的酸儒們是一類人。

不過顧歸并沒有多擔心,畢竟她大将軍身份在此,這人再嚴厲,還能奈自己何,總不會比當初的葉柏舟還要恐怖。

然後不到半個時辰,她便眼淚汪汪的收回了這句斷言。

至少葉柏舟教自己的時候不會打手板啊!

她兩只紅通通的手心朝上,驚恐的坐在椅子上,秦餘雙眼通紅,拿着戒尺一遍一遍的跟她解釋為什麽“道可道,非恒道”,又為什麽“名可名,非恒名”,可任他怎麽講,顧歸都是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顧歸也是委屈,明明多深奧的兵書,她都是一點就通,可就是這種玄乎的東西,她不管怎麽樣都沒辦法理解。

一開始被秦餘的嚴厲吓到了,挨了板子半天沒反應,然後她就趕緊跟他說皇上沒指望她考狀元,只不過是給她找個消遣。結果秦餘更生氣了,當即要進宮面聖,想問問到底為什麽要拿聖賢書當消遣。

道德經也是聖賢書嗎?!聖賢書難道不是孔子寫的那些?

最後還是顧歸拖住了他,哀嚎跟皇上無關,是她不想學習找的借口,于是用三下戒尺,換回秦餘想要面聖的心。

她收回之前的評論,跟這位比起來,那些酸儒可愛多了!

秦餘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野豬将軍如此不可教,他不停焦躁的轉了幾圈,一手拎書一手拎戒尺,正待要再跟她講道理,看到她的手後頓了一下,突然意識到她不僅是北元将軍,更是一個姑娘。

用戒尺罰她,似乎有些過了。

顧歸喪氣的看着他:“秦夫子,要不換本書吧,三字經如何?”

三字經是幼童識字用的!秦餘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心底的暴躁,暗自提醒自己溫和些。顧歸一看他的樣子,立刻低下頭示弱。

秦餘看了眼她桌上的杯子,裏面一口水都沒了,他嘆息道:“罷了,将軍先歇歇,我去給您打杯水喝。“說完伸手拿了桌上的水壺,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從外面一把門關上,顧歸嗷嗚一聲,臉直接趴在了寫過字的紙上,雙手高高舉過頭頂,發誓等讀書結束,一定要秦餘血債血償。

秦餘滿臉煩躁的走出後院,還沒去打水,便在路上遇見了葉柏舟,忙拱手問好。

葉柏舟站定:“教得如何?”

秦餘一愣,他們因同是科考三甲,近些日子常同進同出,對彼此還算了解,葉柏舟生性孤僻慢熱,從未像現在這樣主動搭話。

秦餘一直仰慕葉柏舟才華,此時見他主動跟自己說話,立刻把剛才的遭遇講了一遍,最後苦惱道:“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顧将軍的腦子可能都用來裝兵法了,中庸之道是一點都塞不進去。”

葉柏舟聽到他戒尺打人的事之後,臉色便冷了下來,不等秦餘說完,他便道:“你不是要借我的《山歸圖》看?”

“是啊,你同意了?”秦餘眼睛亮了一下,葉柏舟那副畫,他之前僅僅瞥了一個角便驚為天人,早就開口用自己手中的孤本換來一賞,葉柏舟遲遲沒有答應。

葉柏舟冷淡道:“不借。”

秦餘肩膀垂了下來,失望的看他一眼,不明白既然不借,為什麽還要主動跟他提起這件事。

葉柏舟伸手把他手裏的水壺接過來,道:“今日的課我來替你,你出去吧。”說完,不等秦餘反應,便拿着水壺打了熱水,端着朝顧歸書房走去,留下一臉茫然的秦餘。

顧歸一個人趴在書房,很快就昏昏欲睡起來,只是一直沒辦法入睡,等到門口傳來聲響,她立即坐了起來,看到來人後愣了一下。

這個時間,他來做什麽?

葉柏舟進來給她倒了杯水,轉身掏出手帕浸了涼水,走到她面前。顧歸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伸手要幫自己擦臉時,顧歸瑟縮一下,伸手去接手帕:“我自己來。”不用說,必然是自己臉上沾了什麽東西。

葉柏舟看了眼她的手,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道:“待着別動。”說完,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只手相當執着的幫她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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